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脸不认人,楚升今日可算是见到活的了!他气了个倒仰,也顾不上心中方才涌过的各种情绪,当即勾着薄唇,似笑非笑的讽道:“苏小姐不愧为洛阳首富的独女,真是大方。”
苏落挑挑眉,浑不在意他的语气,姿态摆的很低,她方才那般对他,他有怨气也是应该的:“这八千两,还望世子爷笑纳。”
话罢,把银票放在他枕边,又哄道:“楚世子帮民女,民女无以为报,只能送些俗气的黄白之物。不过世子放心,小女并非不懂事之人,绝不会因为此事就对世子爷起攀附之心,今夜过后,小女也会忘掉此事,权当此事没发生过,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楚升看着床榻上的银票,眼尾的薄红渐褪。她话说的委婉,无非透露出两个意思,她要用钱买他封口,她日后不想和他有任何纠缠。
楚升坐起身,斜眼瞥着她,微哑的磁音冷淡下来:“你倒是识时务。”
苏落谦虚:“这是应该的。”
谁知,这话说完,却换的他一声冷哼。苏落偷偷抬头看去,却见方才还面带愉色的纨绔,妖孽般的俊俏面容,黑成了罗刹。
苏落一头雾水,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楚升看着那双懵懂的凤眸,只觉心中一堵,他闭眼压下那团火气,再睁开眼时,风流的桃花眼勾起笑意,他捏起那叠银票,揣进怀里,轻浮浪荡的笑了:“既如此,苏小姐的这份好意,小爷便收下了。”
苏落的视线随着那只修长如竹的手而动,他揣钱的动作,修剪整齐的指甲掠过他平坦流畅的胸.口,散发着莹润细密的光泽,或许是他身体太过白皙,苏落视线稍稍游移后,又看到了他喉结处那粒显眼的殷红小痣,她想起,方才在榻上时,他喉结滚动时,那粒小痣的靡色……听到楚升的声音,苏落连忙垂下了眸,耳尖粉色渐浓。
楚升下榻,看着头几乎埋到胸口的苏姑娘,薄唇微抿,低声道:“放心,银货两讫的道理,本世子懂。”
听楚升这般说,苏落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松下,她恭声谢道:“多谢楚世子体恤,民女感激不尽。”
苏落轻瞥一眼面色沉沉的楚升,总觉得有些怪异,他板着黑脸却一副好说话的模样,竟让苏落有种她是轻薄良家女后,砸钱平事的负心汉……真是见了鬼了!
苏落摇摇头,压下这股滑稽的怪异感。一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荡子,哪里良家了?她心中暗笑自己多想。
苏落道谢后,楚升面色却愈发冷了,他就那么衣袍松垮的站在她面前,双手抱臂别着脸低嗯,一副烦透了她的模样。
苏落尴尬间,又嗅到他身上那股似木槿,似雪松般雨后芳草的冷冽味道,而此刻,冷冽沾染了花汁的甜香,两道气息相融,如同蜂针撞上了花蜜,那种别扭的酸痛黏甜,让她心中一阵发慌。
苏落轻咬舌尖,压下这股难言的别扭,轻声道:“民女唤人伺候世子更衣。”
而后逃也似的离开。
楚升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轻浮浪荡的桃花眼眯起,风流妖孽的面容尽是冷意,紧绷成线的薄唇终是轻笑出声,在安静的室内,张狂又危险:“用完便丢么,呵。”
他凉凉呢喃:“‘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小爷我倒要看看,你还想嫁谁。”
烛火明灭,照过他修长的身子,虚浮的跳跃,让凝实的影,渐渐模糊起来。
……
苏落拉开房门,看到是福子守在门外,松了一口气,任由福子上前扶住她,向主院走去。
长廊处,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除了她们主仆二人,再无他人,直到苏落走出长廊尽头,才看到守在月亮门处,一张张熟悉的脸。苏落面色平静的叫了个人,去伺候客房里的楚升,而后便一路沉默。
福子看起来就很有福气的脸,满是忐忑,直到扶小姐进院坐下,双腿一曲,跪下请罪:“奴婢未能护住姑娘,求姑娘责罚!”
坐在熟悉的椅子上,嗅着熟悉的熏香,这一刻,苏落才彻底松乏,她阖眼缓着神,听着福子的告罪,摇头道:“不怪你,是我一时不防中计,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若非福子装晕后,趁乱偷偷跑出去找爹爹,今日还不定闹成什么样。
苏落想起搀着她往太子处送的太监,不由冷笑出声。
那般浓烈的媚药,就算她进了楚升的客房,若那武力高强的太监破门而入,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护得住她?
只怕她还是会沦为太子的玩物,在他身下祈求怜爱吧!
想到此处,苏落便恶心的想吐,只觉得那股艳俗难闻的媚香似又笼在鼻尖,让她恐惧无措,浑身发冷。她猛地睁开了眼,道:“扶我梳洗罢。”
一直强撑着的身子和精神透支的反噬,在此时全部找上来,到盥室的这几步,苏落几乎是被福子半抱半扶着进去的,直到褪去衣衫,身子浸入温热的水中,那股强烈的恶心感才稍稍褪去。
苏落浑身无力,瘫软在水里,音色厌厌:“把这些衣物尽数烧了。”
她再也不想看到这件衣衫。
福子道:“姑娘放心。”
福子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姑娘,一双圆眼涌出泪来。都怪她太蠢,若她能早点觉察姑娘的异常,姑娘也不至于……这般好的姑娘,却被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给糟蹋了,姑娘以后可怎么办啊!
苏落听到她细微的抽噎,无奈又好笑:“我都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好吧,她也哭了,还是在那个纨绔面前。
想起在楚升面前出的糗,苏落有些讪然,她清清嗓子,问:“我爹呢?”
福子抹去眼泪,道:“老爷送太子殿下离开后,还未回来。”
苏落黛眉未颦,她现下实在听不得这个人的名号,遂厌恶的挥挥手,再没有了开口的兴致。
待梳洗完罢,睡在榻上时,苏落才又叫了福子进来,问:“楚世子呢?”
福子:“楚世子在姑娘走后,便离开了。”
苏落惊道:“未曾梳洗更衣?”
福子:“未曾。”
苏落又问:“他走前可留下什么话吗?”
福子:“世子爷说,百花园乃小姐私宅,他名声不好,在此处久留,恐损小姐清誉。”
福子看着苏落饶有兴致的脸,很是不解。姑娘不是一直不喜那个纨绔吗,怎的突然对他感兴趣了。莫不是如阿娘所说的那般,男女间有了肌肤至亲,两人便会好起来?
苏落点点头,满意道:“不错。”
苏落想这纨绔还算说话算话,心中怕纨绔纠缠的那点子不安却是消散了。折腾了一日,苏落已疲累至极,又确定了这纨绔不会闹事后,很快便沉沉睡去。
*
夜 忠勇侯府
楚升摸着黑翻墙进了自己院子,见院子同往常般并无异样,松了口气。他抬手,推开房门,整个人愣住了。
好家伙,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跪地请罪的,躬身伺候的,最让楚升忐忑的,还属主位上鹤发童颜的老太君,端坐在那里,不知道等了多久。
“祖母…这更深露重的,您怎的过来了?”楚升脸上挂着讨喜的笑,朝老太太行礼,乖巧道:“祖母若是想孙儿,差林妈妈来通传一声,孙儿便去问安伺候了,何须您亲临孙儿的住处呢。”
他的祖母,乃当今圣上姑母,太祖皇帝胞妹,莫说是亲临他的住处,就算是当今圣上,也不敢让老太太等他的。
楚升搀着老太太的胳膊讨巧卖乖,趁着空隙狠狠的横了顺子一眼,他没想到,不过是偷溜出去一会,竟招来了他家的老祖宗,顺子是怎么办事的!
跪在地上,穿着楚升衣袍的顺子都快哭了,他也不知老太君怎会突然驾临,若是知晓,就算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假扮主子,称病不见啊。
顺子觉得,他装了一次病,只怕要寿折今晚了!
“你这皮猴儿,惯会说好听的话哄老婆子。”老太君冷哼一声,没给楚升好脸。因孙儿迟迟不归而揪起的心,却是松下。
老太君看楚升衣衫狼狈,眼神闪躲的模样,便知他今日偷偷出门,定是没做什么好事,遂捏住他的耳朵转了一圈,疼的楚升嗷嗷叫,连连告罪道“孙儿错了,孙儿再也不敢了!祖母饶命啊!”
林妈妈看到小少爷受罪,心疼的在旁边劝:“殿下饶了世子罢,世子爷这般俊俏的脸,若是没了耳朵,可没姑娘愿意嫁了!”
“就是就是,孙儿可就靠这张脸聘人了,若丢了耳朵,没有姑娘愿意嫁给孙儿,祖母可抱不到曾孙了!”楚升痛的眼泪都出来了,连忙顺着林妈妈道。
果然,曾孙便是老太太的七寸,楚升可算是救回了耳朵,他垂头丧气的揉着肿了两圈的耳朵,心里把那个拿自己当挡箭牌的混账太子从头骂到脚,也没能缓解耳朵上灼烫的疼痛。
祖母这上过战场的手劲儿,从祖父到爹再到他,他们楚家这群可怜的男人们无一幸免,真是家门不幸啊。
楚升偷偷撇一眼被林妈妈扶坐回去的祖母,老太太面色阴沉,双眼如炬的瞥他,显然余怒未消。
楚升下意识又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脑子转的飞快,旋即想到什么,上前几步,蹲在老太太面前,仰头乖巧道:“祖母,其实孙儿今日偷溜出门,正是为了祖母的曾孙而奔波啊。”
“什么!你有了孩子?”楚升的一句话如同惊雷,炸懵了在气头上的老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