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夜钟毓无心睡眠,满心欢喜地盼着天明,想着能快些和傅楚见面。见了面要问问他军营里的事儿,训练累不累,杀敌又是什么感觉。还要问问他,对赵大哥成为他未来姐夫作何感想,他要是怪自己今日拒不见他,生了气,自己该如何哄他,越想越多,越想越累,最后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因心里有事,即使睡得晚,早上还是混混沌沌的起了床,不像往日那样贪睡。早早的洗漱好,食了早膳,换好衣裳,对镜理了理束发,就要往外走。脚刚迈过门槛,袖口被人从后拉住,柳儿苦着一张脸,哀求道,“小姐,可千万记得午时前回来啊。”
钟毓险些笑出来,捏捏她的脸,向她保证,“得,爷一定午时前回来,成不成?”
一说完,哼着不着调得小曲一路小跑,没一会就不见了背影。
进了傅府,刚到傅楚院门口,钟毓就扬声喊起来,语带激动,连喊了好几遍傅楚的名字,“傅楚,我是钟毓,我来看你来了。”
可一路喊进院子里,也不见傅楚半个身影,倒是有丫鬟听见喊话,规规矩矩行了礼,善意提醒道,“公子在大小姐那处呢,您若是要见公子,去那寻即可。”
钟毓脚下打弯,蹬蹬蹬又往傅菁菁那里去,同先前一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喊了好几遍傅楚,终于把人从屋子里喊出来。
两人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彼此观望,钟毓觉得傅楚变高变壮了,身穿的青莲色长袍云翔绣长袍,衬的他遥遥若高山之独立。五官好似也长开了,剑眉飞拔,鼻梁挺傲,轮廓分明,褪去了当年的青涩。明显的是他周身的气场,更加沉稳老练,隐隐有几分孔邑身上那种气势,可见少年以已破竹之势迅速成长,不复当年。
不知为何,看见如今愈发优秀的傅楚,她心里居然生出淡淡地失落之意,因为她明白,那个陪伴了她许久,陪她疯闹,陪她一起闯祸顽劣的傅楚,终究也随着这几年的历练消失了。
可他如今变得这样能干,钟毓还是替他高兴的。拂去稍稍复杂的心情,钟毓嘴巴一咧,一阵风似的冲着傅楚而去。
“傅楚,你真的回来了,这么长时间不见,我当真想念你。”
牢牢抱着他的肩颈,钟毓像只猴子一样挂在他身上,小嘴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只是一股脑的倾诉自己对他的思念。
傅楚心里本来还存着她昨日拒不相见的怨气,可她现在这样依赖思念他的模样,傅楚有怨也不好再说她,故意哼了哼,以示自己的不满。
“好了好了,我看你俩才是亲兄弟,别在我眼前腻歪了,去你自己那处吧,这么久不见,想必有很多话要说。”
傅菁菁笑撵他们离开,钟毓便从傅楚身上跳下来,拉着他胳膊往外走。
“钟毓,你别以为我好糊弄,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楚斜她一眼,看她脚好像的确不太利索,但也只把她身体抱恙地话只信了半分,现下非要她说出实情。
“哎呀呀,傅楚,你烦死了,我....我总是有我的苦衷,你再逼我,我....我就......”
就个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能吓得住人的话,傅楚憋住笑,拉过她软呼呼的小肉手,贴在自己脸上,好似谓叹一般满足,“钟毓,这两年,我无数次想悄悄跑回来,就想回都城看你一眼,你呢,也有这么想我念我么?”
他突然这么吐露心声,言语诚恳,致使钟毓一下子回想起他瞒着全家从军前一夜,偷偷潜进她屋里,也是这么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细细嘱咐她不要忘了他。
鼻子一酸,钟毓红了眼眶,忙不迭地点头,“嗯,我当然想你,你都不知道,你走后苏杭那帮人成天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想着要是你在,我才不忍他,咱们俩一起把他们那伙人打得屁滚尿流。”
傅楚一滞,不由得苦笑,钟毓竟还是原来的钟毓,没心没肺,却更加惹人疼爱。
“那你还恼么?”
钟毓把手抽出来,按着眼下的青黑,故意卖惨,“你看,我昨夜满脑子想的都是你,连觉也没睡好,天刚亮我就起床往你这来,你若还怪我,未免太小心眼了哦。”
倒打一耙她一贯使得利索,傅楚捏捏她脸,才终于松口,“本就没怪你。”
两人关起门来聊得畅快,守在廊檐下的奴才们,一会听见几声惊叹,一会听见脆玲玲的笑声,抿了抿唇,暗想这钟小公子,还真是喜形于色,恰如往常。
“好了,我要早些回去,明日我还来寻你,咱们一起去骑马可好?”
天气渐渐回暖,正是踏青游玩的好时节,又恰好傅楚也在,钟毓扯着他的衣袖,满眼希冀的望着他。
小可怜巴巴地,傅楚哪会不依,应了她,钟毓偏头想了会,问他再多邀些人可好。
“赵子胤和我大哥就算了吧,现如今他们可都是身担要职,事务繁忙,肯定是抽不开空的。把萧信杭他们那些人喊来吧,去年赛马我就输了他们,连苏杭都笑了我大半个月呢。”
势必要一洗前耻,攥着小拳头在空中挥了挥,钟毓鼓着腮,还特意让傅楚明日千万不要松懈,她若赢了,就请他去吃酒。
“非要这么早回去?还没到午时呢,多待会儿不行?”
感觉和她才待没多久,钟毓就要回府,傅楚心里百般不愿意,眼看她真的转身要走,心里一急,来不及细想,人已经被他揽在怀里。
“傅楚,你怎么了?”
钟毓想推开他,傅楚却搂得更紧,下巴抵在她额上,闷闷道,“毓哥儿,难不成你我也不能免俗,我俩的情谊终究也被这两年的岁月冲淡了么?”
钟毓也不想走,听他这样胡乱猜测,拿头狠狠撞了一下他胸口,嗔怪他,“哼!你乱想些什么啊,我同你说原因,你可不能笑我。”
这么大了还因为不服管教和兄长拌嘴,属实不是太光彩的事迹,况且还差点因此被掌嘴,更是丢人中的丢人,钟毓真假掺半说了事情原委,才叫傅楚没有多心。
“你呀你,好了,那你就先回去吧,省得再惹你大哥生气。”
他这话说的老气横秋的,钟毓挑眉回嘴,“哼,我还比你大一个月呢,你别想扮老成教训我。”
“是是是,知道了毓哥儿。”
傅楚好脾气的让着她,拉着她手腕就往外走,钟毓见他走到府门口也不见停,回味过来,笑嘻嘻的问他,“怎么,你要送我回去啊?”
倒也不傻,傅楚勾了勾唇,“怎么,不行?”
哪会不行啊,太行了!钟毓与他并肩同行,忽然想起来隔壁街有家专贩果脯的小店,店面不大,但是果脯品类齐全,有蜜饯红果,蜜饯海棠,蜜饯青梅,桂花糖等等等,都是新鲜的果肉由糖渍而成,果肉细致,味美不可言。孔邑三不五时会叫人买回去给她一些,又怕太甜腻,害了她的牙,每次吃的时候,都有定量,绝不让她多吃。钟毓曾暗悄悄的打算自己买点回去,可一问价钱后,多多少少有点舍不得,就再没生过自己掏钱买的心思了。
“傅楚,你陪我买些东西可好,我有些嘴馋了,想买些小食回去。”
拉着人一起去了果脯铺子,一进门就闻见空气里弥漫着甜甜的果香,钟毓闭眸深呼一口气,好似醉过去一样。
“老板,我要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像早就踩好点一样,熟门熟路的点了几个青瓷矮缸里装的东西,掌柜地眼睛多毒啊,一眼看出来是位大客,用晒干的荷叶包好果脯,再用麻绳系好,客客气气地双手递过去。
钟毓接过东西,装模作样地把手探进袖子里,摸了几下,才故作惊讶地冲傅楚说道,“我...钱袋往记了,傅楚,你看......”
本来也就没想让她掏钱,傅楚掏出钱袋丢给店家,交待道,“这银子你都收着,往后这位小公子再来,让她直接选,钱从这些银子里扣。”
“是是是,记住了。”
店主暗戳戳掂了掂钱袋子,乖乖,可真是不少银子呢。
“哎呀呀,这怎么好意思嘛,嘿嘿,傅楚,让你破费了哈。”
钟毓口上道着不好意思,行为倒很诚实,果脯紧紧抱在怀里,笑得见牙不见眼,活像硕鼠掉进掉进庄稼地里。
傅楚懒得拆穿她,和她共处这么多年,怎会不晓她抠搜的性子,却也不免腹诽,孔邑对她虽然严厉,可给她吃穿用度皆是上好的,不知道她怎这样守财,就连花个铜板买串糖葫芦都能肉疼半天。
边聊边走,本来两府邸相隔就不远,不远的距离今日感觉更是格外地近,站在府邸前的台阶上,钟毓催傅楚快回去,非要等他先转身离去才进府,傅楚拿她没法,叮嘱她不要忘了明日之约。
“柳儿柳儿,快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匍一进屋子,钟毓就叫唤开来,拆开荷叶包,拈了一颗蜜饯青梅塞进柳儿嘴里,忙问她,“好吃吧,好吃吧?”
“嗯,好吃,好吃。”
柳儿囫囵着回答,嘴里含着青梅,主仆两人都吃得畅快,好似过年了一般。
“柳儿,把剩下都藏起来,千万别叫我大哥发现了。”
柳儿点点头,一边把东西往柜子里放,一边好意提醒,“小姐,要不您今儿去大公子院子里食膳吧,也好.....也好借此缓和下....”
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钟毓摆摆手,许是和兄长闹脾气已经咂摸出规律来,孔邑那厮颇记仇,昨晚才吵架,今天巴巴地赶去哄,非被他冷嘲热讽的抬不起头来,才不去触霉头。
凡事她自己心里有数。
“今儿个小姐确是午时前回来的,不过听守门的阍侍说,说是,”
福顺打量一眼自家爷的脸色,才接着说道,“是傅公子亲自送小姐回来的,二人有说有笑,在府邸前还说了好一会话,小姐目送傅公子离开,等傅公子走远了才转身进府。”
窗棂前摆放的花枝正被人修剪,日光倾照在男人细长的手指上,使得那骨掌肌理如玉般好看。剑眉之下是眼尾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眸色闪烁间,总透着凌厉。恰如此刻,他好似全身心投入到面前那盆栽的修剪上,对福顺的话并无回应,可毕竟跟了主子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能察觉到自家爷此刻忍耐压抑的怒气。
—哐啷
修枝的小剪子被扔在花架上,孔邑探手轻抚了下那待开的花苞儿,像是低喃,又像是真的存了困惑,陡然掐了花苞地枝头,俊美的面容有片刻地狰狞,
“呵,家养的雀儿竟也想往外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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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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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三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