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宿敌同眠 第1章 初遇宿敌

京城，紫宸殿。

女帝陛下的旨意清晰落下，擢升御史台最年轻的御史林锦为江州巡察使，代天巡狩，监察江州吏治民情。

林锦领旨谢恩，清丽的眉宇间是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沉甸甸的责任。

她深知江州水浑，盘踞多年的罗刹殿更是行事诡秘，目无王法，此去必是荆棘满途。

离京那日，队伍颇为齐整。

除了必要的护卫，还有自请同行的闺蜜褚薇。

褚薇年方十九，出身医学世家，性子开朗活泼，一手验伤断狱的本事却是不凡，立志要做天下第一法医。

另有随行书吏数人，负责文书卷宗，一行人马倒也显得干练。

车马劳顿，进入江州地界后，景色渐显不同，空气中似乎也多了几分山雨欲来的压抑。

这日，行至一处山林官道，此处已属罗刹殿势力范围。

突然，两侧林中响起尖锐的哨声，数十名身着黑衣，脸覆恶鬼面具的汉子无声无息地涌出，将车队团团围住。

护卫们拔刀相向，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脸上覆盖着最为狰狞的修罗鬼面，正是罗刹殿主，晦月。

他目光扫过全场，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沙哑低沉：“林御史，恭候多时了。”

林锦将褚薇护在身后，上前一步，毫无惧色：“罗刹殿主？光天化日，拦截朝廷命官，意欲何为？”

晦月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嘲弄：“不必紧张。本座今日不想杀人。”他手一挥，“除了林御史，其余人等，“请”到别处稍作休息。”

黑衣下属们动作迅捷，并未伤人，只是将褚薇，书吏及护卫们分别带走，关押起来。

褚薇被带走时还焦急地喊着：“锦儿！”

现场很快只剩下林锦与晦月对峙。

“林御史，京城待得好好的，何必来江州这潭浑水里蹚？”晦月踱步上前，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林锦目光清冽如冰：“奉旨巡察，缉查不法，乃本官分内之事。罗刹殿行事乖张，无视律法，本官自然要查。”

“律法？”晦月嗤笑，“江州官场早已烂到根子里，你们那套王法，何曾真正为民做主？不过是权贵手中的玩物！”

“官场积弊，自当以律法肃清！岂容你等以暴制暴，滥用私刑？”林锦言辞犀利，毫不退让，“你口口声声替天行道，所为与你们所憎恶的贪官污吏，又有何异？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晦月周身气息一冷，猛地逼近一步：“牙尖嘴利！林锦，本座没兴趣与你争辩。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他声音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一，与本座合作。江州之事，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罗刹殿行事，你不得干涉。二，你若执意要与本殿为敌……你那些同伴，包括你的小姐妹，就永远留在这山里吧。”

林锦心头一紧，袖中的手悄然握紧。

她可以不顾自身安危，却不能拿褚薇和随行众人的性命冒险。

她死死盯着那张鬼面，字字清晰：“以无辜者性命相挟，小人行径！”

晦月不以为意：“随你怎么说。成王败寇。你的答案？”

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与屈辱，林锦知道此刻别无选择。

她需要时间，需要机会。最终，她冷冷吐出一个字：“……好。”

“识时务。”晦月似乎很满意，抬手释放了褚薇等人。

经此一遭，队伍气氛凝重。

林锦安抚了众人，并未多言合作之事，只道是罗刹殿有所顾忌，暂时退去。

她心中却已下定决心，必要将这江州的黑白查个水落石出。

一行人顺利进入江州城。

安顿下来不久，便有仆从持帖前来，乃是江州首富沈府送来请柬，言明沈老爷得知世交侄女莅临，特设家宴为她接风。

林锦心中微动。

沈家与林家确是旧识，沈老爷与她父亲早年交好。

她离京前也曾调查过罗刹殿，知其与江州官商势力多有纠缠，沈家作为首富，或许能从中找到些许线索。

借此身份立足，暗中查探，倒也便宜。

于是，她带着褚薇，应邀前往沈府。

沈府宴设花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林锦换上了一身素雅裙装，虽掩不住眉宇间的清冷与连日奔波的风霜，却也气质卓然。

她安静落座，心中仍在梳理着线索。

“玦儿呢？这个混账东西，又跑到哪里去了！”沈老爷等得不耐，对着管家发火。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吊儿郎当的脚步声。

“爹，喊什么喊嘛，我这不是来了吗？”

一个穿着极为扎眼的亮紫色锦袍，腰间挂满零碎玉佩，手里还漫不经心晃着个描金折扇的少年，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

他生得极好，眉眼精致，唇红齿白，正是沈家独子，沈玦。

林锦抬眸望去，心头猛地一滞。

记忆中那个冰雪可爱，总是跟在她身后，用软糯声音喊着“锦姐姐”，会把最甜的糖糕留给她的漂亮小男孩……

与眼前这个油头粉面，举止轻浮的纨绔子弟，简直判若云泥，一种难以言喻的失望和恍惚攫住了她。

沈玦大咧咧地在沈老爷身边坐下，这才像是刚注意到林锦，歪着头，用那种打量新奇物件的眼神上下扫视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略显轻浮的笑：“哟，爹，这哪来的漂亮姐姐？您新给我找的小姨娘？”

“混账东西！胡说八道什么！”沈老爷气得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这是你林世伯的千金，林锦！你小时候不是总缠着人家？你们可是定过娃娃亲的！你未来的媳妇！”

“什么？！”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一声来自沈玦，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看林锦，又看看他爹，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夸张的抗拒。

另一声，来自林锦。

她虽知沈家或会提及旧谊，却万万没想到竟是直接定了婚约，这……这简直比面对罗刹殿的刀剑还让她无措。

而坐在林锦旁边的褚薇，在最初的错愕之后，眼睛瞬间瞪大了几分。

娃娃亲？！沈玦？！那个小时候像个小尾巴似的粘着锦儿，漂亮得让所有人都想捏一把的沈家弟弟？

天啊！她迅速低下头，用力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才勉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和嘴角疯狂上扬的弧度。

她以前就觉得那俩小不点在一起画面养眼得很，私下没少偷偷磕，没想到……！

巨大的八卦之火在她心中熊熊燃烧，她只能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肩膀却微微耸动。

“爹！你开什么玩笑！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我不同意！我不要娶个母夜叉回来管着我！”沈玦开始大声抗议，毫无形象地撒泼。

“闭嘴！这婚事早就定下了，由不得你反对！”沈老爷态度强硬，随即又无奈地看向林锦，语气带着恳切，“锦侄女，你看看他这不成器的样子！世伯知道你从小就有主意，玦儿他……他小时候就听你的话。如今你们既有婚约，世伯腆着老脸，求你帮帮忙，代我好好管教管教他，可好？”

林锦看着沈老爷殷切又无奈的眼神，再看向一旁跳脚的沈玦，记忆中那个乖巧白嫩的孩子与眼前这张写满抗拒的俊脸重叠。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对过往的怀念，有对现状的失望，更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气恼。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思绪，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世伯言重了。既然您开口，林锦……会尽力。”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中已有了计较。

沈玦，无论你是真纨绔，还是另有隐情。

既然撞到了我手里，你这身歪风邪气，我定要好生管教一番。

而沈玦，在最初的震惊与表演性的抗议之后，偷眼打量着对面那个气质清冷，与他记忆中以及预料中截然不同的“未婚妻”，在那纨绔面具之下，无人能见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盎然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