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升趁势上前搀扶住老太君,笑得乖巧:“祖母莫要激动,容孙儿细细道来。”
话到此处,他觑向四周,老太君摆了摆手,遣去周遭下人,这才反握住乖孙的手,问:“升哥儿,你跟祖母说实话此事可真?”
这皮猴儿往日里总是沾花惹草,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但对男女之事向来避之不及。
通房也好,丫鬟也罢,她早早便盼着哥儿能早早给她老婆子生个乖孙,好容易盼着他跟那帮混小子逛了回青楼,以为这小子开了窍,甫一到家,却是丫鬟婆子全撵走了,便是连从小伺候大的奶娘也遣去了别院养老。
她也派人悄悄打听过,打听回来的消息,让她又气又笑。
这皮猴跟她老婆子玩瞒天过海这一套,明明洁身自好,是个情种坯子,偏要装成一副风流模样来。
“孙儿…孙儿也说不好。”
对上老太君暗含期待的眼,楚升嗫嚅着,想到方才刺激的风月之事,耳尖儿也越来越红。
过程曲折,可种子切切实实种在地里,是抵赖不得的。
祖母说他爹新婚第二日便去了边疆,就那一晚,他娘便生下了他,保不齐他与那苏家小姐也这般巧呢。
老太君看着孙儿支支吾吾,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便知此事有九成真,心中欢喜之余,又忍不住担忧起来——但凡清白人家的姑娘,哪里能做出无媒苟合这样的事儿来?
可乖孙儿好不容易遇到个心仪的姑娘,这姑娘还有了他们楚家的血脉……罢了罢了,只求她入了楚家的门,能安分守己些,莫再做出些伤风败俗的事便好。
老太君拍着乖孙的手,嘱咐道:“那女娃既怀了咱们楚家的种,你明日一早便把她接回来,收了房养着,甭管怎么说,这孩子都是楚家的长孙,待以后你娶了正室,待名正言顺之时,自会给那女娃该有的名分。”
“祖母,您在说什么……”楚升闻言,俊脸臊的通红,“八字都没一瞥呢,您的乖孙在您这是个宝,在人家眼里,还不如路边的一棵草。”
想起苏家小姐给他事后银票的潇洒,那可比他在青楼里找花魁挥霍大方得多,动辄万八千两,不愧是首富家的千金小姐。
老太君戳这不争气的脑门,八字没一撇都让人拿捏的死死的,果然是个不中用的。
楚升任由老太太戳,心里自嘲地想:他可不是不争气么,这一场,跟清倌开|苞也无甚区别,反正“主家”是满意的……
待楚升安抚好老太太,再三保证,定不让楚家的血脉流落在外,看在小重孙的面上,免了一顿家法伺候。
*
苏落素来有早起的习惯,饶是昨夜身心受罪,子时才沉沉睡去,寅时过半,晨曦微露,便醒过来。
听到床幔里的动静,守夜的桔衣丫头便行向榻处:“姑娘醒了?”
掀起床幔,发现姑娘已坐起身子,指尖揉着前关,面色微微发白。柳枝般的细腰顺势坐下,接过姑娘的手,帮姑娘松乏穴位:“天色还早,姑娘再歇会?”
苏落发出一声舒服的谓叹,疲累带来的钝痛逐渐消散,让她头脑也清楚了些,忽地想起一件事来:“阿吉,你去请李大夫来一趟。”
“姑娘可是身子难受?”阿吉漂亮的柳眉颦起,昨夜她已从福子那里得知姑娘在芙蓉园所经之事。她虽未经人事,却也听过就身子而言,此事对女子来说是遭罪的,尤其是头一次。姑娘又是被那个浪荡子所……莫不是那混账行事太过,姑娘受了伤?
苏落看眼阿吉担忧之余迸出杀气的丹凤眼,怕她上头出去惹事,捏了捏她漂亮的脸蛋,浅笑安抚:“只是让李大夫开副避子的汤药。”
阿吉闻言,双眼瞪成了铜铃,苏落又道:“楚升风流在外,昨日之事确实是我求他解我困境,若真说来,我得感谢他才对。”
阿吉不认同小姐说的话:“就算如此,也是他占了小姐的便宜,这种事本就是女子吃亏,小姐冰清玉洁,他一个被千人睡的货,他上赶着伺候姑娘我都替姑娘嫌脏。”
苏落:“……”
阿吉的这张嘴啊……苏落无奈的摇摇头,不与她争,只强调:“可主动的人是我。”
阿吉声音一哑。
苏落反问:“难不成你希望昨日的人是太子?”
阿吉煞时面色涨红,耳朵尖都红透了,扬声道:“姑娘说什么呢?”
她气急地恨声道:“倘若楚世子是个禽兽,太子便是连禽兽都不如了……唔”
苏落连忙捂住这张惹祸的嘴,狠狠捏一把小脸,斥责:“你这惹祸的嘴,早晚有天让自己吃亏。”
苏落这把是真用了劲儿,疼的阿吉眼泪都飙出来了,连连点头:“阿吉,阿吉知道错了,阿吉就是替姑娘不值……”
苏落:“值不值的,都已经发生了,当下便看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
“姑娘说的对,待伺候姑娘起身,阿吉就请李大夫来。”
“这才是我的好阿吉。”苏落夸了一句,阿吉便又扬起甜甜的笑脸。
与福子的缜密内敛不同,阿吉自小便是人美嘴毒的爽利人,往日里多是代她掌管那些商号里三教九流的江湖人,见的俗事多了,性子也不似拘在内宅里丫头们的鹌鹑性子,也是被她养刁蛮了,所以一般跟官家和贵族小姐打交道之时,多是福子跟着她。
待李大夫给苏落请了脉,阿吉去药房抓药之际,福子上堂回禀,说昨日芙蓉园暗通太子之人已审出。
苏落闻言也起了几分兴致,随福子去了后宅的暗房。
昨日药性发作之前,她觉得异常的地方,只有绿衣小姐身上过于浓烈的熏香,她饮下的紫金禅茶,是她近日来常饮的一味,并无异常,那害她**的春药,究竟是何时被下的呢?
事情的结果出人意料。
茶与香其实并无异常,又或者说这两味只是药引。
“你是说,真正激起药性的,是楚世子身上的香?”
苏落没想到,事情远比她所想的复杂,与爹爹对视一眼后,父女俩默契的没再探,客气的送走身穿斗笠的渔夫阿翁从暗门离去。
待线香燃尽,苏落还是没忍住问父亲:“阿翁是不是推算错了?”
苏父摇摇头,眉头亦是印上折痕,缓缓摇头:“寒江雪的消息不会有错。”
苏落也只是一问,寒江雪早些年间,可是堪与朝廷分庭抗礼的存在,如今虽隐匿江湖,实力大减,但这个靠毒术起兴的门派,又经方才的演示,苏落早已信服,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落儿,如此便可知晓,忠勇侯府并非有福之地。”
苏落看着眉眼隐忧的父亲,笑道:“爹爹放心,就算不知今日之事,我也知他非我良人。”
她就说爹爹专程请阿翁来一趟,原来是怕她经昨日之事,对楚升起了不该起的心,借此事点她呢。
苏父闻言却是一叹,并不为女儿的乖巧而高兴,有些可惜地道:“抛开门楣,这孩子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虽不如他爹那般骁勇忠义,最起码是个头脑清楚的人,他若不是忠勇侯之孙,爹还真想来个上门捉婿。”
“爹爹这是何意?”往日里提起这人,他们父女俩皆是嫌弃,今日怎得话锋一转,甚至有些欣赏起这个纨绔来。
苏父对上女儿盛满疑云的眼,想起什么,干咳两声,一拍脑门道:“哎呦,你娘今日约了老爹我去共赏春和景明,误了时辰不好不好……”
说着火烧眉毛般提起富态的肚子,一溜烟人就没了影,独留苏落一个人看着日头还没升起来的天,摸不着头脑。
苏落也不着急,她爹这个人,什么都藏得住,唯独藏不住话,待苏落用完早膳,喝完一碗避子的汤药,被苏父招去传话的阿吉红着一张脸回来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今日绸缎庄到了批新货,苏落与总把头早约好了时辰,当下也无闲心去探听楚世子的私密,只让阿吉跟着,路上闲当乐子听了。
寒江雪的断案之前向来有“走案”的习惯,即走案发之处由细枝末节处找蛛丝马迹。
阿翁查过苏落昨日饮过的茶,嗅过绿衣熏香小姐坐过的桌椅……当然也去过她与楚升荒唐过的床榻。
于是,苏老爹让阿翁略过那些详细却不必要的姿势细节,只想知道楚家小子行不行,未曾想意外得知这小子不止行,还懂得照顾闺女,不止懂得照顾闺女,甚至还是个童/子/鸡。
童/子/鸡好啊,最起码身子干净,模样也俊,闺女也不至于太吃亏。这才有了苏老爹对楚升的改观。
……
苏落听到一半,已是尴尬的恨不得钻到车底,待听阿吉把整件事讲完,苏落整个人都麻了,这种尴尬,无异于昨日之事被人当场捉奸的程度。
阿吉的脸也是红扑扑的,她一个还是个未经人事的黄花大闺女,听阿翁讲到自家姑娘和楚世子……简直让她震惊得无以复加,更更没想到得是,楚世子他竟然跪着为姑娘……
说曹操曹操到,主仆俩在马车里两厢尴尬,马车外似是被人无礼地拦下,突的停下,而后,吊儿郎当的轻浮之语传入马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