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宿敌作天作地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洛淮时原本紧紧绷着身子，像块饱经风霜的硬石头似的，靠在他胸膛不敢动。

再听到宋执砚声音时，他方堪堪回过神，倏地直起腰杆，故作若无其事般转身背着宋执砚，扯理衣襟，硬板地说：“无事，方才你……”

宋执砚火急出声打断他：“不是自愿的，为了救你罢了，别乱想……而且…而且还是我的……”

话还没说完自己眼珠子就不知要往哪落，胡乱躲闪，最后干脆不说，徒留洛淮时在那斟酌他的话。

宋执砚似为掩盖心虚般，抬手摸了摸鼻子，就算洛淮时回过身来，宋执砚亦不敢去正眼瞧他。

不为别的，唯恐洛淮时扬起秀长手指，凶悍地甩他个十掌嘴巴子。

洛淮时拉下眼皮顿了顿，手指握拳又松开，好一会才不淡不咸，面无表情地嗯了一下，转身踏入刘宅朱红门。

宋执砚跟在他身后进去。

俩人走过长廊到了后院，跟前的洛淮时忽然顿停留步，双目直愣愣地注视前方，他很少会有怔愣，因此宋执砚大为好奇，不明所以走到他身旁，顺着他的视线瞧去，也吃了一惊。

甚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似乎在确认自己没有眼花，最后睁大眼睛，目瞪口呆。

就见宋执砚眼前呈现一场令人惊骇的景象，满地荒草，血溅横飞，方才还活蹦乱跳大放厥词，嚷嚷喊娘亲的婴尸此刻正躺在地上，身边还有诸如肉血球的异物。

好像死得透透了。

然而……

后院还有另外两人……

于世佳瘫坐在枯死的水仙丛中，华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惨白的脸上溅满黯红血点，仙凤金步摇歪斜地插在散乱的发髻间。

她死死攥着不知哪来的金步摇，样式与她头上那支几乎别无两样，但亦有不同，头上步摇撇左侧，而另一支撇右侧。

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对的。

于世佳以锋利的簪尖抵住刘茂满是细汗的脖颈。

原先刘茂还惊惧交加，汗出如浆，再见到两人的一刻，化作云烟消散，大声呼喊道：“道长救救我啊！！她就是一个邪物！能把一个孩子的头都插断！”

于世佳脸色阴沉可怖，再无昔日那般温和，反倒有具慎白的肤色简直不像活人，嗓音尖刺钻耳：“住嘴！你才是邪物，若不是你，姐姐她就不会死！！”

宋执砚怔住了，姐姐？于夫人还有姐姐么？

身侧的洛淮时上前迈了几步，不带表情地说：“你终于不装了？”

于世佳幽昙阴冷的目光死盯着洛淮时，冷冷笑了一声：“你怎么没死在幻境里啊，还是说你没见到想见的人？”

徒然她话音转变，恶咒怨辞道：“你就应当永沉怨海，沦为无间的守门狗，躯爬罪恶之塔！”

洛淮时却只是浅浅一笑，他不在乎她的诅咒，冰潭玉极的凤眸随意落在女人身上，不经让于世佳生出几阵阴恻恻的后怕。

正如她所料，在幻境中他确定想借此机会，去看看他们当时盛年模样，不料在途中遭人暗设了傀儡咒，躯体任人操控，神志混乱。

甚至在路人口中听闻他们已不复存在，应造了那句“孤城有三骄，一故余二间。”

一人亡故，独留修为尽废的二人在世间。

这个结果让洛淮时十分不意，仿佛是有人在阻止他去了解。

刘茂可不顾他们的论话，方才于世佳杀人的模样尚历历在目，登时老泪横涕，难以掩饰恐惧，喊道：“道长救我啊！我还不想死，快把这个贱奴杀了，就是她害得远舟镇沦落于此！”

洛淮时祝若无睹，续说：“那无头赤子就是你的孩子罢？”

闻言于世佳神色阴寒，眼里凶光毕露，提高了音量：“什么孩子？！我没有孩子！它不过是只无间地狱的恶鬼！”

刘茂见没人理他，嚎啕道：“道长救我啊，姓于这个贱人就是邪祟，她……”

他还没说完就被宋执砚打断：“你们能不能讲些明白话。”

宋执砚从前刻就听得云雾撞头，洛淮时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你在幻境中都看见了什么？”

宋执砚顿了顿，说：“元节日在一条走不出去的长街。”

确定走不出去，幻境中被人设了结界，论宋执砚走了多久始终离开不了。

洛淮时目光再次转向瘫坐在地上，人不人鬼不鬼的于世佳，为宋执砚解述道：“结界内的于夫人还没走出街，自然不会撤界。在幻境中我瞧见巷口一位消瘦见骨的姑娘，被另一位端庄贤淑的小姐所救。”

他的话声声回荡在于世佳的脑海，陷入更深远的回忆中。

那年佳节满城沸反盈天，银火绽放，万人空巷，泉清三骄尚在世，句句高亢言扬：为民除祟，护道众生！只上天神，不入无间！

无处不透当时的盛况。

然而在某段昏暗杂物错堆的小巷口里，有个形消若骨的小女孩蜷缩着身子蹲在暗处，浑身颤颤发抖，手紧紧捂住耳朵，不让轰天火花刺声灌入于耳。

但比烟火刺声更让她害怕的是咕噜咕噜声，小姑娘揉搓着肚皮，好似这样能缓解饥饿，她生来就无父无母，自小流走在暗巷，拾果皮抢馊肉才够勉强活到这个年纪。

她时常恨这世道为何如此不公，有权人高枕无忧，无权人腰躯卑低到股，更怨她的父母，为何将她带到这世间，却置之不顾，遭人唾万人嫌。

小姑娘多么希望在这日悄无声息的死去，若有人嫌她臭了，咒骂她为何偏偏选在元节这天寻死，她不会开口反驳。

因着她听不到这些话了。

蓦然在这时一双白玉手递来包油纸，小姑娘闻香才缓缓扬起脸，便见火银花下那张可以倾倒万人的脸，那人的华容令她过目难忘，宛如天神山的仙子下凡。

陈梦梁唇边揉开一抹笑意，道：“请你吃，元节同乐，愿你年年开心。”

她的嗓音如泉，好像能治愈世间万灵以其获生，弹指之间小姑娘心中积攒年久的恨怨被一团乱火烧得精光，寻不到方位，后化作悠悠灰烬抛入幽海。

陈梦梁是商户之女，常年随父行走在海作交，胆识与闺中姑娘不同，她对情感向来只看第一心，她的心告诉她，要救下眼前这个小姑娘，她便真的在元节那日带回一人。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破丫。”

“破丫？怎能给人取这名，真叫人火大。”

小姑娘还没名字，陈梦梁苦思冥想几日，便为她取了个临时名。

立足高远，为于，华阅博览，为世，一生顺遂，为佳，取名于世佳。

此后她们两人情同姐妹，整日形影不离，契若金兰。那日陈梦梁将一支仙凤步摇赠予于世佳，金羽流光，玉骨生辉。

陈梦梁：“凤兮同心，百世不离。”

于世佳有些惊叹地接过，亦从袖中取出另一支，原先是一对的，她本想买来送陈梦梁，一人一支，不料被人先买了去，恰好那人便是她心中的那个她。

于世佳嫣然一笑，接上话说：“天涯海角，你我各持一支，便如比翼齐飞，永为连理。”

是宣心，是互知心意，亦是定情之物。

本以为日子便这么过去了，岂料陈梦梁到远舟镇作商时，被身为镇长的刘茂瞧上，他以卑劣极恶的手段强占了她。

于世佳听到这个消息时几乎提刀想闯刘宅，把刘茂按在地上将他的头颅剁碎喂鱼，却被宅丁揍了一通，丢到小巷里。

陈父自作主张收下刘茂聘礼，没多久他们便成婚，陈梦梁被刘茂困在刘宅，从不许她迈出朱门半步。

于世佳再见到她是已是陈梦梁怀甲之时，她憔悴不堪，骨如脆柴，与昔日判若两人，于世佳心头只感宛如上万蚁虫啃食血肉般痛。

于世佳眼中流露出无尽的凄楚，不受控制地响亮道：“她怀了整整四胎啊！……第四胎终于是男孩，她本应该高兴的，可是她却死了……前三胎生下来都是女孩，却全被刘茂淹死在井里。”

刘茂登时不顾流泪，到死也不愿承认，厉声呵斥道：“放屁！我怎么可能会淹死自己孩子，你这个贱奴血口喷人也要讲道理！”

于世佳手猛地使力，簪尖刺破刘茂的肉皮，高声反驳道：“我呸！你好不讲理，若不是你这个无耻之徒，姐姐她怎会死，你害得她惨死，刘茂你不得好死！我要你永生永世磕跪在她的坟前！”

“若世道无人惩恶，那我便来做开首第一人。”

说罢于世佳周遭黑气弥漫散开，她扬起手，凶悍簪尖霸道地插入刘茂脖颈，顿时温血喷溅而出。

“啊！！！”刘茂呼天抢地，惨叫不绝，宋执砚与洛淮时相视一眼，拔剑而出，宋执砚方想飞上房屋，便听软糯的嗓音传来。

“娘亲。”

空气顷刻间停滞了，刘靖早早被于世佳哄入睡，方才被刘茂鬼哭狼嚎的叫唤给吵醒，来到院子便瞧见这副景象。

看见刘靖的霎时，于世佳喉咙一阵干涩，尤其是那双与陈梦梁相似的眼眸，一滴热水夺眶而出，似泄气一般黑气消弭无踪，她推开刘茂，闷哼一响将步摇撂在地上，晃晃悠悠地站起身。

红唇轻启，呢喃着：“姐姐……姐姐。”

刘茂立时死死捂住自己的颈侧，扯着嗓子惨唤道：“道长！救命啊！！我要死了，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道长！”

恰好这时宋雨念和林燃生及时赶来，宋执砚朝两人点点头，随后两人便把恶人刘茂扶到长廊边。

而另一边，刘靖不明白为何母亲要哭得如此悲痛，于是再次出声道：“娘亲。”

闻言于世佳潜然泪下，哽咽难言，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扑通一下跪倒在刘靖面前。

冷风吹拂于世佳早已泪布的脸颊，她抬起发颤的手，细细摩挲一遍他的脸庞，仿佛这样便能摸到她。

陈梦梁临走前从未说过，要于世佳照顾好刘靖，这一切的源头不过都是于世佳自己想抚养好她的孩子。

于世佳心如刀绞悲，以几乎沙哑不成话的嗓音，说：“靖儿，娘亲在呢。”

宋执砚还有诸多地方没想明白，询问道：“刘茂是害死前夫人的凶手，于夫人又为何嫁给刘茂，为了照顾刘靖？亦或者是报复他，不过为何还要给他生孩子？”

话音刚落于世佳忽然情绪开始激动，辩驳道：“错！不是给这个畜牲生什么狗屁孩子！那个孩子不是他的，是我日日喝了污祭血！让那些无间断魂灵有重见天日的时刻！！！”

宋执砚身后的林燃生登时睁大眼睛看着她，赶忙上前几步，问她：“污祭血？可是古书中记载着，饮下血水助断魂怀腹重降人间？”

于世佳低低笑了一下：“没错。”

宋执砚皱了皱眉，又诘问：“听起来挺邪乎，你不是修行人，为何可以接触这些？”

于世佳声音渐渐弱下来，恢复昔日那般温和，轻声道：“我不知道…那日姐姐走后，不久我为了照顾刘靖，嫁给了他。新婚之夜便有个黑衣人找上门，说可以帮我复活姐姐，前提是让我日日喝下血水，替他生下一子。”

“得了污祭血的药效，不久便有了身孕，生下一胎后，那个婴儿不仅是女孩，还长得如此可怕，没有眼睛的婴儿，肉眼可见身子上的尸斑，刘茂见又是女孩后，要将她投井，谁也没想到那孩子，第二日竟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家中。那个时候我才反应过来，黑衣人说什么复活，不过是将我当作一个无间地狱的道门，我气不过便将那个孩子脖子插断，抛入井中，谁料这怨灵缠上我，还把远舟镇搞得乌烟瘴气。”

蓝衣少年反问她：“那人是谁？”

于世佳顿了顿，摇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

洛淮时目光注视着于世佳，声音淡淡续道：“你已经死了，你知道么忌妖。”

补发一下26号的文叭，发烧头晕，写文比较慢哈，速度约为……60字哈哈，白天还得上课，每天早八头疼欸。

也不知道我埋的小地雷有没有被人发现[问号]

19号早上我会准时更文哒[让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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