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无情又无义,上君却因恶鬼柔肠改天命,天宫、九府一劫逆天道,小鬼飞升去做仙,上君苦渡十八炼狱地,神鬼不提,昔日恩情皆相遗…”
这首歌谣,在天地人三界传唱了上万年,到如今,已经没有多少神妖人鬼还记得,偶尔在凡间念及,还是因为许愿未遂,用此歌谣来揶揄一番被跪拜的神像。
歌谣里提及的天界,依然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界。
天宫却不再是引渡亡魂的六天宫,而是如今世人都敬畏和害怕的冥界地府。
九府也因三官大帝云游虚无,从摩肩接踵的洞天福地,变成杂草重生的遗迹绝址。
而那群小鬼呢,好像飞升之后成了炙手可热、世人跪拜祈福的神君…的座下弟子。
至于上君嘛…
呃…
上君…
世间其实没有上君这一仙职,可能是因为当初犯事的仙君,在天命天道设下的劫难中始终没能渡劫成功,长年累月,大家便习惯用这独特的称号,来称呼这位天上下来的仙君。
也有另一种说法,「上君」这一称号,是那仙君自己为自己所拟。
一来是她调侃自己久下天界而不能归位。
二来呢,上君当初在天界神格较高。
虽被抽仙骨,剃仙根,但一身仙血仍在,神格在天界也是依旧金辉耀眼,为了方便押解她的牛头马面,阴帅鬼差称呼她,便取了这么一个尴尬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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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帝君,本君初任天帝一职,手下缺人,实在缺人…”
“无东方阳和之气,金符难生,神格亦难落,望你体恤本君啊。”
“帝君不司生育,本君求的也不是活人,望您出面,为天庭接天生神格一副,日后天庭与方丈山,本君与帝君,必存齐轨连辔之谊。”
“本君这天帝当得有愧,世间人才济济,奈何分身乏术,亦无人替本君点兵点将,帝君仁德,望怜。”
“帝君心慈博爱,若本君能与您一道育养一副天生神格,司命府不仅后继有人,天庭也可倚其势,无后顾之忧,您就当为司命府、为方丈山…为天界、为本君分忧一番。”
“帝君…”
“…”
天地人三界,至开天辟地以后,奉天命天道,以自身之势,生生不息。
天界却不知从何时开始日渐稀缺,上百万年,九重天的天命天道之中,才降下一道金符,恩赐神格,诞下神明,为天庭添势。
可这些仙君啊,又因天生神格,能力超群,资质超凡,做事就随心所欲,用情也无所忌惮。
导致自身因人,因妖,因事,因物…
“流落”至其他地界,销声匿迹。
三清道祖座下的三官大帝,即掌管赐福的天官紫薇大帝,执权赦罪的地官清虚大帝和负责解厄的水官洞阴大帝,受三清道祖指示,为避免天庭最后因神明凋零,消末于世,他们在云游虚无,参悟三界道义之前,共同为天界择选了一位无七情六欲神格的仙君,继任天帝,以此统领众神,保天界运势。
被委以重任的天帝也是天生神格,他不负所托,即位后,为天庭做了两件事,便令天庭就此起死回生,枯木逢春,日益繁盛,成为了三界至强致胜的一方。
第一件,针对天庭内部,他效仿人间,以法制地,颁布天庭法规。
尤其是上界仙君所行所思所想,他率领名望之神一起做了特定的规制。
要求众神明仙君如他一般,以无情道义巩筑天庭之势,一心一意为天庭谋事。
第二件事,便是和其他两界,抢人!
也就是三界传颂的人鬼妖飞升成仙之事,那实际上是…天庭为抢人做出的美化口号。
人有大功德,生时可被点化,死后亦可飞升。
鬼若在六天宫之内,参悟天地道义,淬炼出筋骨,亦可以飞升。
妖则需要上万年无恶修行,才可以被点化至天界。
而他们的飞升之道,皆需要有九重天中,天命天道所承认的福泽命格。
然…寻常肉眼又看不见这天定的福气命数,天帝的这法子也行得十分痛苦。
他不得不于方丈山,拜求掌管司命府的东华帝君出山。
九千九百九十九年中,数万次的登门拜访下,东华帝君终于肯挪出府门…
“哎,难缠…难缠,此命难缠,你亦难缠,本君引接金符便是了。”
于是,东华帝君出山入天界,号令东方阳和之气,于天命天道之下,替天庭在一万年内求出了一道金符,育生出一副天生神格,而此神格的拥有者,正是那歌谣里的上君,天帝和东华帝君最看重的仙君,前司命府的司命真君——第五茗。
东华帝君心知当初第五茗的神格求得急,担心物极必反,瓜不熟就落地,害得这副神格报废,便从天帝那里求得一允诺,只让身负神格之仙在司命府任职,担任福泽命格挑选之事,不再过多肩负其他职责,以此为其空出更多时间来稳固心神,淬炼神格。
天帝应下承诺,又恐神格入司命府修行会失大局,在神格幻形之前,他日日前往天道,亲自呵护金符。
“本君乃天帝,日后可做你榜样。”
“若能生「初心」,本君愿全力栽培你。”
“无上荣誉,施福降泽,掌管八方,受万物敬重,继本君之路。”
…
每日一语,他却有违诺言,对这副天生神格进行了胎教。
东华帝君得知此事,连忙赶至天道,查看神格。
只见那金符下,有一本簿子,若隐若现。
竟是未诞之人,提前生出了命数!!!
东华帝君气愤至极,闯到大殿,对着天帝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番,为防止金符出现问题,他便留在了天道,陪伴金符降生。
“外人之言,万不可信。”
“天帝所嘱,不得进心。”
“你之命数,需等天道批允。”
“本君接你出世,早为你谋过一算,你落得早,尚未感知感悟,司命府有万千命数可观,你可徐徐修也。”
“若你恼我们提前唤你,本君可禅位,宽解你心气。”
金符在天道下躁动不堪,那本簿子越翻越猛,东华帝君被惊得未曾休息好过一刻,嘴里更是日日碎念,希望金符能静定下来。
好在,此事不负他的期望,终于叫他守着金符,等来了天道给予金符的命言,结出神格,降生于世。
东华帝君走出天道,舒展神容,在天帝的注视下,喜笑道:“此天生神格所降之仙,名为第五茗,为天道所定的司命者,亦是未来天界之秀,可予重担。”
天帝十分满意,道:“甚好!甚好!!”
第五茗不愧是天生神格,一千年不到,在天道下便修出身形,一万年不到,直接历渡劫雷,走任司命天君,落居司命府。
正如东华帝君所言,她因凝结神格时没有感知感悟一程,故此,从幻出人形后,她能自由走动,便对一切事物都感到好奇。
好奇树是怎么长大的,花是如何绽放的,小鸟是如何飞跃的,修炼是如何偷懒的…
当然,因为未幻形前,耳边时时便响起天帝和东华帝君的声音,她对这二位也是一样的好奇。
好奇天帝的职务、生活、性格…以及成为天帝,会变成什么样的仙君。
路过大殿,她偷瞧过一两回后,撇着嘴,再也不愿靠近那方,且在心中为天帝落定了一个「冤大头」的批语。
不仅如此,偶尔闲逛至天道口外,她还会替天帝鸣两声委屈,指摘天道狠心,给了天帝这样一份劳苦命。
看完天帝,她耐不住性子,又去瞧东华帝君的能耐、模样和喜好。
嗯…
这东华帝君有些忙碌,她都入司命府许久了,也只是远远地见过一次。
为此,她心中那份好奇,格外浓郁。
在司命府里,她翻阅了无数野史,找寻了跟东华帝君有关的一切记载,还打探了不少小道消息,最后,却越探知越嫌弃。
因为,她从万千事迹中,对东华帝君这名仙君,总结出了一个词…
哦!不对!
是两个词的形容——「能生育的、男的」。
心中冒出这个想法之后,她摸着自己的肚子,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再摇了摇头,渐渐地…避讳起有关东华帝君的一切。
好在,没过多久,她便又稀奇起了另外一件事。
命格簿子中的命数。
挑灯夜读,连宵达旦,废寝忘食…不解之处甚多,不平之处甚多,突发奇想之处也甚多。
比如,看见男女成亲生子,她便想,东华帝君都能育孩子,还是个男的,为何命事中就没有出现过这种“男人”呢?
再比如,努力之人努力一辈子,却得了一个穷光蛋的命局,到最后,还要受后人辱骂他是个“穷鬼”,这也太气人了!
还有命中故事看多了,她觉得有些乏味,又生有贪念,若是她降而为人,肯定想把这万般事、万般命都尝试一遍,不要这么乏味地过一生。
这些困顿,第五茗带到了去司命府上任的那日。
受东华帝君叮嘱,为让她多感多悟,尽快掌握司命之能,最开始便安排了她去负责为凡人写命,凑巧,携带她的是一位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司命,与东华帝君极为神似,她便多了几分自来熟…
第五茗道:“星君,星君…为何凡人之命,要本君来写生写死?难道他们自己不知该何时生?何时死?”
老司命道:“若他们自知,岂不是和我们一样!那还怎么区分我们和他们!”
第五茗道:“原来如此。可是为何要区分呢?不能区分便不区分啊,这样做,岂非不公平…”
老司命道:“胡闹!蝼蚁怎可和雄鹰相论!!”
这是第五茗第一次写命时遇见的问题,也是白头发白胡子老司命第一次没了耐心。
第五茗道:“星君,若是我等去凡界渡劫,可也是司命府写一段故事?”
老司命道:“自然。”
第五茗道:“那渡劫还有何意义,不过是将这本子演绎一遍,司命府仙君写出的本子都大同小异,为何不可以自己为自己写命?”
老司命道:“胡闹,人命乃天定,自古便是如此。”
第五茗道:“本君生来便是天生神格,金符落于天道,若是本君下凡渡劫呢?”
老司命道:“也当如此。”
第五茗道:“也当如此?也要用这些无聊透顶的本子?”
老司命道:“无知!金符之命,乃九重天天命天道所定,也算是天定。好比,天命天道命言你能承接重担,那你日后便是要向天帝和东华帝君看齐,接替其位。”
第五茗道:“什么!!!本君此生是个劳苦命?还要像东华帝君一样孕育神仙?!!荒谬!实在是荒谬!!”
老司命道:“你在嘀咕什么?虽然你命好,但要坐到那等位置,估计等到司命这批司命全部消散,你也不一定能成。”
第五茗道:“本君能力如何…等等,怎么觉得星君你先前的话是在诓本君,上一次泰山仙府的东岳帝君,和雷部风仙君的人间命格,明明就都是你写的,这哪能算是天定…再说了,本君还在你本子上擦了两笔,那风有情不是照常归来,星君,你休要哄骗本君哦。”
老司命道:“你…你……本君道是为何风有情渡劫之后,还要去孽镜台除心瘴,原来是你!本君定要将此事告知东华帝君!”
这一次,是第五茗第一次因为写命受罚,而受罚,好像也是天定的命数。
第五茗道:“星君,你去过九重天下的天命天道吗?可曾窥探过仙君命数?”
老司命道:“本君乃是六天宫飞升上来的神仙,是没有机缘的,哎~说了你也不懂,本君这等神仙和帝君他们不同,神格浑浊之仙,自然是没有那份资质让天道为我等定命,更没资格瞧见天命天道里的神旨道义。”
第五茗道:“那为什么你和东华帝君一样是白头发?不对…你比他多了一把白胡子,这层皮也松松垮垮的…瞧着更像本子里的老头…”
老司命道:“本君为人身死后便是这幅模样,修炼时又未在淬炼筋骨时修正容貌,飞升之后便也就是这幅模样。”
第五茗道:“可为何本君是修炼了一千年才长成这样,这些年…修炼许久也未长出白头发?”
老司命道:“不知不知,第五茗!你能不能好好写命!怎么老是问些无聊至极的话!!”
第五茗道:“星君明明就和帝君一样…还想诓骗本君说没去过天命天道,骗子!!本君也要白头发…”
这一次,是第五茗第一次去九重天,只为了瞧那天命天道中,是否也有一份命格故事,像司命府里陈列的命格簿子一样…是为她而写,定她来日,穷她一生。
顺带再要一头俊秀飘逸的白头发。
最好是同东华帝君一个样,不要像老司命那般…
然而满天字符,自她头顶旋落,却没有一个她认识的字。
她都快怀疑自己这一万多年神岁是否虚度了,是否是未开智,是否未识字,怎么会没有一个认识的字符。
当她离开时,天命天道却在她身后碎缝而出,十几页金辉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