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荀安醒过来的时候,入目是熟悉的天花板。
这一觉睡的他浑身舒畅。他在床上伸了个大字形懒腰,左右滚动两下,才正式准备起床。
他抓了抓头发,转过头,看到旁边放着一个叠的整齐的被子块。
诶,人呢?
正要叫人,就听到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他靠到床沿斜着身子看过去,看到一个高瘦的身影倚在水池前,正在用毛巾擦脸。
谢云的头发全部掀向后方,皮肤因为刚触过冷水而带着点冷调。他余光里看到荀安,便转过头来,很浅地笑了一笑。
荀安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笑。
“早上好。”他说。
谢云把毛巾挂回去,向他这里走过来,背着光显得轮廓更加清晰,嗓音微哑:
“早上好。”
一中放假放到初八。初一到初四谢云都是在荀安家里过的。他们上午写试卷,下午做点别的,四天里一共看了六部电影,打通关一部游戏,看完两本小说。
家里没有大人,做饭的事情便只好自己来。冰箱里的菜倒是很多,不用出门去买。
饭基本是谢云做的,荀安负责在旁边打下手。
不得不说,做饭挺讲究天赋。
像谢云,天生就是个好厨子。往那一站,人好看,动作好看,做出来的饭也好看,封他个十星级大厨也不为过。
初五下午,林月兰回来,所以谢云在初五上午回的家。
不过没过几天,他们就又在学校里见面了。
临州的春天来的很早,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就有绿叶抽芽,再找某一个平常的日子把气温升上去,然后上下浮动一阵子,最终稳定在十几二十度,一个穿薄夹克牛仔裤就足够暖和的温度。
这个时候开学已经近两个月。
他们刚刚结束一场数学周考。
说是为了锻炼他们的考试心态,题目故意出的很难,简直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班里面哀鸿遍野,讨伐出卷人的声音不绝于耳。
“岂可修,岂可修啊!”江任飞把桌子拍的哐哐响,怒斥数学组组长林大东,“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出出这样冰冷的题目?!林大东,你实在是杀人诛心——”
荀安正埋头写字,桌子无辜被江任飞的动静波及,猛地一晃,直接导致他笔下一条墨痕飞了出去。
他冷着脸,冲着前面的凳子来了一脚:“别撞我桌子。”
江任飞噘着嘴,委屈道:“荀哥你没有心。”
“边儿去。”
他的嘴更扁了,但迫于荀安的淫威只好可怜巴巴地挪回去,扭头去找别人哭诉。
“呜呜呜鲍鱼,还是你好,你懂我……”
荀安盯着那张花了的纸看了两秒,想着本来也没多少,索性换了一张纸重新抄。
抄着抄着他还问旁边人一嘴:“你还剩多少?”
谢云头也不抬地答道:“一遍半。”
“行,字记得写丑点,防止露馅。”
方有知把卷子送到办公室回来,一进班就被这震天响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在讲台上站定,手指扣了扣黑板:“安静安静。”
同学们见班主任来了,声音很快小下去。
“你们什么情况?”
江任飞嘴噘得老高,嘟囔道:“什么情况你们数学组心里没点数嘛……”
方有知没听清他的话,拿着卷成筒的讲义隔空朝他点了点:“江任飞,你说大声点,我听不清。”
全班的目光齐刷刷朝他那边看去,他双手抱胸,中气十足地喊道:“因为你们数学组太不做人啦!”
话音落,班内登时响起一阵笑,伴随着一两声附和。
“就是就是,简直是惨无人道!”
“丧尽天良!”
“丧心病狂!”
方有知想到自己出的难上加难再加难的最后一大题,莫名有点心虚。不过自家学生闹了,总归要安抚两句:“好啦,没那么夸张。我翻了两张,你们答得不是蛮好嘛?”
鲍天宇回头看了角落里的两人一眼,然后扭回头:
“方老师,收卷子是从最后面往前传,第四组又是最后交上去的。所以你看的那两张,根本就是荀哥和谢神两个人的吧……”
同学们又开始起哄,江任飞在里头乐呵呵地捣乱:“方老师你自己说的,看整体要看中位数和平均值,极值可没有半点代表性!”
方有知摸了摸鼻子,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放在胸前往下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静。
“这次试卷是有难度,本来也是为了锻炼大家的心态,告诉大家遇到难题该怎么处理。不要死磕,该放弃就放弃。”
“所以这次的最终得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意识培养自己冷静的态度。”
说到这儿,他又往最后面的角落里看去,“你们看,我刚刚进教室的时候大家都在吵,只有荀安和谢云两个人在奋笔疾书地写题。说明他们成绩好是有原因的,不仅靠努力和天赋,心态也很重要。”
“嗯。”江任飞点头称是,“我荀哥上午刚被宋老师抓到语文课上写数学,罚抄十遍课文,可不得奋笔疾书嘛。”
荀安无言翻了个白眼,往他凳子上用力踹了一脚,踹的他人都腾空半秒,这才老实下来。
方有知终于有了安静说事的机会。他拿起讲台上的笔记本,翻到中间一页:“好了,现在来说一下下周的安排。”
说到这儿,他顿了两秒才继续:
“下周五,学校会在高二年级组织一次外出徒步……”
“哦吼!——”
你看。
他就知道。
方有知无奈地闭了下眼。
早春徒步是一中的传统,每届高二都会有,去的地方也都一样,在城南的越山。
他们会在上午从学校出发,徒步15公里到达越山山脚,然后爬到山顶,在山顶公园露营一晚,第二天返程。
“……山顶晚上温度低,大家记得带好保暖的衣服,像户外的冲锋衣就可以。”
“选一双合脚的运动鞋。不要穿新鞋去哦,新鞋容易磨脚,而且一次徒步下来也要脏了一半了。”
“还有零食,适当带一点即可。午饭学校提供盒饭,晚饭由公园的工作人员提供。”
饶是他这么说,到了徒步那天,大家还是鼓鼓囊囊的背了满包的零食过去。除了走得多一点人累一点之外,实在和小学的春 游没什么区别。
为了保障学生的安全,学校规划的路线都是偏远的大路,车少路宽,能塞得下他们浩浩荡荡一班人马。
荀安和谢云走在队伍的最后头。
干走路实在有点无聊,他探着身子望了一眼,见方有知和老霸王走在很远的前面,便从书包口袋里摸出耳机,一左一右塞进 了耳朵里。
音乐响起,连步子也变得轻快。他拿着瓶子,手指顺着节拍“嗒嗒”的敲在瓶身,过了一会儿转头看去,见谢云耳朵上空空就顺便问了一嘴:“怎么不戴耳机?”
谢云转过头:“忘带了。”
“哦。”
荀安应一声,翘着嘴角道:“那你就无聊着吧。”
谢云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转回头去。
“唉呀。”
“逗你的。”
他总喜欢这样,逗人要逗一个完整的来回,把人气一下之后再哄一下,哄好了才算完。
他摘下右耳的耳机递过去:“哝,给你。”
“别生气啦。”
谢云垂眼接过,塞在右边耳朵,低声回他:
“没生气。”
大家刚上路的时候都是兴致高涨,一个个的走的比谁都快。
走到五公里的时候,略感疲惫,不过微乎其微,也不当回事儿。
走到十公里的时候,终于开始脚底板发胀,小腿肌肉发酸,只好咬牙忍着。
等到终于走完这十五公里,一帮学生彻底蔫了,成了名副其实的软脚虾。结果抬头一看,还有一座巍峨大山立在跟前,等着他们去征服。
谢邀,真的不行了。
不过学校还算有点良心,没赶鸭子上架地让他们上山,而是先安排午饭,休息一个小时再出发。
旁边的草皮上铺了一块很大的午餐垫,同学们领了盒饭团团坐到垫子上。
“还行吧?”
方有知拿着矿泉水走过来,看了看这帮饿死鬼投胎般狼吞虎咽的学生,“好好休息,等会还要爬山。”
鲍天宇塞着满嘴的饭直摇头:“不行惹不行惹,再走要累史了。”
方有知笑道:“有这么夸张?”
“有!”何骏阳拍拍身旁的大包,“关键是这包太重了,压得人膝盖疼。”
“你装什么了?这鼓鼓囊囊的。”
何骏阳却嘴一闭,眼睛瞟向左边,不说话了。
方有知也不追问,清了清嗓子:“我们等会上山是走步道,不走台阶。虽然步道花的时间会更长,但是要比台阶轻松。”
“不过,如果有同学实在受不了,体力跟不上的一定要跟我说,不要强撑。我们这边有缆车,可以坐缆车到山顶。”
“行,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荀安正盘着腿,悠悠地啃着鸡腿,耳边冷不防响起谢云的声音:
“你坐缆车上去吧。”
“为啥?”他极为讲究地用尖牙扯下一块肉,叼到嘴里细细品尝,“我挺好的,不累。”
“你腿……”
“也很好。”荀安拍了拍右腿,“不疼不肿,不劳您费心。”
“医生说……”
“医生说我恢复的非常好,他从没见过恢复的像我这样快,长的像我这么好的。”
每一句都被抢白,谢云抿着唇,神色有些无奈。
荀安很快消灭完鸡腿,拆了包纸擦干净嘴。
他扭头,却见这人还是一副多云转阴的表情,感觉再放一会儿就能阴转雨了。
“真没事。”他到底不忍心把人晾着,“这都过去多久了,早就过了恢复期。”
“而且我总不能一辈子不运动吧?难不成等我到了六十岁,你还要跑过来说诶呀不行不行,你高二那年骨折过的呀。”
谢云被他逗得笑出来,很低的一声,终于多云转晴。
“不会。”他用手背蹭了一下鼻尖,“等你六十岁我肯定不说你。”
荀安乐呵呵地回他:“你说我肯定也不听。我只会说‘谢老头,管好你自己吧~’”
谢云点了一下头,然后说:“但是现在,保险起见——”
……
合着之前那么多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