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是你 第3章 无忌……“哥哥”？

今日的青霖宫，在外人看来没什么不寻常，但是，在里边工作的仙婢仙仆们可不这么想。

不过隔夜的功夫，他们敬仰的药君神上不知从哪里变了个漂亮女娃娃出来，实在是让他们始料未及。

茯苓刚从织女那里要了件小孩子衣服，准备去杏林殿把衣裳给神君送去。结果，她经过杏林殿旁的苏沐殿，发现青霖宫上下的厨娘、杂役、管事都围在苏沐殿门口，一个个的脸上都写着“我很兴奋，我很好奇，我很期待”，就好像是神君会从殿里出来说，我打算给你们涨工钱。

“你们都围在这里干吗？想看的话直接进去啊！”茯苓站在那群人的身后，感到殿内有熟悉的仙气，原来神君在这里。

青霖宫唯一的管事桑景同这群人一起站在门外，见茯苓还是一如既往没正经的样子，他冷声道：“神君在这里布了结界，进不得。你们莫要再窥探，各回各位，药材都侍弄妥当了吗？”

茯苓心中并不喜这位冷言冷语的工头，可他掌管青霖宫上下的俸禄，她在心里哼了一声，正要和他报告。殿内传出药君的声音：“茯苓，把东西送进来。”

还未等茯苓回应，药君又说：“今日该做的事，你们都做完了吗？”

此话一出，堵住茯苓去路的众仙仆仙婢自觉让路，并在桑景注视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做事。

顺利进殿的茯苓见到神君站在小姑娘的身边，在指点她走路。小姑娘腰背挺直，步伐不紧不慢。茯苓默默感叹，不愧是神君带出来的。

那小姑娘发现了她，笑容更盛，瞧着小姑娘如画眉眼，明媚的笑，还有唇边两粒小梨涡，茯苓忽觉，自己如同走在荒芜之地时偶遇一个绿洲。一瞬间，心里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击中，让她无法吝啬，恨不得把所有目光都给予那孩子。

“茯苓。”那孩子伸手指着她，声音比她在凡间时遇到的黄鹂精还要动听。

小姑娘向她小跑来，明明去借衣服之前还走得不甚利落，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可以小跑了，这是个聪明的灵物。

药君微笑地看着这一幕，说道：“茯苓，她同你有缘，以后便由你来看顾敏敏吧！”

茯苓如遭雷劈，一个大馅饼就这么重重砸向她。她，茯苓，整个青霖宫资历最浅的小仙，竟然这么快地就从扫地仙婢升级为带孩子的奶娘，还是这样一个她看着令人舒心暖心的小姑娘，以后的日子定会滋润得不止一星半点，月俸也定会多个不止一星半点。

“茯苓遵命。”茯苓恭恭敬敬地对药君一拜，她强压下冲上前亲一亲白面团姑娘的冲动。

敏敏走到茯苓面前，转身看无忌还在她身后，她松了口气，这才告诉茯苓：“我叫敏敏。”今天，她得到自己的名字，她希望能告诉见到的每个生灵，她叫敏敏。

“我叫茯苓，茯苓的茯，茯苓的苓。”

敏敏点头，认真记下。

“茯苓，把这衣裳给她换上，给她备些吃的，找些启蒙的书，教她识字，还有，仙术可让她先学……”药君有条不紊地把事项一一吩咐好。

药君是一个稳重和有计划，这个茯苓听过，也亲眼见过，只是没有像今天这样体验过。在她觉着神君已经把她后半生的活都安排出来，正寻思要同神君说说要不要给她涨工钱之后，神君终于停下。

“先这些。”药君嘱咐完，才抬脚要离开，袖子又被拽住。药君转身，低头，迎上一双惊惶不安的眼睛。

按理说敏敏不该如此表现，她不知生地，仅有的记忆只是活在无欲无求的十恒河沙世界。刚才，看到无忌在嘱咐茯苓一些事情之后便要走，那一瞬，几乎是本能一样，她拉住他，尽管她并不明白，自己心中为何恐惧无忌离开？

“敏敏，那丹炉里的药就快练成了，我要回杏林殿。过些日子我再来教你，好不好？”药君未恼，瞧见她眼中的惊慌，他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没放在心上，只觉是小灵物刚化形，还不习惯。

瞧敏敏摇头，更把他的袖子攥紧，药君想，她是琉璃化出来的，心自然也是琉璃，如此便是生出个这样执拗的性子也说得通。

“敏敏，想一起……”敏敏对自己很失望，她现在说一句完整的话这么难，连表达心里所感所想都不行，她明明是怕无忌扔下她不管。

药君只是看她，温和地笑着等她说完话。

敏敏觉得药君的笑容，仿佛是十恒世界里恒久的暖光。而且，她现在才发觉，无忌太高了，高到就算她踮起脚，她也摸不到那个令她温暖又安心的笑容。

药君耐心等敏敏下文，可惜，他等到的却是她逐渐松开的小手。敏敏低下头，不再看他。瞧她失落的模样，药君思索片刻，蹲下身子，正视那双像是要哭出来的眼睛。

“敏敏，你听话，我就在旁边的杏林殿。你可以先吃一些东西，跟茯苓逛逛青霖宫。”

几不可见地点头，敏敏学药君先前的模样，回药君一个微笑。

药君伸出手，摸摸敏敏的头，发现她的头发比寻常女子稀疏，因为是琉璃石，所以不容易长头发？待新药制成，定要炼些生发的丹药给她。心中记下这件事之后，药君起身离开苏沐殿，顺便将殿外的结界张开扩至整个青霖宫。

茯苓在一边默默听完药君和小敏敏的对话后她明白了两件事。

其一，他们青霖宫的管事，即桑景小仙官是个神算子。昨日接了药君“要婉拒登门拜访的仙友们”这一吩咐之后，桑景便让她们几个对外说，神君是要闭关开炉炼新药。刚才，神君提及杏林殿那个天上地下，可与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相媲美的神农鼎里炼着丹药。可见，桑景大人除了整日督促他们做事，管青霖宫上下的月俸分发之外，还能掐会算。

其二，敏敏小娃娃深得神君喜爱。尽管在这上下八十一重天里，他们神君的脾气是出了名得好，可神君除了问诊看病访友，极少有哪位仙家或灵物与神君这般亲密。于是，他们受天帝尊重，受万仙敬重的神君一直身居《众仙神八卦人物话题榜》最末尾。想来，如果将敏敏的事稍微润色下，那神君大人在榜上定会直冲前三甲。

润色故事这事，茯苓也只敢想想，要是说出去，被冷冰冰的桑景知道了，那是要扣俸禄的，她那点可怜兮兮的俸禄是要存着买话本子的。

敏敏目送无忌离开，转身去寻茯苓。见茯苓一个人闭眼笑得古怪，她好奇地跑到茯苓面前，晃着嫩藕般的小胳膊，在茯苓眼前晃晃。

袖子被人拽住，茯苓的神思才从九霄云外飘回来。因为她在犹豫是不是要把八卦透露给掌管《八十一重天异闻录》的司命神君。

看小敏敏那双黑溜溜的杏眼里写满疑惑，茯苓暂时抛下让神君和青霖宫火一把的想法，还是眼前的小可爱重要。

看小敏敏身上还穿着神君的衣衫，这回看仔细了，茯苓不由惊叹，敏敏小小年纪就将神君这长衫穿出几分飘逸出尘、仙气缭绕的风雅味道。

茯苓手指一抬，用法术轻松地为敏敏换上新衣服。小敏敏似乎天生就是穿什么颜色都合适，这套鹅黄的小襦裙穿在身上显得小姑娘的皮肤更白嫩。

敏敏把穿在身上的鹅黄新衣看了又看，高兴得不得了，她扯住茯苓的袖子，道：“茯苓……很好看。”

小敏敏高兴的模样比织女们织的晚霞还要吸引人，她说的话又是这样中听。如果，她没有迫切地一边叫自己名字，一边用手指身上的衣服，再说“很好看。”的话就更好了。

难怪神君安排了一连串的事给她，教导敏敏的确需要很多功夫。茯苓想起神君交代她一连串的事，挑了件最要紧的问：“敏敏，你想吃什么？姐姐去给你寻些吃的好不？”

敏敏摇摇头，她哪里晓得自己能吃什么？十恒河沙世界里的佛陀们可以坐上几百几千年不吃不喝，她还没化形的时候，周遭都是佛陀们的祥瑞之气，那些姑且就算她的食物了吧？

就在茯苓想要去哪一位姐姐处所寻一些凡间的育儿书来，连翘、芍药，以及青霖宫余下两位仙婢神秘地进来了。

敏敏对连翘和芍药也算有一面之缘，至于其他两个，她也不觉害怕。

见敏敏小脸上没有惊慌，只静静地瞅着来人，茯苓暗自欣慰小敏敏不认生，并有幸目睹四位姐姐们脸上风云变幻的表情。

“这，这难道是神君遗落在凡间的私生女？”连翘蹦出惊天一句话之后才想起要捂住嘴巴。

茯苓在心里满意点头，心道，连翘果然是同她相处百年的好姐妹，想法就是这么独特。

也怪这小敏敏长得实在是过于好看，近日天上并无飞升的小神仙，也无带孩子上天串门的神仙，更别说新生的仙童。现在，忽然冒出一个来，还是穿着药君的衣服出现在青霖宫的，这很难让这些姐姐们不乱想。

可惜，茯苓暗自摇头，小敏敏长得俊是俊，却没一处像神君的，就光看这稀疏的头发……总不会是神君去和尼姑生的吧？罪过罪过。

“姐姐们，她是敏敏。”茯苓正想说敏敏的身份，却发现她也不晓得敏敏是从哪来的。

“她是我们的小主子了？”站在芍药身后的一位率直的小仙婢忍不住出声。

敏敏笑着指正：“我叫敏敏，是琉璃变的，不是小珠子。”

众仙婢闻言，明了敏敏是琉璃化出来的灵物。

茯苓神色诚恳地对殿内的四位姐姐们道：“姐姐们，不知哪位姐姐平日喜好收集凡间的养小姑娘的书，可否借我一观？神君命我暂时看管小敏敏的饮食起居。”

“这……”几人都面面相觑，青霖宫里，除了茯苓喜欢收藏人间的话本，她们几个都没有收藏人间书籍的习惯，众仙婢开始有些犯难。

茯苓拍拍脑门，感叹自己的忘性太好，养孩子的书她们哪里会有？

尽管这里的姐姐们都是神君亲自培育出的药材成精成仙的，但她们同她半路飞升的殊途同归。她们这一类由妖或精灵飞升成仙的同生而为仙的不一样。

成仙都需付出些代价，其中一个便是断情根。换句话说，一个没办法对男仙动情的仙婢，哪有那个念头去生娃娃？

袖子一紧，茯苓低头，入眼便是小敏敏惊慌的神情，待她往前方看时，哪里还有那几个姐姐们的影子。敏敏不明所以，忙说：“茯苓，姐姐们不见了。”

茯苓还未来得及回答她，刚才离开的姐姐们又回来了。看到她们手里的灵果和小零嘴，茯苓很欣慰。

药君再次从杏林殿的丹房里出来已是三日后。

自十恒河沙世界回来，从前一直想不透的一些药理，因为得到药师佛的指点，他都已想通。前些日子想炼制的新药，如今总算是炼成。

药君收丹后愉悦之余也想起他从十恒河沙带回来的敏敏，不知这三日她跟茯苓学习的如何？

殿门才打开一条缝，门外熟悉的灵气迎了满怀。

见到无忌的那一瞬，敏敏笑了出来，三日来盘桓在心里的不安和紧张便消失了。

敏敏刚要开口，一阵微风吹过，一片片嫣红的花瓣如被赋予生命般，在空中起舞。落在地上的几片花瓣在风中舞得欢快，三三两两地扑向院中站着的一大一小。

内院同外院不同，外院种苍松灵柏，内院里除了一棵快万岁的泡桐树，还有一排排爬满篱笆的红蔷薇。红蔷薇被药君施了术法，全部维持在盛开的一刻，花开千年不败。

敏敏跑到药君面前，笑道：“无忌哥哥，你终于从里面出来了。”

“你叫我什么？”药君本在打量似乎长高了三寸的敏敏，听到敏敏对他的称呼，药君挑眉，这个刚化形三天的小灵物对他这个活了一万多年的上神叫“哥哥”？

“无忌哥哥。”敏敏如他所愿，又喊了一声。

药君失笑，为敏敏摘下她头上的花瓣，这才无奈问道：“谁让你这么叫我的？”

敏敏笑回：“茯苓她和我说了很多故事，我知道如果姑娘有一个她十分喜欢，又比她年长的男性，姑娘要叫对方哥哥。所以，你是‘无忌哥哥’。”

三日前，她词穷，只是觉得无忌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和尚都好看，而且，无忌有很长又浓密的黑发，对于头发稀疏又长得慢的她来说，这是无忌从头到脚最吸引她的地方。

三日后的现在，她读了一些书，也听茯苓讲了很多话本里的故事。再见无忌，看着他的容貌，敏敏便知道，这就是书上说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不管是“如玉”还是“无双”，通通都是无忌哥哥，茯苓说的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也是属于无忌的词。

茯苓给她讲的故事里通常只有两个有名字的一男一女凡人。里面姑娘大多喜欢另一个有名字的男子，她们还会叫那些男子“哥哥”和“大哥”，像是“靖哥哥”、“冲哥”、“萧大哥”。

药君对敏敏现在吐字清晰，说话顺畅很满意，也不再去纠正敏敏叫他“无忌哥哥”。

“看样子，茯苓教了你很多东西。”

得到无忌哥哥的肯定，敏敏很高兴。

茯苓变成一只小蝴蝶停在一朵蔷薇花上偷听，听了神君的“赞美”，她暗叫糟糕，她正想悄无声息地离开，结果，走到泡桐树下的药君对着篱笆上的蔷薇手指指一抬，茯苓被罩在神君的结界里。

药君若无其事地牵起敏敏的手，带她向院外走。“敏敏，以后不要读那么多话本，我去书房给你找其他书读。”

“好，我看不懂的地方找茯苓讲给我听。”

“茯苓很忙，我亲自和你说。”

看着一大一小越走越远，茯苓欲哭无泪。她不忙啊！神君您才很忙好么？

不对，她不该一时兴起地给敏敏念她搜罗的人间那些情情爱爱，打打杀杀的话本子。

话说回来，她一直以为神君就叫“药君”神君原来是叫“无忌”的吗？

不对，现在不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在神君的结界里她变不回人形，只盼神君大发慈悲，早些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