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晨光未盛,李德全便踏入蓬莱宫,躬身传话:“昭贵仪万安,陛下口谕:今晚用罢晚膳,便携嫔主前往湖心岛,嫔主可早作准备。”
苏叶应下,因着陛下用晚膳时辰不定,她不敢让陛下等,便早早用了晚膳,换了月白纱裙,外罩浅湖色披帛,乌发只挽松髻,斜簪一支碧玉荷叶钗。
申时未至,便已带着知夏至太液湖畔候着。
黄昏时,太液湖水天一色,残阳如血,霞光将半湖染成胭脂。
萧承熠到时,只见苏叶立于朱栏畔,月白纱裙被风拂起,薄如蝉翼,夕照透衣,映得肌肤莹润如玉;披帛轻扬,勾勒腰肢纤细,乌发松挽,碧玉荷叶钗微颤,碎发贴颊,衬得眉眼愈发清艳。
她侧身凝望湖面,唇若含朱,眼含秋水,霞光为她镀上一层柔金,整个人似从画中走出的仙子,静谧而耀眼。
他悄然至她身后:“可久等了?”
苏叶回首,笑意漾开:“陛下再不来,嫔妾便要喂蚊虫了。”
他低笑,牵她手:“朕哪舍得。”
二人登上早已泊好的画舫,船身鎏金雕凤,棚顶缀琉璃串珠,帘幕轻纱,内设紫檀小几,焚着龙涎香。船夫轻摇橹,画舫破波,悄无声息地驶向湖心岛。
画舫轻摇,湖心岛渐近。远观时,岛如一枚碧玉浮于水面,环岛柳丝低垂,似烟似雾,紫藤花瀑自岸边倾泻,点点屋脊在藤影中若隐若现,宛若仙山楼阁。
待到船身贴岸,只见柳下泊着几只小舟,石阶自水面拾级而上,青苔微润,阶畔紫藤缠绕,藤花坠地如帘。几间木屋散落其间,青瓦飞檐,木壁映月,隐约可见窗棂雕花,檐下风铃轻响,叮然入耳。
萧承熠携苏叶登岸,足尖踏上石阶,一股凉意透着履底传来。
岛上小径以碎石铺就,蜿蜒入林,路侧野花低绽,夜风一起,草木皆香。环岛水清如镜,游鱼细鳞,映得月色如碎银。
萧承熠牵着苏叶的手,二人并肩而行,柳丝拂面,藤影婆娑,虫声隐隐,似步入一幅水墨小卷。
身后内侍宫女提灯,远远坠后十余步,不近不扰。
行至半途,苏叶忽地停步,裙裾微拂,折身走向路侧草丛。
萧承熠莫名:“怎么了?”
她俯身拨开叶丛,指尖捻起一株细叶小草,喜道:“这是‘夏至草’,止血生肌极佳,难为这岛上竟有。”
萧承熠失笑,负手立在她身侧:“在你眼里,怕是再美的花,也不如一株药草?”
苏叶眸光柔软:“小时候,父亲若得假,便带嫔妾去京郊山里采药,一株一株地教嫔妾辨认。多年下来,嫔妾见草丛便下意识去寻药草,已成习惯。”
萧承熠听罢,侧首问:“可要采些回去?”
苏叶眼底一亮,轻轻颔首。
他抬手一招,李德便跑来近前,他指了指那丛夏至草:“命人挖些这药草,妥帖送回蓬莱宫,勿伤了根须。”
李德全领命,挥手示意两名小太监提灯过去,小心翼翼地掘草。
萧承熠则牵过苏叶的手,继续沿碎石小径前行,待二人绕岛一周,回到最大那间木屋前,暮色已彻底沉下,银河低垂,萤火初现。
萧承熠忽揽她腰,低声道:“闭眼。”
苏叶心口一跳,尚未反应,便觉身子一轻,风声掠耳,她惊呼一声,紧攥他衣襟,瞬间便被他带着飞身上屋,稳稳落在屋顶青瓦之上。
她知陛下善武,却未料轻功如此超凡,携她仍如无物,落地无声。她双腿微软,嗔道:“陛下吓死嫔妾了!”
萧承熠笑而不答,扶她坐下。
夜幕下,萤火虫自柳梢、荷叶间升起,点点磷光,似“流萤飞复息,徘徊明月光”,又如“点点萤光照碧纱,夜深凉露湿荷花”。
绿光摇曳,漫天飞舞,映得湖面碎银万点,虫鸣细碎,水声潺潺,天地间只余这一方幽静。
苏叶一时看得痴了,眸中映满星火,唇角不自觉弯起。
萧承熠侧首,忽道:“坐好。”
言罢飞身跃下,衣袂掠过她耳畔,带起一阵微风。苏叶只觉身侧一空,尚未想明白他去干什么,便见他已落回屋顶,掌心合拢,似藏了什么。
他坐回她身侧,唇角噙笑:“伸手。”
苏叶不明所以,依言伸出双手,掌心向上。萧承熠缓缓张开指缝,数点幽绿磷光倏地溢出,落在她掌心,几只萤火虫扑扇薄翼,尾灯明灭,映得她掌纹如细金丝。
苏叶呼吸一滞,眸光被那点点流火点亮,亮如星子。她小心合拢手指,怕惊了它们,又忍不住轻轻吹一口气。萤火虫振翅,绿光划出几道弧线,倏地升空,融入漫天萤海,宛若星屑归位。
她转头,笑靥如花:“谢陛下携嫔妾赏此良辰美景。”
萧承熠侧首,眸色深邃如夜,萤光映在其中,碎成万点星火,他低声道:“有你陪着,朕才觉得这是良辰美景。”
苏叶抬眸静静看他,此刻的帝王,玄衣领口微松,露出一段锁骨线条;月色与萤火交错,给他眉眼镀上一层柔银,少了白日龙袍加身的凛冽威压,多了几分烟火气的温存。
风掠过,他鬓边一缕碎发轻扬,像极了寻常人家的公子。
她不由揽住他臂弯,脸颊贴上去,轻轻一笑:“嫔妾觉得,陛下与从前很不一样。”
萧承熠挑眉:“以前是哪样?”
苏叶抬眸,声音软得像风:“以前陛下端坐紫宸殿,威仪天下,一声令下,山河震颤;嫔妾远远望一眼,便觉不可逼视,不可冒犯。”
萧承熠失笑,捏她下巴:“怪不得你每次见朕,眼神像躲瘟神。”
苏叶顺势把脸埋进他肩窝,声音含糊却甜:“如今才知,陛下原来也会陪臣妾数萤火,也会为臣妾采一株小草。原来龙也可以收起利爪,变成会疼人的……大猫。”
萧承熠低笑一声,俯身吻住她。唇齿交缠,萤火映两人剪影,柔光流转。他吻得极深,舌尖撬开她齿关,长驱直入。
苏叶被吻得发软,在这屋顶上也不敢乱动,指尖攥紧他衣襟,仰着头,任他予取予夺。
一吻过后,他似不再满足于此,抱起她,飞身跃下,闪身进门,然后抬脚将木门踢上,砰然一声。外头伺候的内侍宫女会意,远远退开数十步,岛上只余虫鸣与风声。
门扉方合,他已将她抵在门板,唇舌辗转,急促而炽热。指尖挑开她腰间系带,外裳如蝶,悄然坠地;里衣半褪,滑至肘弯;月色从窗棂漏入,照着屋内衣裳从门前至床榻,一路铺陈。
良久,待他吃饱喝足后,苏叶身子软若柳絮,余韵未散。抬头却见月光下,他正站在榻前,慢条斯理地褪去外袍,苏叶心头一气,小声骂了句:“衣冠禽兽。”
萧承熠闻声覆身上来,掌心托住她后颈:“方才骂朕什么?”
苏叶忙改口:“陛下龙骧虎步,嫔妾甘拜下风。”
他低笑,身子一沉,唇同时堵住她嘴,将她细碎的吟喃尽数吞没,月色、虫鸣、喘|息,尽融一室。
苏叶不知自己何时睡去的,只记得最后一丝意识里,陛下终于肯放过她,滚烫的呼吸拂过耳廓,下一瞬,天地便坠入无边黑暗,连他何时叫的水都没印象了。
再醒时,便是听到李德在门外低声唤:“陛下,该起身了。”
她眼皮沉重如铅,但仍强撑着坐起身,乌发散乱披在肩头,锦被滑至腰际。
萧承熠已着中衣,俯身将她重新按回被窝:“再睡会,朕先去上朝,昨日朕已命人传话凤祥宫,今日你不必请安,你休息好了再回去便是。”
苏叶闻言如蒙大赦,“嗯”了一声,便被倦意重新拖入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