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燕 第2章 第一篇 幼小的陈旭

1996年11月22日是我儿子陈旭的生日，这一年我已经38岁了，爱人陈德春年至40岁，孩子理应是我们的掌上明珠，可是由于家庭环境和当时的条件哪里还谈什么明珠？当时为了孩子休产假我已经辞去了小学校长的职位，但为了生活又不能长期待在家里不去上班，这样，看孩子的任务就落在爱人的身上。爱人是村党支部书记，也被迫辞去了职位务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孩子出生后刚满月我就回学校上班了。我家离学校大约半公里左右，是同一个自然村，来回给孩子送奶比较方便，一个大男人在家里照顾孩子总不能像母亲那样无微不至，那样耐心。

1997年爱人再次被选上村长，家里常常有人做客，许多农民找他办事，一聊就是几个小时，屋中的人吸烟呛得孩子直咳嗽，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但是没办法。村上工作也有特别忙的时候，有时村长需要到地里给种地的农民解决土地纠纷问题，或去乡里开会，或去村中工作，这个时候没人照顾孩子，他就把孩子包好给我送去。

一次，我正在上课的时候，他把孩子给我，我怕孩子掉在地上摔坏了，就直接找一块纸板铺上，把孩子放在上面，一会儿他慢慢地睡着了，一节课过去了，由于学生们的读书声吵醒了孩子，我给他喂了奶，又放在那里，我只顾上课，孩子把旁边的剩煤面儿抹了满嘴，弄得浑身都是黑的，我赶紧把孩子抱起来去办公室，用温水把孩子全身冲洗干净。

由于工作忙，照顾孩子也就不周到了，冷一把，热一把，常常把孩子弄的感冒发烧。有时孩子在深夜里哭叫，我也不知道他是哪里疼还不是不舒服，农村的医疗条件有限，我们村有一个老医生，眼神不是怎么好，又常常喝酒，给孩子打个点滴都找不到静脉血管。记得有一次，孩子发烧到38.9度，嗓子烧的说不出话来，这个农民老医生在孩子的手上、脚上、头皮上扎了12针，竟然没找到血管。扎得我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孩子的眼泪哭干了，当时都快把我急死了。我爱人又去城里开会不在家，我只好求邻居一起去县城医院给孩子医治，经过一夜的治疗，孩子终于退烧了。第二天中午，我为了不当误上课，孩子还没有痊愈，我们就回家了。这一天是邻居照顾孩子，我上班了。

回到家中看到孩子的眼神，我觉得孩子懂事多了。但是我上班一走没等出门，他就在炕上打滚儿哭。这时他爸爸回来了，我也立刻走回来，哄了一会儿孩子，便偷偷躲在房东，准备跳墙出去。走正门怕孩子看见哭闹，又怕上班迟到，我很着急得上了墙，一跳，正巧脚踩在了一块圆形石头上，脚下一滚动我摔倒了，脚脖子严重扭伤，一动不能动了。路过的村里人看见我躺在那里，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走过来问我，我把刚才的经过向他们说了一番，他们慢慢地把我扶起来，我还是坚持来到了学校。已经晚了一节课，校长不分青红皂白的批评了我，我很委屈，我的眼睛湿润了，我用手扶着桌子讲课，学生们很感动，学校和老师知道以后在全校师生大会上表扬了我，这也是对我的鼓励。我的脚脖子经过医治半个月才好，在我脚脖子受伤的这段时间里，给孩子和孩子的父亲增加了很多困难，孩子的父亲不但洗衣做饭，还带着孩子去上班，一有空的时候，他就把孩子捆在胸前，骑摩托车到外村去玩牌。爱人是玩牌很上瘾的人，一有人叫他玩，他可高兴坏了。

一次，他和孩子在外村玩牌，孩子睡了，他竟然把孩子放在隔壁的邻居家继续玩牌，然而他输钱了，就专心一味的往回捞。孩子睡醒了，一看眼前这么陌生，又没有爸爸在身边，就哭喊着找爸爸，路过的人听到孩子的哭声，进屋把孩子抱出来，去找他，这时他还是让别人抱着，孩子哭喊着不让生人抱，可是谁能想到这个输钱的爸爸，是那么的没有亲情，那么的心狠，还执着的玩牌。孩子哭了近一个小时，用小手抓着爸爸的衣襟，这时他才一手抱孩子，一手抓牌，一直玩到天黑太阳落山了，还没有回家。我下班做好饭洗了几件脏衣服，上门前看看他们爷俩没影子，也没有摩托车的灯光，我很担心。但那时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话，我只好徒步来到另一个村，那个村叫史家村，它就在我们村的前面，我一会儿跑，一会儿走，急急忙忙打听到了他玩牌的住户，我不顾一切推门就进，一眼看见孩子哭睡在爸爸的怀里。这时这个做爸爸的还红着脸去抓牌，此情此景气得我火冒三丈，我再也忍不住了开口大骂：“你这人堆没有的畜生！”孩子的脸蛋红润润的，眼角的泪珠颤动着，脸上黑一道，白一块的，那小手还紧紧地抓他爸爸的衣襟，我真的第一次感受到，耍钱人太可怕了，院子外边的人听到吵声，围拢过来。不知道是想看热闹，还是想拉架。我爱人的姐姐不知道听谁说我们吵架了，她连衣服的扣子都没有系好，就急急忙忙的跑到这里，先骂了他的弟弟，然后向我劝说了几句，拉着我们去他家里吃饭，我们都没去，牌局散了。我们回到家里，谁也没吃饭，我生了一夜的气，我真的快气炸肺了。夜里吵架怕吓着孩子，大喊大叫让邻里听到又觉得没面子，况且我在村里没有什么近亲，这一次就这样忍过去了，我想女人就应该学会宽容。

从这以后我的心再也没放下过，当爱人把孩子带走了，我的心就一直牵挂着，当爸爸的真不像妈妈呀！难怪人们说母爱伟大，小陈旭的爸爸从这件事以后，大概他也经过反思知道自己了。

以后的日子他就很少带孩子到外村玩牌了。他几乎在家里院外照顾孩子。我家门前东边有口井，上面盖着井盖子，这井盖子是用钢筋和水泥铸造的，这圆形的边缘很粗糙，外边还露着钢筋头儿，孩子在旁边玩，被露出来的钢筋头把腿刮下去一张皮，出了很多血，孩子哭叫不止，可是小陈旭的爸爸不知道孩子哭什么，他擦干了血竟没有看到伤。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发现孩子的腿受这么大的伤，我问爱人；“你看到了吗？”他说：“只见到了血，没见到伤。”血是从伤口流出来的，可见这个还不会说话的孩子受到了多么大的委屈。男人太粗心了。

日月如梭，白驹过隙。孩子已经4岁了，我每天上班，他爸爸就用摩托车带他，小陈旭常常骑在摩托车的油箱上。多少次刮风下雨，小陈旭遮风挡雨的就是那件黄色的小雨披，当爸爸生气或有不顺心的时候，小陈旭就用自己的小脸，亲着爸爸的脸，并不时的说：“我听话！”爸爸特别喜欢小陈旭。也常常给小陈旭买一些零食，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多数男人又免不了去玩牌，小陈旭的爸爸也是如此，陈旭也哭喊着要和爸爸去，于是爸爸就抱着陈旭和自己去玩牌。

1999年春节的时候，这一天是大年初六，我和小陈旭一起看动画片《黑猫警长》，可是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陈旭的爸爸还没有回来，我把饭菜摆好了，小陈旭逼着我去找爸爸一起吃饭，我和小陈旭一起去牌场找回了爸爸。吃过了晚饭，这爷俩又走了，因为是过年，我也没去过问那么多，爷俩一直朝着牌场走去。小陈旭偎依在爸爸的怀里，看着爸爸抓牌打牌，看着看着他发现了爸爸手里有两张大小王的牌很好看，就大声的告诉爸爸：“留着大小王给我拿着。”爸爸怕儿子哭就不出大小王牌了。结果几场牌输了几百元钱，爸爸一摸兜里没钱了，只好下地领着儿子扫兴的回家了。回到家里小陈旭从我要钱，并说：“爸爸没钱了。”这时小陈旭的爸爸把经过告诉了我，我听了觉得又好笑又生气，这时陈旭的爸爸凑到我身前喃喃地的说：“以后我把照顾好孩子作为主要的，玩也不当饭吃，就是闲不住，娱乐娱乐。”看着这爷俩难为情的样子，又是大过年的，我就主动给爱人300元钱，并且说：“留着你玩吧！”这时小陈旭跑过来，扑到妈妈的怀里，一顿撒娇。我觉得小陈旭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然后爷俩又去牌场了。

3月1日正式开学了，这时候村上的工作也忙了，我就带着小陈旭去学校，可是时间一长，学校的校长怕影响教学工作，就把我找到办公室商量说：“金平老师今天找你主要是要求你给孩子找个保姆，这样你也能轻松上班。”我对校长说：“今天中午和小陈旭的爸爸商量一下。”很快中午放学了，小陈旭的爸爸把我和孩子接回家，他已经做好了饭，我们三口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对爱人把校长的意思说了，小陈旭听明白了，他哭了，喊着：“我要爸爸，我要妈妈，我不要保姆。”我对爱人说：“不能听孩子的。”但那时农村没有幼儿园，也没有经过培训的合适保姆。我们俩人经过反复思考，才在本村选了一个叫冷月的小姑娘，她是去年辍学的，今年18岁。我和爱人一起去冷家，和她家人商量请小姑娘当保姆的事。家人和小姑娘都同意了，每月只是周一到周五，周六周日我们自己照顾孩子，工资是1000元。商量好之后，等到周一，我们把孩子送到了冷家，交给冷月，小陈旭开始不情愿，哭着闹着不听话，后来逐渐顺从了。

两个月过去了，小陈旭像一匹小野马，开始不听话了。冷月带着一群孩子，小陈旭也在其中，南山北山的跑啊、玩呀。每天放学后，我去把儿子接回家，有几次小陈旭对我说：“妈妈姐姐打我。”我说：“不听话的孩子就该打。”他低下了头，不知是听话了，还是害怕了。

1999年9月份的一天，我去中心校开会回来，路过南公路大坑附近的时候，突然从坑旁边出来一群小孩子，头上、身上都是灰土和草叶。其中站在最后边的是小陈旭，他看见了我大声喊：“妈妈快抱我，给我买什么好吃的了。”我停下AS100摩托车，冷月看见我要把孩子带走，就大声喊：“金平老师你不能把孩子带走，否则下次我没法看了。”我听了她的话，离开孩子启动摩托车向前走。儿子撒开小腿儿拼命和摩托车比赛了，当时我的本意是把孩子带走，可是怕这一带走，以后别人真的不好照顾了，我内心也怕得罪姓冷月这个小姑娘，她要不帮我照顾孩子，我又一时找不到别人，我不知不觉地把车骑到家，一会儿冷月也把孩子送回来了，小陈旭抱着我腿说：“妈妈我摔了，看我的手都摔破了，妈妈你怎么不要宝宝了呢？”这时我的心像刀割一样难受，我顺手抱起孩子说：“妈妈永远要宝宝。”

1999年秋，冷月要去大连打工了，偏偏这个时候小陈旭的爷爷也从小陈旭的老叔家回我家住了。小陈旭的爸爸不但要照顾小陈旭，也要照顾90岁高龄的老父亲了，这时也正直秋收季节，好心的朋友帮我们把地里的玉米收回来。由于着急收玉米，叶子没扒干净，陈旭的爸爸一边带孩子，一边扒玉米，小陈旭在玉米堆上爬上爬下，突然看见爷爷拿着一根玉米杆，冲到爷爷身旁抢玉米杆的一头使劲拽，这一老一小都不肯撒手，小陈旭摔倒了，爷爷趁势打小陈旭的头，爸爸经常去拉这一老一小的仗，爸爸稍不留意，爷爷就把孙子打的嗷嗷哭。

爷爷也疼爱自己的孙子，有时用手扯着孙子往小屋炕上弄，不知多少次终于把小陈旭弄上了炕，教小孙子背24节气歌，小陈旭4岁就会背完整的24节气歌。“打春阳气转，雨水沿河边......”常常响在我的耳边。

1999年冬天小陈旭的爷爷去世了。小陈旭虽然还不明白什么是“死”，但是他知道爷爷再也不能回来和他一起絮叨着24节气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