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是你 第16章 又被丢弃了

没了草芯，无忌要将神农神力和他自身修为融合并不轻松。但是，见着眼前的敏敏一点点好起来，无忌又觉得，融合力量带来的痛苦不算什么，他此生能做神农草实在是太好了。

敏敏昏迷了整整两天，她身上焦黑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无忌发现，化形后敏敏的皮肤比刚出生的小钦原鸟还白嫩，好像一碰就会破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叶子碰碰她的手背，和当初他抱着她的琥珀时的感觉不尽相同，滑腻，却很柔软。

敏敏手指动了动，她睁开眼睛，声音和从前一样爽脆，“无忌哥哥，你在姑娘睡着的时候摸姑娘的手，按照凡人的说法，是淫贼。”

“敏敏，你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无忌见敏敏醒了高兴地挥舞他那几片叶子，招呼身边的钦原鸟快去叫太师父和襄婆婆来。

“敏敏，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敏敏坐起来，轻扯扯无忌的叶子，笑道：“我现在身上不疼不痒。本来第五道天雷打下来的时候我已经失去意识，我都做好准备渡劫不成，然后重入轮回时别让孟婆给我盛汤，这样我就能想办法来昆仑山附近找你。现在看来，是老天不舍得让我们分开。”

无忌高兴地点点头，他真身的叶子发出嫩绿色的柔光，这是说明他现在心情很好。他伸出叶子，握住叶子上那根细长的手指，笑道：“敏敏，你现在能自由自在地活动了。”

襄婆婆和三丰先后赶过来，襄婆婆看过敏敏以后，笑道：“神农草芯果然名不虚传，敏敏现在三魂七魄俱在，已经和草芯牵连在一起。”

敏敏能活，三丰也很高兴，他笑着点头提醒敏敏：“敏敏，你以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心，一旦草芯取出来，你的三魂七魄会变得不堪一击。”

敏敏闻言，脸上笑容一僵，她忽地趴下来，仔细打量无忌哥哥，发现他草茎上方有一道很细的划痕。

“谁让你自作主张拿你的草芯救我？没有草芯，你怎么办？”阳光透过泡桐树叶的缝隙挤了进来，落在一身白衣，艳丽无俦的姑娘脸庞，照亮她脸上两道泪痕。

神农草中的青年因她的话心中感动，他笑着说道：“敏敏你不用担心，只要我勤加修炼，我就能在十年内养出一个新的草芯，到时候一样可以化形。”

敏敏不信他的话，“神农草一千年发芽，三千年成灵，三千年养芯化形，你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千年就要化形，万一你的新草芯挨不过天雷，你魂飞魄散，你让我去哪里找你？”

敏敏好不容易化形，他不希望看到敏敏因为这些事和他置气。无忌沉吟半晌，想起太师父曾经给他讲过的故事，他笑道：“太师父说，仙神身死后魂魄会找去一个叫轮回境的地方投胎，再世为仙。我是仙草，就算度不过天雷，我也会从轮回境重生。”

敏敏狐疑地扭头去看三丰老头和襄婆婆，却发现这两个老仙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你没骗我？”

无忌笑道：“我从来不说谎。”

“轮回境要怎么走？”

“那是只有身死的仙神魂魄才能找到的地方，我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活了六千多年，他只对她说过这一个谎言。连太师父都说轮回境只是远古时的一个传说，他又怎么可能找到？

敏敏还是不放心，“等天雷劫来了，我帮你扛几道。”

“我有神农大神的神力在，比一般的仙草还要厉害，敏敏你不用帮我，我只想要你在我渡劫前都陪在我的身边。”她不知道，当时看着那一道道撼动天地的雷打在她身上，他有多怕，他又怎么会让她和自己再历天雷？

敏敏轻哼一声，变回原身，扎回无忌哥哥的身边，说道：“大笨草，不止渡劫前，我们以后几千年，几万年都要在一起。”

无忌是第一次看到敏敏的真身，一株将开未开的红蔷薇，一阵从未闻过的花香包围了他，那香气让他情不自禁想靠近她，如果他能顺利化形，他想把这个香气来源抱进怀里。

他沉浸在敏敏真身的花香中，听到敏敏的话，他伸出右臂控制右边的叶子，小心碰上她嫩嫩的叶子，“敏敏，你的真身真漂亮。”

敏敏从真身中脱离出来，摸摸自己的脸蛋，问道：“那是我真身漂亮，还是我化形以后漂亮？”

无忌抬头，怔怔看着阳光下的她皓齿明眸，唇角两边的梨涡煞是可爱，现在她化形，比自己高大五六尺，他不敢继续看如骄阳一样耀眼明媚的敏敏，几不可闻地小声说：“当然是你漂亮”。

化形清醒后，敏敏就发现三丰留在她和无忌哥哥身边的时候变少了。三丰说，因为她化形的地方在伏羲大阵附近，天雷打到伏羲大阵最关键的一处阵眼上，他要和襄还有被天雷吵醒的昆仑山山神修好阵眼，还要抽空对付因阵眼受损从大阵里逃出来的邪灵残魂。

昆仑山的山神敏敏只见过一回，她刚入昆仑山时，山神来看了一眼，她不喜欢那个阴阳怪气，高高在上的山神。三丰说，因为伏羲大阵，山神被困在昆仑山脉几万年出不去，这脾气才变得古怪。

阵眼修了三日，敏敏和襄婆婆学会避水术，在林子附近的槐江里玩耍。她发现江底有一个很大的水洞，水洞附近有很多灵草，她潜入水洞里游了一会仍不见尽头，她把这个发现告诉三丰。三丰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原来钦原鸟一族都不会水，槐江水流湍急，平时没有谁敢去江里玩耍，这六千多年，他们也没有想过去探索一下离栖息的林子并不远的槐江。

敏敏把从槐江里捞出来的灵草捣碎，堆到无忌哥哥周围。无忌发现周围土壤中的灵气比先前充盈了数倍，致使他的修炼速度比从前快上许多。

三丰吃惊地看着那些灵气充沛的水草，感叹道：“我们在这里住了六千年，竟然从没想过槐江里有这些灵草，更没想到用这些草给无忌当养料。”

敏敏得意地笑道：“三丰老头，你空有一身法术，还会那么多的结界法阵，现在竟然不如我这个一千多岁的小女子。”

三丰抚须笑道：“要是你们这些小家伙还不如我，那还了得？”

兴许是看敏敏聪明伶俐又有趣，和她投缘的襄便把看家本领——上古流传下来的修魂之术教给她。

修魂之术，顾名思义，便是可以修补生灵的三魂七魄。虽说魂飞魄散无可挽回，但有时三魂七魄里部分魂魄受损，用特殊的术法便可以将它们修补好。

修魂之术敏敏学得格外用心，一来是为了自己，因为襄婆婆说，神农草芯虽然救了她的三魂七魄，但她的魂魄比其他化形后的灵物脆弱，尚需修补。

二来就是为了无忌哥哥。无忌哥哥说他身负神农大神的神力，化形雷劫不必特别担心，但敏敏还是做了自认为最坏的打算。万一无忌哥哥化形时魂魄被天雷打伤，学了修魂之术的她就能替无忌哥哥把魂魄修补好再跟着他的魂魄去找轮回境等他重生。

整整三个月，无忌看敏敏早出晚归，早上他睁开眼就看到敏敏从槐江里采好灵草给他堆上，月上中天时，敏敏再回来，钻回真身倒头就睡。

他知道敏敏在和襄婆婆学修魂之术，太师父说，修魂之术是比他学过的天元结界更难的法术，极耗精力，他看着睡在蔷薇花苞里的女子睡颜，又心疼又恨自己不能为她做些什么，他无奈轻叹，被敏敏听到。

与无忌哥哥相处百年，她对他的心思不能说了如指掌，却能猜出七七八八，敏敏睁开双眼，说道：“无忌哥哥，你在担心我吗？”

无忌点点头，伸出长大两圈的叶子，轻抚蔷薇花苞，说道：“太师父说你魂魄上的轻伤早就补好了，你现在拼命精进自己的修魂之术是怕我以后化形时魂魄受损。你为了我不能去做想做的事，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敏敏笑笑，把脸颊贴到他的叶子上，说道：“我想做的事就是和你在一起，然后再离开昆仑去找我的父兄。你把你的心给我，让我在三界中继续活着，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

又七年，伏羲大阵的阵眼还未修好，再加上昆仑山神常找借口不来帮忙，阵眼修复的速度更慢。

这七年，敏敏已经将修魂之术练得炉火纯青，不止如此，她还可以将法术赋予在双眼之上，这样便能轻而易举地辨别出一个生灵的魂魄里的三魂和七魄。襄十分满意敏敏的修行，将她看家宝物——能巩固修为的凝元灵珠送给她得意的弟子，还为敏敏附在双眼的法术取名“辨魂眼”。

因槐江里的灵草相助，无忌顺利地将神农大神的神力和自身修为融合，让他更惊喜的是，他真身的草芯处热热的，有要长出新草芯的迹象。

他正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敏敏和太师父，本是充满灵气的林子忽然之间被妖气和戾气笼盖，眨眼间，成片成片的乌云聚在昆仑上空，林中鸟兽四下逃窜，在钦原鸟村的族人们纷纷化成原型躲到无忌身旁那一棵巨大的泡桐树上。

“无忌哥哥。”敏敏本在钦原鸟村给一只老钦原治魂，发觉异像，她心中一惊，以为无忌哥哥要化形，忙抱着那只老钦原跑到无忌哥哥身边。她抬头看到乌云之中并无天雷，惊道：“这不是化形雷劫，到底出什么事了？”

话音一落，石破天惊一般的碎裂声，敏敏打开灵眼，再抬头向上看，一直笼罩在整个昆仑上方的伏羲大阵竟然破了？那股令她后背发凉的不详妖气越来越近，又停在不远处，那个方向是襄婆婆的住处。

“无忌哥哥，我去襄婆婆那边看看。”敏敏把老钦原鸟放在无忌身边，抬起脚刚要走，一身是伤的三丰回来了。

“太师父，你怎么受伤了？”

三丰二话不说，手速极快地在无忌周围画了一个阵法，又将手指钻入心口取出心头血，滴入把无忌连根带土包裹住的结界之中。

三丰的动作几乎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待敏敏反应过来，三丰已经把无忌打入槐江江底。

“喂！三丰老头，你这是干什么？”敏敏还没等到三丰回话，她看到身边泡桐树干上忽然出现一道伤痕。

三丰又一言不发，用同样的办法做出一个大结界，把敏敏和她真身的蔷薇都护起来。

三丰不顾在结界里质问他的敏敏，抬头对泡桐树上的钦原鸟们下令：“你们都离开昆仑山，以后要奉敏敏为新族长。”得到族长的命令，那些鸟们惊慌失措地飞离。

敏敏被困在结界里，她想从里面把老头的天元结界打开，却发现她那点修为完全不够用。她怒道：“三丰老头，你快放我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三丰回头看了一眼襄的方向，回头看向敏敏，说道：“自称妖帝的妖物打破伏羲大阵，他吞了整个大阵里的邪灵和妖魔残念，来者不善。你和无忌绝不能有半分差池，你说槐江里有一处水洞，我把你们送进槐江，不管这水洞最终通向什么地方，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三丰咳嗽数声，目光慈爱，说道：“好孩子，你一定记得我们最初的约法三章，那我这个老头子就拜托你最后一件事，你代替我，做钦原一族的新族长。”

敏敏听出三丰老头是在对她说遗言，她双目一红，气道：“你自己的族人自己管，你先放我出来。”

三丰没有听她的话，他对敏敏笑了笑，用手一推，敏敏被丢入槐江之中。

敏敏跪在结界里，不断用手捶纹丝未动的天元结界，她被江流送入那个巨大的水洞之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从水底浮上来，周围景致和昆仑山的完全不一样，而包裹她的天元结界出现了裂痕。很快，天元结界碎裂，

结界碎，布界者亡，她可以出去了。

她上岸后，发现周围景致与昆仑山不一样，她在附近找了一大圈，没有发现无忌哥哥的踪影，只有几只钦原鸟。

一只钦原鸟化了形跪在她身前，说道：“我们收到族长命令，以后，敏敏姑娘就是我们的新族长。”

敏敏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凝元珠，当机立断吩咐眼前几只钦原鸟：“你们派几只鸟，沿槐江去找无忌哥哥，我去救三丰老头和襄婆婆的魂魄。”

说完，敏敏便飞上半空，发现数百里处黑云被一丛发黄的云彩逼退，那股气息和三丰老头还有襄婆婆身上的很像，是天族？敏敏不多想，她借三丰的崆峒印隐藏她身上的气息，而后直奔昆仑山的方向。

待她赶到曾经的住处，妖气和天族气息已经消失。那棵几千年的泡桐树全身着火，林中动物尸体遍地都是，曾经奶白的槐江被死去生灵的血染成淡红色，整个林子死气沉沉。

“婆婆，三丰老头？”

她落在无忌哥哥的土坑旁，没有找到襄婆婆和三丰，她在林中找了又找，终于发现倒在地上形容枯槁的三丰。“三丰老头？”敏敏一个箭步奔上前，以辨魂眼一瞧，三丰的魂魄上全是裂痕，是她无法修复的伤。

三丰的魂魄睁开双眼，脸上的裂痕又多了几条，他看到敏敏回来，声音微弱地问：“回来干什么？不是让你走吗？”

敏敏咬牙，硬是不许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她跪在地上，对地上不断碎裂的魂魄怒道：“你不要我回我就不回，你又不是我的太师父，我凭什么听你的？”

三丰想笑却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好孩子，以后，你也不要轻信他人的话，要保护好……你的心。”

看到那些裂痕越发清晰，泪水打到手腕的凝元珠上，这个一直慈眉善目的老头，为了助她渡劫，把崆峒印给她；明明自己可以先跑，偏偏要把她和无忌哥哥送走；临死前还在关心她的心，他怎么这么笨？

“三丰老头，你听好了，你魂飞魄散以后，我不会把你的肉身埋了，我不会帮你看那群鸟，等几千几万年后，我要把你忘了。所以……所以……”敏敏越说越止不住眼泪，“你别走……”

弥留之际，三丰看他身边的孩子哭得这么伤心，他提起最后一点力气，说道：“我这辈子活得太久，能遇到无忌和你，遇到襄，是我生平至福。以后，你要按自己心意去活……”

三丰最后一句话说完，七魄散尽，三魂余几缕胎光停留在敏敏周围。

敏敏忽地想起襄婆婆教过她凝元珠如何用，她站起身，趁三丰老头的胎光未散干净，面带泪痕施法将那几缕胎光收入凝元珠中。

她在襄婆婆的屋子发现了奄奄一息的襄婆婆，不知是三丰老头还是襄婆婆自己施法，敏敏发现襄婆婆时，襄婆婆的魂魄伤得并不严重。

“是敏敏啊，你怎么又回来了，又不听三丰的话了？”襄的魂魄倚在屋子前，见到敏敏来了，襄笑得很勉强。

“襄婆婆……”敏敏踉跄上前，以法术一边为襄婆婆修补魂魄上的伤，一边流泪哭道：“我找不到无忌哥哥，三丰老头也魂飞魄散了，现在，连您也打算丢下我了。”

襄苍白的脸上浮出慈爱和不舍，道：“敏敏，不管是无忌，三丰还是我，都很喜欢敏敏。你一来，这整个林子都很有生气。三丰他嘴上不说，心里啊，其实是想看你和无忌在他面前拜堂成亲，让你喊他一声太师父。”说到最后，襄不由笑了出来。

敏敏修好了襄的魂魄，看到不远处有地府的鬼差冒出来，她泪痕未干，上前阻拦鬼差：“你们想干什么？婆婆是仙，天族的魂魄是要去轮回境投胎的。”

那黑衣鬼差看了一眼面前的小灵物，面无表情地说道：“未列仙班的仙没资格去找轮回境，小灵物休要胡言。”

襄看了一眼遍地的动物魂魄，对两位鬼差说道：“两位大人容我和这孩子道个别。”

两个鬼差互相看了一眼，点头同意。

敏敏擦干脸上的泪，立刻小跑到襄的面前，说道：“襄婆婆，我把你的魂魄也放进凝元珠里，我带你离开这里。”

襄摇摇头，说道：“私藏魂魄是犯天条的罪，你用了我的凝元珠保住三丰的几缕命魂，三丰有望重归天地，对我来说这一辈子已经没有遗憾了。我现在要重入轮回。只是，苦了你啊，敏敏，你还这么小……”襄面露不忍，她轻轻抚摸敏敏的眼角，脸上惧是疼惜。

敏敏摇头，说道：“我不怕苦，我只怕找不到无忌哥哥，找不到让三丰老头重归天地的机缘。”

襄笑着摇头，说道：“你和无忌有缘，你们一定会再遇到的。你临危不乱及时留下三丰的几缕命魂已经很好，剩下的就看天意要不要让他回来。”

襄婆婆还是跟鬼差走了，而她，孤身一个，又被丢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