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风漫进书店,绕着“多肉角”的木架打转,带着些似有若无的、属于春天的温柔。
这是温星燃在书店角落开辟“多肉角”的第三个月。
那盆被他命名为“小卷”的玉露,叶片突然从顶端开始发黄,原本饱满的叶尖皱巴巴的,像被晒蔫的青菜。他蹲在木架前,举着放大镜研究了半天,连最爱的焦糖玛奇朵都忘了喝,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浇多了?”沈逾白走进来的时候,正撞见他拿着喷壶犹豫不决。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他发顶,睫毛在放大镜镜片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认真得像在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
“不知道啊,”温星燃抬头,鼻尖沾了点泥土,“上周刚换的颗粒土,按你说的比例配的,怎么就黄了呢?”
沈逾白放下公文包,俯身观察那盆玉露。叶片基部还算饱满,只是顶端泛着不健康的透明感,确实是典型的闷根迹象。他指尖轻轻碰了碰盆土,湿度果然偏高。
“可能是通风不够。”他起身时,目光扫过角落里堆着的十几个花盆——有被温星燃戏称为“沈总同款高冷”的黑法师,也有被叫做“小太阳”的黄丽,每盆都挂着手写的小木牌,记录着浇水日期。
“我查了攻略,说玉露要闷养才好看。”温星燃戳着发黄的叶片,语气里带着点委屈,“我特意找了个玻璃罩扣着,结果……”
沈逾白忽然笑了。他想起上周出差前,温星燃兴奋地展示那个古董玻璃罩,说“给小卷做个温室”,当时还叮嘱过“记得每天掀开透气”,看来某人又犯了“一时兴起忘执行”的老毛病。
“明天我带些实验表格过来。”沈逾白拿起吧台上的湿巾,替他擦掉鼻尖的泥土,“我们做个对照实验。”
温星燃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第二天一早,沈逾白真的提着个文件夹走进书店。文件夹里整整齐齐夹着十几张表格,表头用打印机打得清清楚楚:“多肉生长记录表”,下面细分了“浇水周期”“光照时长”“通风方式”“叶片状态”等栏目,甚至预留了贴照片的方框。
“这是……”温星燃翻着表格,看着那些精确到小时的时间栏,忽然觉得手里的放大镜都成了玩具。
“对照组用玻璃罩,每天透气两小时;实验组不用罩子,放在窗边通风处。”沈逾白拿出卷尺,认真测量玉露的高度,“每周记录一次叶片变化,数据说话。”
他说着,从公文包掏出个迷你温湿度计,小心翼翼地埋进对照组的盆土边缘:“这样能精准监测环境差异。”
温星燃看着他蹲在花盆前,衬衫袖口挽得一丝不苟,用钢笔在表格上写下“初始高度4.2cm”,忽然觉得这场景比任何商业谈判都动人。他偷偷拿出手机,拍下沈逾白认真记录的侧脸,照片背景里,他随手画的“多肉成长漫画”还贴在木架上,画风幼稚得像小学生作品。
实验进行到第二周,差异渐渐显现。对照组的玉露虽然不再发黄,新叶却长得瘦弱细长;实验组的叶片虽然慢些,却厚实饱满,叶尖还泛着健康的蓝绿色。
“所以结论是?”温星燃趴在吧台上,看着沈逾白汇总数据,笔尖在表格上划出工整的线条。
“玉露需要湿度,但更需要流动的空气。”沈逾白圈出两组的湿度差值,“就像你喜欢热闹,却也需要独处的空间。”
他忽然低头,在“备注栏”里写下一行小字:“如同关系中的距离感,过近则窒息,太远则疏离。”
温星燃凑过去看时,耳尖悄悄红了。他想起刚在一起时,自己总担心沈逾白嫌他黏人,连出差都要每天发十几条消息汇报行程,直到某次沈逾白在视频里说“你可以有自己的节奏,我等你就好”,才慢慢学会松弛。
实验结束那天,温星燃在书店举办了场“多肉分享会”。他把沈逾白做的记录表贴在展板上,旁边摆着两组玉露的对比照片,引得熟客们啧啧称奇。
“没想到沈总连养多肉都这么专业。”常来写代码的小张推了推眼镜,指着备注栏里的那句话,“这话是不是在说你们俩啊?”
温星燃笑而不语,转身从货架上拿下两本《植物生理学》,一本递给沈逾白,一本自己抱着:“从今天起,我也是有理论指导的多肉养殖户了。”
沈逾白翻开书页,发现扉页上被画了个Q版小人,正蹲在花盆前填表,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沈研究员”。他抬头时,正好对上温星燃的目光——那人举着刚买的新花盆,眼里的光比阳光下的玉露还亮。
后来,那本实验表格被塑封起来,和温星燃的“多肉成长漫画”一起挂在故事墙上。表格最后一页,沈逾白贴了张两人的合照:温星燃举着恢复健康的玉露笑得灿烂,沈逾白站在他身边,手里还捏着那支记录数据的钢笔。
照片下面,温星燃添了行字:“最好的实验,是和你一起记录每片叶子的成长。”
沈逾白看到时,在旁边补了句:“最好的结论,是找到适合我们的相处浓度。”
那天傍晚,温星燃给所有多肉换了新标签,在“小卷”的木牌背面,刻下了实验结束的日期。晚风穿过书店,吹动了表格页角,也吹动了吧台上并排放着的两个马克杯——一个印着“多肉杀手”,一个印着“数据狂魔”,杯沿相碰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为这场关于爱的实验,敲下温柔的句号。
时间悠悠荡荡,春日的风裹着新叶的气息,漫过逾星书斋的木门。
逾星书斋的木门上,挂着块不起眼的木牌。
是沈逾白亲手刻的,字迹清瘦:“午后三点至五点,私人时间,不谈公事。”牌子边缘被摩挲得光滑,显然挂了有些年头。熟客们都知道,这两个小时里的沈逾白,会摘下西装袖口的袖扣,坐在藤椅上看闲书,偶尔帮温星燃整理书架,活像个普通的读书人。
但今天,这块木牌似乎被人忽略了。
穿定制西装的男人已经在吧台前站了十分钟,手里的鳄鱼皮公文包擦得锃亮。他看着沈逾白给一盆绿萝浇水,第三次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刻意的热络:“沈总,真是巧啊,没想到您也爱来这种小书店……”
沈逾白直起身,水珠顺着指尖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圈。他没看男人,只是把水壶放回原位,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不巧,我是这里的老板之一。”
男人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堆起来:“那更巧了!我公司最近在做文创项目,正想找沈氏合作,您看……”
“木牌上的字,看见了?”沈逾白终于转头,目光落在男人身后的木门上,“私人时间,不谈公事。”
男人是做奢侈品代加工的王总,上周在慈善晚宴上见过沈逾白一面。听说逾星书斋是他常来的地方,特意算准时间堵在这里,连方案都打印好了,封面上印着“与沈氏集团战略合作计划书”。
“沈总您别误会,”他把方案往吧台上推,“我就是觉得这书店氛围好,想跟您交个朋友……”
温星燃正在给新到的诗集盖章,闻言抬眼笑了笑:“王总怕是对‘朋友’有什么误解。”他指了指墙上的照片,“我们交朋友,看的是能不能一起蹲在地上喂猫,不是方案做得有多厚。”
王总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还想说什么,却被沈逾白打断:“林助理,”他对着手机开口,声音冷得像结了冰,“把这位先生‘请’出去,以后别让他进书店。”
五分钟后,特助带着保安出现在巷口。王总被“送”出去时,还在喊:“沈总您再考虑考虑!我可以投资这家书店啊!”
温星燃看着他的背影笑:“这人怕不是以为钱能砸开所有门。”
沈逾白正在擦刚才被方案碰到的吧台,用了半瓶消毒喷雾:“总有人觉得,私人空间也能变成生意场。”他把那块“私人时间”的木牌扶正,“得让他们知道,这里不行。”
熟客们坐在角落,早就见怪不怪。穿格子衫的程序员小声说:“上次那个想托关系进沈氏的,也是这么被‘请’出去的。”旁边的女生点头:“燃哥说得对,他们连店里的猫都没喂过,还好意思说交朋友。”
历史系的女生抱着论文来请教时,特意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五点零一分。
“沈总,您看这段关于明代商业法的分析,能不能给点建议?”她把论文递过去,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尊重,“我知道您刚结束私人时间。”
沈逾白接过论文,指尖在“市舶司制度”那页停顿:“这个论点不错,但引用的史料有点偏。”他从书架上抽出本《明史食货志》,“这里有更具体的记载,你可以参考。”
女生道谢时,沈逾白忽然说:“我朋友的文化公司在招历史顾问,下周有场宣讲会,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地址。”
“真的吗?”女生眼睛亮了。
“但有个条件。”沈逾白看着她,“别说是我推荐的,凭你论文里的见解,足够通过初试。”
这才是熟客们熟悉的沈逾白——他会在私人时间结束后,给真正需要帮助的人递梯子,但绝不给投机者留缝隙。就像上个月,学设计的男生想请他看作品集,特意等到五点半才开口,递过来时还附了张自己画的书店插画:“燃哥说您喜欢写实风格,我照着后院的向日葵画的。”
沈逾白收下插画时,眼里有了温度:“画得不错,下周带你来见陈默。”
沈逾白第一次在书店发声明,是因为有营销号爆料“沈氏集团董事长在书店私下会客,疑为暗箱操作”。
那天他正在给温星燃煮姜汤,手机里的消息炸了锅。温星燃抢过来看,气得手都抖了:“这些人怎么凭空捏造!那天明明是帮张教授找绝版书!”
沈逾白把姜汤放在他手边,点开微博编辑了一段话:“逾星书斋是私人空间,非商业场所。偶为熟客提供便利,基于其自身能力与需求匹配,全程透明合规,与‘暗箱操作’无关。私人时间恕不接待公事访客,望自重。”
配图是书店的木牌和那盆常被他浇水的绿萝,没有多余的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声明发出后,评论区里熟客们纷纷作证:“上次我找工作,沈总只给了招聘信息,笔试面试全凭自己”“他连我递的奶茶都要扫码付钱,说‘书店不欠人情’”。
有个曾被“请”出去的商人不服气,评论说“装什么清高,还不是怕被人抓住把柄”,立刻被张教授怼了回去:“我那天不过是让沈总帮我找本1956年版的《敦煌遗书》,他翻遍了阁楼,找到时手上全是灰,这叫暗箱操作?”
温星燃看着评论区笑:“还是教授会说话。”
沈逾白正在给绿萝换盆,闻言道:“不是会说话,是他们懂边界。”他指了指窗外,“真正的尊重,是先看见那块木牌,再决定要不要敲门。”
傍晚的霞光透过玻璃窗,给书店镀上了层金边。
沈逾白把那块“私人时间”的木牌翻过来,背面刻着行更小的字:“有缘者,清茶以待;投机者,门扉勿叩。”这是他刻牌子时,温星燃在旁边加的,说“得有点人情味”。
此刻,学历史的女生正在角落里改论文,时不时抬头看眼那本《明史食货志》;穿格子衫的程序员在帮小雅调试收银系统,嘴里念叨着“沈总说这个算法可以优化”;温星燃靠在沈逾白肩上,翻着新到的剧本,忽然笑出声:“你看这个角色,像不像上午那个王总?满脑子都是生意经。”
沈逾白合上书,看着窗外渐渐安静的巷子。被“请”出去的王总不会知道,他拒绝的不是合作,是对私人空间的冒犯;熟客们都明白,那些被温柔以待的时刻,从来不是因为沈逾白的身份,是因为他们先学会了尊重——尊重那块木牌,尊重两个男人想在喧嚣里守住的片刻安宁。
关店时,温星燃摘下那块木牌,用软布细细擦拭。“今天又守护了我们的领地。或许下次开放日我们再做些科普”他笑着说。
沈逾白接过木牌,指尖划过背面的字迹:“好啊。不过不是领地,是我们的日子。”
晚风带着樱花香吹进来,吹动了吧台上的绿萝。明天太阳升起时,那块木牌会重新挂起,像个沉默的哨兵,区分着喧嚣与宁静,也守护着两个男人在烟火气里,最珍贵的私人时间。
多肉“董事会”
周末午后的书店后院,阳光把木质花架晒得暖烘烘的。温星燃刚给新到的向日葵种子浇完水,转身就见沈逾白蹲在多肉盆栽前,手里捏着支笔和小本子,表情严肃得像在开跨国并购案听证会。
三盆玉露被他摆成“品”字形,每盆旁边都放着个迷你量杯,花盆上还贴着写满字的便签——“1号:上周浇水过量,叶片轻微化水,通风时长需增加2小时”“2号:新叶生长缓慢,疑似光照不足,建议调整花架角度15度”“3号:土壤板结,下周需更换颗粒土,比例按泥炭:火山石=3:2调配”。
“沈总,”温星燃靠在门框上憋笑,“您这是给多肉开董事会呢?”
沈逾白头也没抬,指尖轻轻碰了碰1号玉露的叶片,语气认真:“它们的生长数据波动异常,需要及时干预。”他顿了顿,翻到本子某页,“你上周三多浇了10毫升,导致1号根系出现应激反应,这个责任得算在你头上。”
温星燃笑得直揉肚子,走过去蹲在他旁边,故意把手指伸进量杯里蘸了点水:“那沈总打算怎么‘处罚’我?扣我奶茶配额?”
沈逾白终于抬头,眉头微蹙:“奶茶是固定支出,不能扣。”他想了想,在本子上添了行字,“罚你下周负责记录所有多肉的生长状态,每天提交一份观察报告。”
这话刚说完,旁边的3号多肉忽然掉了片叶子。沈逾白的眼神瞬间紧绷,立刻拿起放大镜凑近查看,嘴里还念叨:“叶片基部无病虫害,可能是物理损伤,需要标记为‘待跟进风险点’。”
温星燃看着他一本正经分析落叶原因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伸手把人拉起来:“行了沈总,多肉没那么娇气,咱们先去煮杯咖啡,回来再给它们‘复盘’好不好?”
沈逾白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放大镜和本子收进兜里,却不忘叮嘱:“别碰我的量杯,下次浇水必须按标准来。”
等两人煮完咖啡回来,温星燃偷偷在1号多肉的便签上画了个吐舌头的小人,沈逾白没看见,还在认真跟他讨论“要不要给花架装个湿度传感器”,完全没察觉身边人眼底快溢出来的笑意——原来再理性的人,遇到生活里的小事,也会露出这样可爱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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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多肉实验和私人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