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初柔回到宅院,屋内一片漆黑,沈执羡并未回来。
她点亮烛火,坐在窗边,静静等待。
直到入夜,房门被无声推开,一道颀长身影带着夜露的微凉走了进来。
是沈执羡。
他依旧穿着那身月白常服,袍角却沾染了些许烟尘,神色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拿到了?”谢初柔起身,直接问道。
沈执羡没有立刻回答,走到桌边,自顾自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才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裹放在桌上。
油布展开,露出本蓝色的边角略有磨损的册子。
“不是原件,”他声音有些沙哑,“是抄录本。但笔迹、印鉴俱全,关键数据也在。”
谢初柔目光落在账册上,心中并无多少波澜,只问:“码头那把火……”
“声东击西。”沈执羡扯了扯嘴角,“杨秉谦疑心重,真正的账册未必在书房,私库可能性更大。他今夜原就要转移,我不过帮他提前,顺便在混乱中换了东西。”
东西到手,那两人合作达成,谢初柔松了一口气,“既然东西拿到了,那我们便两不相欠了。”
说罢,她就要走。
沈执羡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两不相欠?”他重复着她的话,声音低沉,“谢初柔,你觉得,我们之间,是这么容易就能两清的吗?”
谢初柔脚步顿住,抬眼看他:“账册已到手,我助你扳倒杨秉谦,你答应当我离开,交易完成,自然两清。”
“交易?”沈执羡逼近一步,“在你眼里,我们之间,仅仅是一场交易?”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不容她闪避。“从江陵到晏州,这么多次生死与共,在你心里,就只是一场冷冰冰的交易?”
谢初柔心头微震,但她很快稳住心神,强自镇定道:“除了交易,我想不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别的关系。”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某种汹涌的情绪:“谢初柔,你聪明一世,难道就看不明白?太子为何偏偏一直查不出你的线索,难道他真的任由你这么久不去见他一次吗?难道你的行踪他一点都不知道吗?他要的不是你,不过是你谢家的助力罢了,你只是他赵青澜手上的一颗棋子罢了,你懂不懂?”
谢初柔瞳孔微缩,这些疑点她并非没有想过。
“那又如何?”她倔强地别开脸,“这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我偏要费心!”沈执羡手上用力,将她拉得更近,两人呼吸可闻,“我告诉你,从你把我从水里救起来那天起,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谢初柔耳边。
“你……”她一时语塞。
“你以为我为何一次次破坏你的计划?为何宁可让你恨我,也要将你带在身边”
沈执羡的声音低哑下去,“因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我……舍不得。”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却重重砸在谢初柔心上。
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谢初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沈执羡,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他目光坚定,一字一句,“我说,我心悦你。从很久以前,就心悦你。”
如此直白的告白,让谢初柔彻底怔住。
“你骗人……”她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却弱了下去。
“我若有一字虚言,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沈执羡握紧她的手,将她的手心贴在自己胸口。
“感受到了吗?”他看着她,眼神灼热,“这里,每次见到你,都会跳得很快。你对我笑的时候是,你对我冷言冷语的时候也是,甚至……你想着别人的时候,它疼得几乎快要裂开了。”
谢初柔的手微微颤抖,想要抽回,却被他牢牢按住。
“谢初柔。除了强行把你留在身边,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你看我一眼,能护你周全。”
见她沉默,沈执羡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下去,他缓缓松开她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如果你还是想走……等此事彻底了结,我……就放你自由。”
然后,他拿起账册,转身离开。
沈执羡离开了,房门被轻轻合上,屋内只剩下谢初柔一人。
她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她一直以为他们之间是胁迫与反抗,是算计与博弈,从未想过,会听到这样的剖白。
几日后,外面的消息传了进来,如意低声道:
“小姐,杨通判被下狱了。”
谢初柔翻书的手一顿。
这么快?
“说是贪墨军饷,证据确凿。”如意语气带着几分快意,“真是恶有恶报!”
谢初柔沉默不语。
看来这个局是沈执羡早就计划好的,只是不知,她是他计划中的哪一环。
想到此处,她心里竟然有些闷闷的。
那晚以后,沈执羡没有再来过这个庭院,周围的守卫也躲在暗处,连门房上的下人也没有阻拦过她一次。
她似乎可以自由了。
傍晚,天色阴沉,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谢初柔坐在窗边,看着雨丝敲打竹叶,心思飘远。
荷花池边,其实不是她第一次看见沈执羡了。
那年太子出巡,谢世邦奉命跟着太子一路往南前往江州巡查,她同众人游玩时,却不料失足掉下湖畔差点没命。
幸得太子相救,这才捡回一条命。
也是那时,她碰上了同样落水的沈执羡。
而沈执羡当时是跟在谢家的仆从队伍中,听说他不服从管教,跟其他人打架摔进了水里,也差点淹死。
不过,当时她谈不上对沈执羡有多了解,只知道他从小身上藏着一股狠劲,听说那些跟他打架的仆从,都被他咬的不轻。
不过,她也没见过,都是听府中下人传的。
忽然,院门被推开,那个数日未见的身影出现在雨幕中。
沈执羡没有打伞,墨发和肩头已被雨水打湿,月白常服紧贴着身躯,勾勒出挺拔的线条。
他一步步走来,穿过庭院,停在廊下,隔着雨帘望向窗内的她。
两人隔着窗户静静对望,谁也没有先开口。雨声淅沥,成了此刻唯一的声响。
许久,沈执羡才哑声开口:“杨秉谦倒了。”
“嗯。”谢初柔轻声应道。
“你……”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可以走了。”
他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目光紧紧锁住她,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我……”她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
不等谢初柔说完,沈执羡却一步一步缓缓转身,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看着沈执羡转身离开的背影,谢初柔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他这次是真的要放她走了。
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幕中,她才慢慢走回屋里。
环顾这个住了数月的房间,竟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收拾东西吧。”她对如意说。
如意有些惊讶:“小姐,我们真的要走吗?沈大人他……”
“他既已履行承诺,我们自然该走。”谢初柔打断她,语气平静。
简单收拾了行李,主仆二人撑着伞走出宅院。
门口守卫果然没有阻拦,只是默默行礼。
雨中的晏州城显得格外冷清。
她看着手中为数不多的盘缠,心中叹了一口气,住了这么久的庭院,她可从来没有为银子发过愁。
这出了门,第一步竟然被困在了此处。
“小姐……”
“罢了,先找一个住处吧,明日再从长计议。”
“是,小姐。”
主仆二人在雨中寻了许久,才在城西找到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客栈。
要了间最便宜的下房,安顿下来。
房间狭小潮湿,被褥带着霉味,与竹心苑的天差地别。
如意铺床时忍不住红了眼眶:“小姐,您何曾受过这种苦……”
“既是我自己的选择,便谈不上受苦。”谢初柔语气平静,在窗边坐下,望着窗外连绵的雨丝。
她摸了摸袖中,除了些散碎银两,还有那枚沈执羡的令牌。
她猜测这令牌或许能换些银钱,但风险太大,恐怕会丢了命,还是不值。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
床板硬冷,隔壁房间的动静清晰可闻,远不如在竹心苑时安心。
次日清晨,雨停了。
谢初柔早早起身,决定先找些活计维持生计。
她去了几家绣坊,对方见她气质不凡,手艺精湛,却都因她来历不明而婉拒。
又去了书铺,想抄书为生,掌柜的见她字迹清秀,愿意让她试试,但酬劳极低,抄十本书才够一日房钱。
奔波一日,毫无所获,回到客栈时,已是身心俱疲。
“小姐,要不……我们回去吧?”如意怯生生地问。
谢初柔摇头,既然选择了离开,就不能回头。
接下来的几日,她试了各种方法,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活计。
盘缠一日日减少,客栈掌柜看她们的眼神也日渐冷淡。
这日傍晚,她再次无功而返,却见客栈外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
南风站在车旁,见她回来,恭敬行礼:“谢姑娘。”
谢初柔心头一跳:“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大人一直派人在暗中保护姑娘。”南风递上一个包袱,“这是大人让属下送来的。”
包袱里是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银两,不多,刚好够她们维持一段时日。
“大人说,姑娘既已决定离开,他尊重姑娘的选择。这些只是聊表心意,请姑娘务必收下。”
谢初柔看着包袱,心中五味杂陈。他明明可以强行带她回去,却选择了尊重她的决定。
“替我谢谢他。”她最终收下了包袱。
南风离去后,如意小声说:“小姐,沈大人其实……挺好的。”
谢初柔没有搭话,她知道他们之间是完全不可能的。
有了这些银两,她们暂时不用为生计发愁。
谢初柔继续寻找活计,终于在一家书画铺子找到份临摹古画的差事。
虽然酬劳不高,但足够维持基本开销。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渐渐习惯了这种自食其力的生活。
这日,她正在铺子里作画,直接有人送来了一份书信给她。
她打开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酉时一刻,城西土地庙,独自前来。」
信笺最后的图案,是宛如树枝一般的形状,可这个图案,谢初柔再熟悉不过了。
是指如梦。
她指尖瞬间冰凉。
太子的人果然还是发现了如梦,这么快就来寻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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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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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她逃他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