莫雷尔庄园的宴会仍在继续,水晶灯折射出炫目的光,弦乐与谈笑声交织,仿佛艾米莉亚的离去未曾惊动这片浮华。然而,在这片虚假的繁荣之下,冰冷的暗流正在涌动。
爱丽丝·德·莫雷尔像一道冲破堤坝的激流,提着裙摆,不顾一切地穿过觥筹交错的宾客,朝着庄园后方的马厩狂奔。她湛蓝的眼眸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手中紧握的祖传细剑“星芒”是她此刻唯一的信念。
“爱丽丝!停下!”莫雷尔伯爵夫人失去了平日的优雅,声音带着母亲特有的惊惶,她几乎是小跑着追赶,“你不能去!你知道那有多危险吗?!”
爱丽丝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声音却异常清晰,穿透了背景的音乐:“母亲,我知道危险!但我更不能眼睁睁看着艾米莉亚被带走!她现在一定很害怕!”
莫雷尔伯爵也赶了上来,他的脸色铁青,声音压抑着怒火与深深的无力:“爱丽丝,这不是任性的时候!维尔纳夫家族内部的事务,我们无权干涉,也不能干涉!你想让整个莫雷尔家为你的一时冲动陪葬吗?!”
“艾米莉亚从来不只是‘维尔纳夫家族的事务’!”爱丽丝倔强地昂起头,泪水终于滑落,但她眼神里的光没有丝毫动摇,“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的光!如果连她都守护不了,我这个莫雷尔家的小姐又算什么?!”她看着父母写满担忧和反对的脸,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但她深吸一口气,斩断了最后一丝犹豫,“这是我的选择,所有的后果,由我一人承担!”
她不再多言,猛地转身,雪白的兔耳在奔跑中划出决绝的弧线,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马厩的廊道尽头。
埃德加·罗伊斯沉默地伫立在阴影处,看着爱丽丝离去的身影,那双历经风霜的眼眸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无奈,更有一种深沉的理解。他最终没有上前阻拦,只是对身旁一位最信赖的银辉骑士低声、迅速地吩咐:“带上几个人,远远跟着,确保小姐安全。非万不得已,不要暴露。”骑士领命,无声地融入阴影,跟了上去。
一直在旁静观事态的伊莉莎,红眸中闪过一丝决意。她刚欲举步,一个温和却不失力量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这位尊敬的女士,请留步。”
伊莉莎侧首,看到一位身着典雅黑裙、气质卓然的女性款步走近。她星空色的眼眸仿佛蕴藏着无尽秘密,嘴角噙着一抹难以捉摸的微笑。
“我是塞勒丝汀·诺特,忝为启明星商会的负责人。”她优雅地行了一个见面礼,姿态无可挑剔,“请恕我冒昧,我注意到您似乎对刚才离去的维尔纳夫小姐……颇为关切?”
伊莉莎微微颔首,保持着疏离与警惕:“伊莉莎,一名普通的旅行者。诺特女士,有何见教?”
塞勒丝汀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引人入胜的磁性:“见教不敢当。只是觉得,或许我们可以在某些方面……互通有无。比如,关于艾米莉亚小姐此刻的确切位置,以及那条通往……嗯,我们姑且称之为‘终点’的路径。”她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指向一旁被盆栽半掩的、相对安静的露台,“这里人多眼杂,有些信息,需要更谨慎的场合才能透露,您觉得呢?”
伊莉莎的红眸凝视着塞勒丝汀,仿佛要穿透那完美笑容下的真实意图。空气中那股若有似无、干扰着她精灵感知的异样感依然存在,但艾米莉亚的安危无疑更为紧迫。她沉吟一瞬,微微点头:“可以。”随即,她跟随塞勒丝汀走向那片相对独立的空间。
与此同时,载着昏迷的艾米莉亚和心神不宁的塞拉菲娜的马车,正行驶在远离吕米埃阿克城的道路上。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单调的声响。
车厢内,艾米莉亚靠在塞拉菲娜肩头,深陷在药物带来的沉睡中。塞拉菲娜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安稳些,目光却锐利地扫过窗外飞速后退的漆黑景物。她敏锐地注意到,这支护送队伍里,没有任何一个她熟悉的银冕卫成员,全是面孔陌生、眼神冰冷的维尔纳夫家直属骑士。一股寒意悄然爬上她的脊背。
对面,一直闭目养神的老管家霍金斯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看向塞拉菲娜,语气平淡地开口:“怀特首领,这几日可还适应?有没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人或事?”
塞拉菲娜心头一凛,面上依旧冷若冰霜,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一切以任务为重,并无特别。”
霍金斯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追问,转而从身旁固定的小柜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银质酒壶和两只小巧的琉璃杯。他慢条斯理地斟满两杯琥珀色的液体,将其中一杯递到塞拉菲娜面前。“夜深露重,喝一杯驱驱寒气吧。这是伯爵大人珍藏的‘烈焰之心’,对暖身提神有奇效。”
塞拉菲娜接过那杯酒,指尖感受到琉璃杯壁传来的冰凉。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但她心中警铃大作。霍金斯这突如其来的“关怀”,结合眼下的处境,让她无法不怀疑这杯酒的真正用途。她借着马车一次轻微的颠簸,手腕几不可察地一倾,将大半杯酒液精准地洒在了座位下方的阴影里,动作流畅自然,未露丝毫破绽。
不久后,马车在一处预定的地点停下。霍金斯宣布:“为加快速度,避免追踪,换乘马匹。”
众人迅速下马换乘。塞拉菲娜将依旧昏迷的艾米莉亚小心地安置在自己身前的马鞍上,用斗篷将她裹紧。莉娜策马靠近,与她并辔而行,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试图驱散阴霾的活力。
“首领,”莉娜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等这次任务彻底结束,我们是不是能申请一段长假?我听说东境森林那边有一种会发光的苔藓,夜晚走在里面就像漫步在星河里,肯定特别美!还有啊,之前那个甜点师不是说要去南方开店吗?不知道他研究的新品怎么样了……”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塞拉菲娜侧头看着莉娜被夜风吹拂的发丝和那双充满生机的眼眸,心头那根始终紧绷的弦,似乎被这熟悉的“噪音”稍稍抚平了一些。莉娜总是这样,在她执行完那些血腥、令人窒息的任务后,用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琐碎而美好的念叨,将她一点点拉回“人间”,提醒她世界除了命令与杀戮,还有阳光、甜点和未知的风景。这是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是黑暗中的一点微光。
“嗯。”塞拉菲娜低声应了一句,目光重新投向未知的前路。带着莉娜离开,去过真正平静的生活……这个念头像遥远星子般在她心底闪烁了一下,随即被更沉重的现实压了下去。眼下,危机四伏。
这份短暂的、虚假的宁静,很快被彻底粉碎。
前方道路旁茂密的黑森林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了密密麻麻的火把!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兵队伍如同幽灵般无声地涌出,彻底拦住了去路。他们盔甲鲜明,刀剑在握,打着维尔纳夫家族的旗帜,肃杀之气瞬间凝固了夜晚的空气,人数目测接近千人。
塞拉菲娜猛地勒住马缰,心脏骤然沉到谷底。她强压着不安,低声向身旁的莉娜确认:“莉娜,银冕卫的主力在哪里?为什么这里只有哈尔帕利骑士团?”
莉娜的脸上也露出了困惑和一丝不安,她低声回答:“首领,我接到的命令是直接前来与您汇合,协助护送。霍金斯管家传达伯爵的指令时说,为了最大限度保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此次行动不调动银冕卫大部队。”
不调动银冕卫?只让她这个首领带着副官,混在一群陌生骑士中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霍金斯之前的试探,那杯可疑的“赏赐”……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冰冷而残酷的答案——她,塞拉菲娜·怀特,银冕卫的首领,已经成为一枚失去了信任、需要被彻底清除的弃子。所谓的“将功补过”,不过是一个精心编织的、引她走向死亡的陷阱。
霍金斯与军队中一名指挥官模样的骑士低声交谈了几句后,转身面向塞拉菲娜,声音依旧平稳得可怕:“怀特首领,为分散可能存在的追踪,我们需要分头行动。这里准备了三辆完全相同的马车。”他抬手指向其中一辆,“莉娜副团长,你带领这辆,走西边那条小路。”又指向另外两辆,“怀特首领,你与我,分别带领另外两辆,走不同的路线返回白露城。”
莉娜下意识地看向塞拉菲娜,眼中充满了担忧和询问。
塞拉菲娜看着霍金斯那毫无感情波动的脸,又看了看那三辆如同复制品般的马车,心中一片冰凉。分散追踪是假,要将她和莉娜分开,方便逐个击破才是真。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苦涩和愤怒,点了点头,声音干涩:“遵命。”
莉娜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在塞拉菲娜眼神的示意下,她咬了咬下唇,最终服从命令,走向分配给她的那辆马车。在上车前,她再次回头,深深望了塞拉菲娜一眼,那眼神复杂,充满了不舍与难以言喻的忧虑。
塞拉菲娜对她微微颔首,用目光传递着无声的安抚。
看着莉娜的马车在西边小路的入口处晃动了几下,随即被浓密的夜色吞噬,塞拉菲娜感到一阵揪心的空落和不安。她转向霍金斯,准备走向分配给自己的那辆马车。
然而,霍金斯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缓缓地,以一种近乎仪式般的缓慢动作,从腰间抽出了那柄装饰华贵却锋芒逼人的西洋细剑。冰冷的剑身在火把的跳跃光芒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照亮了他脸上那些如同刀刻般的、毫无感情的皱纹。
“怀特首领,”霍金斯的声音如同墓穴中吹出的冷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你曾是伯爵大人手中最锋利、最值得骄傲的剑。为你耗费的资源,寄予的厚望,不可谓不深。”他顿了顿,剑尖微微抬起,对准了塞拉菲娜,“可惜,再锋利的剑,若有了自己的意志,甚至可能割伤持剑人的手,那么它的命运,便只剩下回炉重铸一途。”
他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虚伪的叹息,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可更改的自然定律:“不必心怀怨怼。能为维尔纳夫家族的荣耀流尽最后一滴血,是你作为武器的最终归宿,也是你的荣耀。安心……上路吧。”
话音未落,霍金斯手腕猛地一抖,那柄细剑如同黑暗中扑出的毒蛇,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以刁钻狠辣的角度,直刺塞拉菲娜的心脏!
望着那在瞳孔中急速放大的、闪烁着死亡寒光的剑尖,塞拉菲娜的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疲惫和释然。她累了。也许就这样结束,背负着罪孽与污血沉入永恒的黑暗,也是一种解脱。她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然而——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闷响异常清晰!
预想中身体被刺穿的剧痛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猛烈的推力将她撞开,以及一声近在咫尺的、她无比熟悉的、压抑到极致的痛哼!
塞拉菲娜猛地睁开双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映入她眼帘的,是足以让她灵魂瞬间粉碎的画面——
本该早已离去的莉娜,不知何时竟从西路的黑暗中折返,并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冲了回来,在霍金斯的剑尖即将触及塞拉菲娜胸口的最后一刹那,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塞拉菲娜推向一旁!而霍金斯那志在必得的一剑,则因为目标的骤然偏移和莉娜的闯入,狠狠地刺入了莉娜的右胸靠肩的位置!剑尖透背而出,带出一抹刺目的猩红!
“莉娜——!!!”
塞拉菲娜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在她眼前轰然崩塌!她踉跄着扑上前。
霍金斯脸上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是冰冷的果决。他毫不留情地猛地抽回了细剑!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温热的鲜血立刻从莉娜胸前可怕的伤口中喷涌而出。
莉娜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被塞拉菲娜颤抖不止的双臂紧紧接住,抱在怀里。那滚烫的血液瞬间浸透了她的手臂和前襟。
“莉娜!莉娜!”塞拉菲娜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恐和灭顶的绝望。她徒劳地用手死死捂住莉娜胸前那个不断涌出鲜血的可怕伤口,试图阻挡生命的流逝,但那鲜红的液体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从她的指缝间涌出,染红了她冰冷的手心,也染红了脚下的土地。“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
莉娜躺在她的臂弯里,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呼吸急促而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她仰望着塞拉莉娜那双充满了巨大痛苦和泪水的眼眸,嘴角努力地、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想给她一个一如往常的、让她安心的笑容,却因为剧痛和生命的急速流失而显得支离破碎。
“首领……”莉娜的声音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伴随着涌出的血沫,“对……不起……不能……再陪你了……艾米莉亚小姐……不在……我的马车……她……”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坚持住!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塞拉菲娜疯狂地摇着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莉娜温热的鲜血,滚落在她苍白如雪的脸上,“我们回家……我这就带你回去……我们去找最好的医生……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你答应过要一直陪着我的!你答应过的!你不能食言!”
莉娜的视线开始急速模糊、涣散,她努力地聚焦,想最后、再最后看清塞拉菲娜的脸庞,泪水混合着血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凄美而绝望。她用尽残存的、最后的一丝气力,抬起一只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着,想要去触摸塞拉菲娜的脸颊,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蕴含着无尽的不舍、眷恋与深深的遗憾:
“对不……起……好想……好想……真正地……叫你一声……姐姐啊……”
话语的尾音,消散在冰冷的夜风中。那抬起的手,终究未能触碰到渴望的温度,便无力地、重重地垂落下去。她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彩,如同燃尽的烛火,骤然熄灭,彻底化为一片空洞的死灰。
塞拉菲娜将莉娜尚且温软却已毫无生机的身体死死地、紧紧地箍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她的整个世界,她仅有的光明和温暖,在这一刻,随着莉娜生命的消逝,彻底崩塌、粉碎,化为一片永恒的、绝望的荒芜。她将脸深深埋进莉娜逐渐冰冷的颈窝,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从喉咙深处挤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最终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嚎啕痛哭。
霍金斯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他随意地甩了甩细剑,将沾染的血珠甩落在草地上,剑锋再次泛起寒光。他迈步向前,目光锁定在因巨大悲痛而几乎失去所有防备的塞拉菲娜身上,准备给予最后一击。
就在霍金斯的剑锋即将再次落下,终结塞拉菲娜悲痛的性命之际——
“咻——!”
一道凄厉的破空声撕裂夜空!一柄投矛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裹挟着万钧之力,如同黑色的闪电般直射霍金斯的面门!
霍金斯瞳孔骤缩,刺向塞拉菲娜的动作硬生生止住,他不得不回剑格挡!
“锵!”
火星四溅!投矛巨大的冲击力让霍金斯手腕发麻,连退两步才稳住身形。他惊怒交加地望向投矛来源的方向。
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尘土飞扬,一支骑兵队伍正以一种决绝的速度向着战场狂飙突进!为首的,正是那抹熟悉的、覆盖着哑光黑甲的高挑身影——雅典娜·斯通!她血红的眼眸在夜色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银白色的狼耳因高速冲锋而紧贴脑后,周身散发出的煞气仿佛凝结成了实质。
在她身后,是紧急集结起来的帕拉斯骑士们,人数虽仅有两百余人,远逊于维尔纳夫家的近千骑士,但他们每一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同样的坚定与无畏,如同一把即将出鞘的、凝聚了所有锋芒的尖刀!马蹄声汇成沉闷的雷声,敲打着大地,也敲打在每一个敌对者的心上。
霍金斯脸色阴沉如水,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愕,扬声喝道:“雅典娜·斯通!这是维尔纳夫家族内部事务!艾米莉亚小姐与伯爵大人终究是父女,没有隔夜之仇!你一个外人,何必插手?难道你要让你身后这些忠诚的部下,为了你个人的意气用事,白白葬送于此吗?!”他的声音灌注了力量,试图动摇帕拉斯骑士的军心。
然而,回应他的,是帕拉斯骑士团更加震耳欲聋的冲锋马蹄声,以及陡然再次提升的速度!雅典娜甚至没有浪费一个字回应他的“劝降”,她的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牢牢锁定了抱着莉娜尸体、跪坐在地的塞拉菲娜,以及她身前那个持剑的老者。冰冷的杀意如同潮水般向前蔓延。
霍金斯见谈判无效,眼中厉色一闪,对身旁那位一直沉默寡言的哈尔帕利骑士团首领快速下令:“拦住他们!不惜代价!”
骑士团首领重重颔首,拔剑指向汹涌而来的帕拉斯骑兵,怒吼道:“弓箭手!魔法师!远程覆盖!枪阵上前,准备接敌!”
刹那间,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升空,划破夜幕,夹杂着各色元素魔法凝聚的光弹、冰锥、火球,铺天盖地地向着帕拉斯骑士团的冲锋阵列倾泻而下!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过去。
面对这足以撕裂任何常规军队的远程打击,雅典娜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她只是抬起覆盖着臂甲的左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霎时间,一层半透明、流转着复杂魔法纹路的淡蓝色光罩,如同一个巨大的碗倒扣下来,将整个帕拉斯冲锋阵列完全笼罩!
“砰砰砰砰——!”
箭矢撞击在光罩上,发出雨打芭蕉般的密集声响,却无法穿透分毫,徒劳地折断、滑落。魔法攻击撞上光罩,爆开一团团绚烂却无效的能量烟花,仅仅让光罩泛起一圈圈涟漪,便消散于无形。帕拉斯骑士团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如同在暴风雨中穿行的幽灵舰队,坚定不移地冲向敌阵!
哈尔帕利骑士团首领的脸色变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配备了如此强力的群体防护魔法装备,这显然是早有准备!
“冲锋!碾碎他们!”骑士团首领别无选择,怒吼着下达了对冲的命令。哈尔帕利的骑士们驱动战马,如同钢铁洪流,迎着帕拉斯骑士团发起了反冲锋!大地在马蹄下震颤,双方的距离急速拉近!
而就在这大战一触即发的混乱边缘,霍金斯见远程攻击无效,帕拉斯骑士冲锋势头不减,心知必须尽快带走艾米莉亚,然后脱离战场。他不再理会即将被卷入战斗的塞拉菲娜,转身便要向着一辆备用马车冲去。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一道裹挟着凄厉风压和滔天恨意的身影,如同复仇的厉鬼般拦在了他的面前!
是塞拉菲娜!
她轻轻地将莉娜已然冰冷的身体放在地上,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安眠。当她再次抬起头时,那双曾经渐变的、如同森林与秋叶般的眼眸,此刻已被血丝和疯狂的恨意彻底染红!灰色的长发无风狂舞,黑色卷角似乎都弥漫开一股不祥的气息。
“霍——金——斯——!”塞拉菲娜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三个字,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刻骨铭心的仇恨,“我要你偿命!!”
她体内的雷霆之力,原本被伊莉莎那温暖而柔韧的禁锢所包裹、安抚,此刻却在主人滔天的悲愤与杀意冲击下,开始剧烈地沸腾、咆哮!那层荧白色的禁锢光晕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寒冰,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一点一点地被更加狂暴、更加原始、仿佛带着泣血之意的金色雷光所吞噬、湮灭!
“噼啪……滋滋滋——!”
道道细碎的金色电弧开始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迸发出来,跳跃在她周身,空气中的电荷瞬间变得无比活跃,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那不再是往日冰冷高效的银白色雷霆,而是仿佛融入了她生命与灵魂之火的、带着毁灭与悲伤气息的金色狂雷。
霍金斯感受到那股迅速攀升、充满不稳定毁灭气息的力量,脸色终于彻底变了。他厉声喝道:“拦住她!快!”
周围几名反应过来的骑士立刻挺起长枪,策马冲向状若疯狂的塞拉菲娜。
“滚开!”塞拉菲娜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双手猛地向前一推!
“轰——!!”
一道粗壮无比、完全由狂暴金色雷霆构成的冲击波,如同愤怒的金龙般向前奔涌!首当其冲的几名骑士连人带马瞬间被吞噬,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在刺目的金芒中化为焦炭!冲击波去势不减,狠狠撞在后方的骑士阵型中,引发一片混乱和人仰马翻!
仅仅一击之威,竟恐怖如斯!
霍金斯瞳孔紧缩,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失去了唯一光明的女人,已经彻底化作了一头只想毁灭一切的绝望凶兽。他再不敢有丝毫保留,紧握西洋细剑,全身斗气勃发,严阵以待。
而另一边,钢铁的洪流终于对撞在一起!
“轰隆——!”
帕拉斯骑士团如同最锋利的楔子,狠狠凿入了哈尔帕利骑士团更加厚实但却略显仓促的阵线!刹那间,人喊马嘶,兵刃碰撞的巨响、骨骼碎裂的闷响、临死前的惨嚎响成一片!雅典娜一马当先,手中不知何时换上了一柄厚重的骑士长枪,每一次挥舞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没有任何一合之将!她血红的眼眸中只有前方的敌人,以及那个在敌阵深处,被重重包围、却爆发出惊人金色雷光的的身影。
战场瞬间被分割成两个部分:一边是骑兵主力的惨烈绞杀,另一边,是塞拉菲娜以燃烧生命般的姿态,独自面对霍金斯和源源不断涌上的哈尔帕利骑士,那金色的雷霆如同她破碎心中流淌出的血与泪,在夜色中疯狂闪耀,诉说着无尽的悲伤与复仇的烈焰。
夜,还很长。血,才刚刚开始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