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来到初春二月,还有几天便是春闱的日子,孔邑那院子谁也不敢去叨扰,生怕耽误大公子读书练字。除了钟毓,隔三差五就去他那走一遭,有时候还在他屋子里吃了午膳或者晚膳才走,谁看着都认为兄弟俩感情好。
从钟毓差点被赶出府那次之后,也算摸出一个规律来——这孔邑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要说之前钟毓也算听孔邑的话,可有时候孔邑手段太霸道,钟毓也有点叛逆之心,非要和他据理力争最后把自己陷入尴尬之境。可吃一堑长一智,现在孔邑说什么她都点头应好,不敢耍小聪明糊弄他,因此孔邑看她更为顺眼许多,对她的态度与从前相比可以称得上是和善。
“啧,小公子您要是真的闲得慌,不如去西市逛逛打发时间,那块是玩乐的好去处,最适合您不过了。”
福顺仗着自家大公子的势子多少也有点瞧不上钟毓,好好的一个男儿不去考取功名博得好前程,整日游手好闲,切,真让人瞧不起!
偏得又是个没眼色,面皮堪比城墙还厚的,难不成不知道公子要春闱应试么,还成天上赶子往这院子里来,嬉皮笑脸没个正行。福顺那眼里含着脸上显着的嫌弃钟毓瞧得一清二楚,也不恼,
“行吧,我就不烦扰大哥读书了,明日我再来看他。”
一转身钟毓变脸比翻书快,不似刚才淡淡的模样,嘴角扬着带笑,好不快活。
当真以为她想来?
钟毓还真揣了银钱去了西市,要说这都城不愧为都城,处处都是繁华热闹非凡的景象。这西市街道南北两边延伸,一眼望不到头,街道两边商铺招牌旗帜随风飘扬。路边有各种摊贩,卖吃食的,捏面人的,算命卜卦的,混合着不同声音招揽顾客的声音,分外有烟火气息。
钟毓在路边买了碗馄饨填了肚子,也不往其它地方瞎蹿,直奔街尽头的场所,那里常年有人扎堆做斗鸡斗蛐蛐的买卖,手气要是好的话,半天功夫二两银子还是能赚到的。
钟毓先是在斗蛐蛐的地方围观一会,先望望风,再决定下注哪一方,她这银子都是每月月例省下来的,可不能随意糟蹋了。
“我说张老头,半斗米换你家三丫头,你可得说话算数,休的反悔!”
钟毓看好一只名为“威武”的蛐蛐儿,正袖口里掏银子呢,就听见这么一句略带不怀好意的话。钟毓抬眸往身侧看去,一老汉腿边站着一位姑娘,相貌和老汉相像,扎着两个团发,面黄枯瘦的,一个劲儿的往老汉身后躲。
这架势明眼人一看就懂,穷苦人家拿儿女换粮食,在这个时代并不是稀奇事。
钟毓手里捏着碎银,慢慢有了考量。那说话的人手里拎着布袋,个子中等,却长得肥头大耳,看着叫人腻。一双绿豆眼色微眯,直愣愣的瞧着那姑娘,真要是把人带回去了,小姑娘一看就没好下场。
就在老汉准备拿过米袋推着女儿往那胖子身边送的关头,忽闻一声低喝,“慢着!”
三人皆往声源处瞧,嚯,好个俊俏的小少年。
小少年虽不着什么名贵打扮,可着眼一看就觉得气质隽秀,老汉不自觉地温声询问,“小哥儿有何指教”
腿边的小姑娘也瞪着眼珠子往钟毓脸上瞧,小口微张,像是看痴了。
还没瞧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公子呢。
“我府上正缺一个伺候的丫鬟,瞧你家姑娘是个乖巧伶俐的,可否卖到我府里来?”
说完,扔过去一颗碎银,老汉眼睛发亮,利落接到手里,又把碎银放到嘴边用板牙一咬,笑得不见眼,“成成,你这就可把人领走!”
乖乖,这银子可管他一家好几口人大半年的粮食,还稀罕王胖子那半斗米?
“嘿!我说你哪来的臭小子,找揍呢你?”王胖子心术不正,对张老汉家的三丫头早就惦记上了,却没想被半路闯出来小子给截了道。当下竖眉瞪眼,撸起袖子就要动手,钟毓却不慌张,双脚一弹,蹦起一截,双指狠狠插在他眼珠子上,疼的王胖子疼的在原地直骂娘,“狗日的兔崽子,别叫老子哪天碰到你!”
一直跑到桥上,钟毓和那小丫头全都气喘吁吁,靠着桥柱顺了好一会气。
“你叫什么名字?”钟毓瞧她脸生的稚嫩,个头也不及自己,怕只有十三四岁。
“叫三丫头,爹娘没给取名字,”她抿抿唇,有点羞怯,这位小公子怎么一直盯着自己笑啊?莫不是她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不成?
三丫头下意识摸了摸脸,还好,什么也没有。
钟毓摩挲着下巴状似思索,三丫头背对着的河边种着一排柳树,枝条已经全部抽芽,千丝万缕根绿柳条看着生气蓬勃的很。
“柳儿,以后我唤你柳儿成不成?”一拍掌,钟毓想好名字,三丫头点头,“您是主子,听您的!”
还挺上道。
一进府,钟毓让绿环带柳儿先洗漱,再换身干净衣裳,吩咐完一撩衣袍直奔孔邑的院子。
刚过了石形拱门,就见孔邑一身缟色衣袍,青色发簪别着发髻,修长的手指握着剑柄,手腕一转,剑身嘶嘶破风,泛着寒光的剑尖毫无预兆地对准钟毓。
此刻孔邑还未褪去周身的杀意,眸光狠厉,钟毓只觉得腿软,扶着院墙软软的喊一声大哥。
那没出息的怂包软蛋模样惹得他冷哼一声。
剑入鞘,孔邑将剑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手还没碰到茶壶,已经被钟毓抢先倒好茶水,满脸堆笑和讨好之意,“喝水~”
孔邑呷口温水把茶盏放下,钟毓极有眼色递过巾帕让他擦汗,比在他院子里的奴才伺候的还要周到。
“说罢,又在外闯祸了?”孔邑抬起眼皮子瞧她,见她听闻他的话后面色一滞又很快恢复,心下了然。
早在她一进府带着面生的丫头的时候,就有人往他这通传,说带回来的丫头穿的破烂,可长得还算看得过眼。
混账东西还真是色心不小啊,才多大年纪就敢往屋里领人了,真以为他狠不下手段治治她?
钟毓把桌上的茶盏往旁边挪了挪才开口,“今儿在路上瞧见一小姑娘,可怜的很,想着我那苑子里只有绿环一个丫鬟,怕累着她.……”
“你还挺会心疼人?” 孔邑嗤笑,原来是心疼苑子里的奴才伺候受累,又买了一个姑娘进来,怎么着?还想把绿环那奴才当主子似的让人伺候?
说罢,起身去了钟毓的苑子,钟毓只得小跑才能跟得上。
等见了柳儿,孔邑恨不得把传话的小厮拽到跟前来,好好质问他,瞎了狗眼不成?这能叫模样生得不错?
面前两个丫鬟跪在一排,柳儿更衬的绿环容貌不一般,怎么看都比当初那个叫红梅的会勾钟毓的魂。绿环当初是他派来的人,旨在梅鹿苑里盯着钟毓的一言一行,后来才有了红梅被杖责赶出府的事情。
“绿环,从今日起不必在府里伺候,我让账房给足你一年的银奉,卖身契也还你,你看可好?”
他一语言毕,站在他身后的钟毓却是偷偷扯了扯嘴角,眸子里带着得意。红梅那事她一早就知道是绿环听墙角告到孔邑那边的,原先她盯着自己便盯着了,可她害得红梅被罚,被迫出府,钟毓就不能再容她了。是以在街上看见柳儿时,心里就想了这么一出,一箭双雕,何乐不为。
绿环不知怎么惹得大公子不顺眼,他既然这么说,府里日后便没有自己立足之地,跪趴在地上,磕了个响头,算是应下。
等孔邑回了自己院子里,看见院中央石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想起钟毓当时挪杯子的模样,竟笑起来,怕不是以为他会拿茶水泼她不成?鬼心思还挺多!
柳儿没住过这么好的屋子,哪怕屋子里只摆着一张榻,一张桌,她也觉得心花怒放,连连对着钟毓道谢,“小公子,我以后会好好伺候您,绝不偷懒耍滑,给您当牛做马!”
说完就要下跪磕头,钟毓一把擒住她胳膊,“别随便就跪下,只要你对我没二心,忠诚与我,也不枉我把你带回来了。”
这是自然的,柳儿恨不得把命都给小公子,怎会生出背叛的心思,后面把钟毓生活起居照料得倒也很好,钟毓直呼自己找到宝。
从春闱到会试再到最后殿试,孔邑一路拔得头筹,发榜那天,孔府的门槛都快道喜的人踏平。
孔云峰人逢喜事精神爽,拱手向道喜的的人们谦虚,在府里摆了十几桌宴席,好不热闹。
听说殿试时天子在看了孔邑的答卷后,十分满意,还叫人特意留下孔邑问了一番话,称赞他年少有为,将来必是成大器之人。
朝堂上个个闻风而动,得知孔云峰这小小知府竟养育出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不管平日里有没有交际,都趁着道喜的节骨眼攀攀关系。
嘤嘤嘤,我是一直在单机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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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