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缥缈的哭啼自井底升起,一声比一声凄厉,到后面竟然不装了,开口说起人话来。
“娘...亲...…娘亲,你为什么要……把我丢下来……”
“我好冷啊……好饿啊……娘亲。”
宋执砚双眸紧盯那口井,心都被提到嗓子眼里。
宋执砚到这个世界见过鬼修、妖兽,也就还没见过邪祟长什么样,不说青面獠牙,鸱目虎吻,白眼红肤,见皮不见珠,能有张完整的脸貌,宋执砚都得双手称赞,并给予嘉奖,夸它是个好“人”。
刘靖白日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无头无头,没有脑袋的婴儿!邪乎得很咧!
身躯是被污水泡得慎白的,窄脖上血液凝固发黯,尚去细细瞧,可见白玉嫩骨,肤肉定不是完好无损的,腐肉生蛆,蠕动于断头处。
“我要出来!放我出去!”
耳闻突如其来的高响,宋执砚猛地一个激灵回神,又立即死盯井口。
下一刻井沿忽然扒上只青白的小手,指节扭曲如鸡爪。接着是具脑袋空空的惨白尸身,以一种极其森然蹩脚的姿势攀爬上井来。
婴尸有双黯青极小的脚,双膝外弯成圆曲,站在井沿上,体如筛糠,定力不稳,不知晓缘由,许是没有脑袋,身尸僵硬行走不便?
“砰——”
它从沿边掉到了石地上,面朝地八叉起,尤其是那弯成圆弧的双腿,诶就这么硬邦邦地摔下去,格外好笑。
趴在屋顶上的宋执砚率哈哈笑起来:“噗嗤哈哈……”
他还没笑两下,侧目一瞥便撞上洛淮时以“尔其有疾乎”的目光,冷冷看了他一眼:“……”
宋执砚连忙轻轻咳了几声,重新瞅过去。
正如宋执砚所料,那邪祟身子烂肉溃脓,薄皮翻起卷,细看它肚腹还有条黯青偏蓝的肠子。不,那不是肠子,是赤子的命蒂。
与正常命蒂不同,这条明显大了些,宋执砚徒然一震,回想起刘茂说的那具失踪多年蓦然出现的老渔民,他口中念叨的肠子,莫不是眼前这命蒂罢?
宋执砚眼珠子又往上瞟,可见那腥红断头处竟不是整齐分裂,而是以一种尖锐器狠狠地插了无数遍脖颈,才断裂成这幅伤口。
它生前是遭何人所害,竟如此残忍。
“咯咯咯...…”
无头婴忽然发出清幽笑声,继而脖颈断口处蠕动着爬出大片莹白蛆虫。它遽然转身向杂物堆方向爬去,用稚嫩的声音呼唤:“娘亲...抱抱...…”
幽巷口堆叠成山的杂物掩埋着宋雨念与苏文逸两人,见那东西竟往这爬,宋雨念吓得猛然后退,撞翻身后的箩筐发出惊响。
无头婴肚腹骤然裂开,露出张面目狰狞满口尖牙的脸,嗓音尖刺袭耳,像一根烧得滚烫无比的铁针扎于耳蜗:“找到...…娘亲了,娘亲!我好饿啊!”
一刹那它如蜘蛛精般四肢着地疾冲而来,所过之处留下腥臭黏液,还参夹一丝丝血腥味。
躲在对面的关惊年挥扇射出银镖,竟被它讯雷般扑到右侧躲过一劫。
“退后。”
洛淮时飞身而下,剑气如幽清雪寒般斩向婴尸。
怎料听铛的一声,剑刃仿佛劈中壮块铁石般消散为灰烬,洛淮时清俊脸上微微僵硬。
婴尸忽然间膨胀成巨大肉球,身面浮现出数十张痛苦的人脸——正是远舟镇的更夫小哥与老渔民。
“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说罢它猛然滚捷向洛淮时,地动山摇,随着地面沙石跃起,宋执砚瞳孔一震,声音发紧高喊道:“快躲开!”
洛淮时风驰电掣往后疾退数尺,石破天惊,地石刹那间崩裂,尘土如硕浪般滚滚冲天而起。
少顷浓烟散些,只见一个直径近百米的巨坑赫然呈现在镇街上。
坑缘嶙峋扭曲,蛛网般的裂痕仍向四周急速蔓延,中心处深不见底,唯有缕缕黑烟裹挟着焦灼气息盘旋上升。
不过瞬息婴尸再次飞跃回地,方才惊险影幕还在宋执砚脑中回放,他深眉蹙起,明眸中燃动起一撮黯赤浓焰,眨眼间挥出一剑斩碎扑去。
怎料霎时婴尸捷步躲开,以迅雷烈风袭向杂物堆,那腐肉球陡然裂开,伸出条黏腻的触手飞刺宋雨念胸腹。
宋执砚目眦欲裂:“念念!”
藏匿在暗处的沈弱年猝然闪身挡在前方,触手瞬间贯穿他肩胛。鲜血涌出的刹那,婴尸忽然间发出愉悦的呜咽,竟如幼犬般蹭向沈弱年流血的伤口。
蓦然远处发出幽远凄厉的惨叫。
“娘亲...…”它用破碎的嗓音喃喃,“终于找到...娘亲了...…”
下一刻那婴尸竟凭空消失在原地,宋执砚眺望去,心中顿感不安,说:“是刘宅的方向。”
洛淮时降落到屋顶:“去看看。”侧头瞥了眼杂物堆,宋雨念感激涕零地搀扶着沈弱年靠坐到木箱上,身旁还有修医的林燃生竭尽所能以灵力救治沈弱年,“你们留在原地照顾他。”
他目光随即转到关惊年和苏文逸身上,冷峻地说道:“你们分头去镇首尾开阵。”
说罢他毫无顾虑地足点轻跃去刘宅,宋执砚当机立断也随他追出去。
宋执砚自方才婴尸袭击洛淮时开始,视线便没离开过前面的那道身影,任他去与邪祟搏斗,多少有点像是让那小子去送死的节奏,何况他还有伤在身。
故而宋执砚不能坐视不管,尽管明知他是反派死不了,修为也比自己高。
宋执砚还是没有办法佯作看不见,放任洛淮时孑然一身去面对。
*
等到了刘宅门外,庭院内没有点烛,宅邸仿佛被墨汁浸湿,黑魆魆,唯有莹白月光勉强勾勒出飞檐轮廓。
洛淮时率先推开虚掩的大门,空气中那股鱼腥腐烂的味道忽然浓郁了起来,随着腥血气味的飘散,宅内浮现滚滚红雾,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弥漫,顷刻间将整个刘宅化成一片血色雾海。
宋执砚方落地便见一片衣角迅速消失在浓雾之中。
他环顾周遭,顿时伸手不见五指,宋执砚渐渐的开始感到焦躁不安,连忙诘问:“小兔子,原著剧情是怎么回事?”
忽然他肩头一沉,侧头瞥眼就见小兔子趴在他肩膀上,它像是被人打扰美梦一般,闭目打了个哈欠,哑声带着不悦道:【宿主请好好享受剧情。】
又轻轻梦呓地说:【我啊…要回去睡个回笼觉,不过洛……他会——】
最后几个字还未说出口,忽然间就没了声音,肩膀上的兔子亦消失不见。
宋执砚:“……”
大雾来得快,散的也快,没过多久,雾气就消弭无踪了,然而眼前的景象不在是白日的朱红大门。
取而代之的,是在一条晚夜繁景的街道,层台累榭,张灯结彩,人流云集,火树银花,一曲萧声,荡起心底万千涟漪。
宋执砚愣在原地,顿时傻眼了。
他方才不是在浓雾里么,怎么眨眼间就跑到这个鬼地方,这里是在哪里?自己是死是活?
宋执砚当机立断狠狠地掐了把自己的脸颊。
“嘶……痛痛痛痛。”
“原来还活着,那这里是在哪里?”
“小兔子?小兔子,系统??”
“……”
无人应答。
宋执砚望着眼前人流密集的街道,做了个重要决定,只见他一把扯过路过的小哥,装模作样地模仿起洛淮时那厮的作风。
懵逼的小哥只瞧见眼前,少年粲然一笑,活像个掳人贼,问他:“小哥,这里是什么地方?”
“孤城。”
宋执砚再次愣了片刻,又憨笑着问:“孤城今儿怎得如此热闹哩?”
闻言小哥以一种看怪人的眼神,上下扫视他几次,最后嗤笑道:“你是傻子罢?连元节都不知道。”
“元节?”
宋执砚松开他,蓦然回首看过去,这条街一眼望不到尽头,来往行人面上都绽放着欢乐的微笑,仿佛就只有宋执砚一人不属这里。
他心想原著剧情好像还没到元节时候,那自己究竟是跨越了时间节点,还是他现下当处在幻境之中?
宋执砚带着这些困惑,随着人流向前走去。
熙熙攘攘的行人,口中零零碎碎地念叨着什么,宋执砚花了半天从他们嘴里听到几句一模一样的话术:“孤城有三骄,一故余二间。”
宋执砚深思半天,也没想明白说的是什么。
半晌,他在这里走了好久,却全然走不出这条街,宋执砚以双腿所受的苦行,总算是知道了答案。
此处是幻境,却不知为何感官还能如此清晰。
宋执砚双脚走到麻木,不想再走了,就像走丢的犬类一般,一屁股坐到路边,也不顾行人会不会踩到自己,反正也死不了,说不定还能被踩醒。
宋执砚便这么悠闲自得地高高翘起二郎腿,顺手从身旁摊位上,摸过一张极丑无比的面具。
不知为何耳边忽然又响起,昨日洛淮时对自己的评语“品味太差”,宋执砚没绷住噗嗤轻笑了一声。
正当宋执砚要将面具扣在脸上时,在人群中好像瞥见一抹蓝衣,宋执砚腾的一下站起来,雷厉风行穿过人群。
这次却意外地走出了那条街,宋执砚一直紧随那人,会是他想的那个人么?
蓝衣少年走到一口井边,宋执砚则躲在杂乱草堆里,眯起眼睛去看,少年怀中似乎抱着什么。
少年微微侧过脸,宋执砚心中一动,欣喜不已,他比任何人都要更熟悉那张侧脸。
那人分明就是洛淮时啊,宋执砚方想起身喊他,然而不知从哪凭空冒出一个人影,正堪堪站到洛淮时身后,伸出手。
宋执砚当即疾速扑上去。
“洛淮时。”
“扑通——”
两人骤然坠入水中,四周的光线被迅速吞噬,化作一片幽邃的蓝黑。入骨的清寒如铁针般扎穿衣衫。硕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着胸腔,宋执砚耳中唯有水流沉闷的轰鸣。
仿佛不是井,而是深海。
混乱中宋执砚猛地睁眼,便见洛淮时的绝世容颜赫然在自己眼前,他长睫垂下,双眸阖着,唇色淡淡,好像沉眠了一样。
宋执砚慌忙游向他,发丝如墨般的海藻在眼前狂舞,宋执砚的手掌猛然扣住洛淮时的腰,刹那间两人身体密接,衣袖在水中暧昧地缠绕、拉扯。
宋执砚摇晃几下洛淮时,都没有任何反应。
蓦然看到洛淮时口中溢出最后一串气泡时,宋执砚顾不上那么多,当机立断,别扭地掰起他脸来,低下头覆在洛淮时冰冷的嘴唇上。
刹那间,脑海一片空白,他都被自己的举动吓得一惊。
眼下宋执砚只听到自己那惊涛骇浪的心跳声,顷刻间他面中悄悄爬上绯红。
说到底宋执砚不过还是个没谈过恋爱,没和别人牵过手,也没亲吻过别人的万年单身汉。
然而此刻宋执砚却带着羞涩、生疏地亲吻与自己一直作对的宿敌,他一遍遍重复告诫自己,这样做都是为了救人。
这样想着他那颗狂跳不止的心,才受到了良心的谴责。
宋执砚不过吻了片刻,就慌忙松开了他的唇瓣,手搂紧洛淮时劲瘦的腰,游向上方那遥不可及的光亮升腾而去。
*
再睁眼时,宋执砚便回到刘宅大门前,不同的是怀中多了个洛淮时,少顷怀中人就渐渐苏醒过来。
洛淮时睁开双眼,闯入眼帘的便是宋执砚微润的嘴唇,方才在幻境中他被人控制,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在坠入海时,他尚且保留一些神志,洛淮时依稀记得在幻境中,宋执砚好像亲吻过自己。
这个念头一出,洛淮时顿时觉得自己不知羞耻,竟有出如此离经叛道的臆想来。
宋执砚怎么可能会亲自己,怎么会,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的事!
宋执砚怎么敢如此……是幻境么,是幻境罢。
片刻后洛淮时心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他可以万分肯定,宋执砚不会亲自己,方才的一切,是自己被邪祟控制,脑子胡乱,产生出来荒唐至极的幻境。
嗯一定是这样。
“你好点了没有?”
洛淮时头上传来关切的声音。
【《泉清宗舔狗大集合》群聊(13人)】
刀子:“请问你们找道侣的标准是什么?”
送直燕:“脾气好,会照顾人,长得好看,会做饭除掉,我会就够了,还有可以陪我一块斗剑法。”
落怀石:“我喜欢就够了。”
送鱼鲶:“嗯……我喜欢有趣的人,容貌不重要。”
酥闻艺:“我喜欢上一个。”
关惊年:“没标准,凭感觉。”
林燃生:“我也同关兄一样。”
沈弱年:“我此生无道侣。”
顾秋铭:“修为与我相差不大,能与我一起修炼。”
苏若琳:“能与我共同进退。”
诗若:“喜欢高冷不理我的。”
止许:“喜欢笑起来像太阳。”
小兔子:“那个能说吗,我其实喜欢吃……水。”
刀子:“不能,闭嘴,禁言!”
刀子:“我修无情道,心中唯想写文,纯为泉清宗发电,写文我就一会笑呵呵一会哭兮兮,泪水打湿充电线,刀子玉边写文边漏电。”
26号再见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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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