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逾白发现温星燃最近总躲着社区网格员时,正是春分。巷口的玉兰花落了满地,像铺了层碎雪,温星燃抱着刚到的新书往后院躲,围裙带子还歪在一边,差点撞翻沈逾白手里的咖啡壶。
“王姐又来问什么?”沈逾白伸手扶稳他,指尖触到围裙上的面粉——早上烤蔓越莓饼干时沾的,此刻混着书页的油墨香,倒有了种奇异的烟火气。
“还能是什么,”温星燃扒着门框往外看,像只受惊的猫,“社区要搞金婚夫妻座谈会,要搭配点年轻夫妻,非说我们俩是‘模范伴侣’,让我去分享什么相处之道。”他转身拍了拍胸口,“我连恋爱都没谈过几次,哪懂什么相处之道?”
沈逾白低笑出声。他想起三年前荷兰市政厅,温星燃在结婚誓词里忘词,急得直踩他的皮鞋,最后憋出句“反正我会对他好”,倒比任何华丽辞藻都动人。
“其实也不难。”沈逾白把咖啡递给他,“就说说你怎么把我账本画满小猫的。”
“那叫艺术加工!”温星燃瞪他,却忍不住笑了,“再说你不也没扔吗?上次小雅整理储藏室,还翻出你藏起来的‘罪证’。”
正说着,网格员王姐的声音就飘了进来:“小温老师在吗?就耽误你十分钟!”
温星燃哀嚎一声,被沈逾白推着往前院走。阳光穿过葡萄架落在他发顶,他忽然拽住沈逾白的袖口:“你陪我一起去。”
“我下午有会。”沈逾白无奈,却还是帮他理了理歪掉的围裙,“放心,你就实话实说。”
温星燃被按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时,王姐已经搬来了小马扎,手里的笔记本记得密密麻麻。几个遛弯的老太太凑过来,桂花树下顿时热闹得像开茶话会。
“小温老师,”王姐推了推眼镜,“大家都想知道,你是怎么把白白那种‘冰山’捂热的?”
温星燃正往茶杯里放蜂蜜,闻言差点把糖罐扣在地上。他想起刚认识时,沈逾白连喝冰咖啡都要精确到冰块数量,如今却会在他熬夜看剧本时,默默把热牛奶温在吧台。
“其实吧,”他挠了挠头,指尖沾着的蜂蜜亮晶晶的,“他不是冰山,是慢热的茶。你得有耐心等他舒展,就像……就像雨前龙井,得用八十度的水慢慢泡。”
老太太们笑起来,有个戴玉镯的阿姨追问:“那沈总送你礼物,你回礼吗?”
“当然回啊。”温星燃眼睛亮了,“他送我和田玉符,我就把他西装上的钢笔换成卡通笔帽;他给我订荷兰的机票,我就把他办公室的绿植都换成多肉,让他开会时也能看点可爱的东西。”
他忽然想起上周沈逾白生日,自己把两人的合照印在书签上,夹进他常看的《资本论》里。那天晚上沈逾白加班到深夜,回来时耳尖红红的,说“书签很好看”。
王姐在本子上写得飞快:“那吵架怎么办?上次我看见白白把你气哭了,蹲在花池边抹眼泪。”
温星燃的耳尖瞬间红透。那是去年冬天,他非要在书店的圣诞树上挂机车模型,沈逾白说“太突兀”,两人吵了两句,他转身就跑到后院哭。结果半小时后,沈逾白抱着棵新圣诞树进来,上面挂满了他亲手折的纸星星。
“吵架啊,”他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闷,“就得有个人先低头。但不能总让一个人低头,就像跷跷板,得轮流着来。”
阳光穿过榆树叶落在他脸上,他忽然笑了:“其实沈逾白嘴硬心软。上次我拍淋雨的戏发烧,他嘴上骂我‘胡闹’,却连夜开车去山里接我。”
老太太们听得唏嘘,王姐忽然压低声音:“那……你们谁管钱啊?白白那么有钱,会不会藏私房钱?”
“他的卡都在我这儿呢。”温星燃拍了拍围裙口袋,笑得像偷到糖的孩子,“但我给他留了零花钱,让他买喜欢的钢笔。其实管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买股票前会问我‘这个公司做的东西你喜欢吗’,我挑剧本时也会问他‘这个角色会不会让你担心’。”
他想起沈逾白拒绝投资那家偷拍温星燃换衣的娱乐公司时,说“我的钱要投给尊重艺术的人”;想起自己推掉大尺度电影时,沈逾白在剧本上写“你的决定我都支持”。
“说到底啊,”温星燃端起茶杯,热气模糊了镜片,“好婚姻就像我们书店的书架,得两个人一起搭。他负责拧螺丝,我负责刷油漆,缺了谁都不行。”
沈逾白站在书店门口听了很久。阳光落在温星燃认真的侧脸上,他正给老太太们看手机里的照片——去年雪夜两人堆的雪人,戴着沈逾白的围巾和温星燃的毛线帽,歪歪扭扭的却笑得灿烂。
他悄悄退回吧台,给温星燃泡了杯新的桂花乌龙。蜂蜜放得比平时多些,就像他们的日子,总在不经意间甜得发腻。
座谈会散时,王姐握着温星燃的手说:“小温老师,你这哪是相处之道,是把日子过成了诗。”
温星燃笑着摆手,转身就撞进个温暖的怀抱。沈逾白的西装上带着外面的寒气,却把他裹得很紧,声音在头顶响起:“诗人,该煮午饭了。”
后院的海棠花开得正盛,落在藤椅上的笔记本摊开着,最后一页写着:“婚姻的秘诀,是把‘我’变成‘我们’,把‘将就’变成‘讲究’。”下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像极了温星燃的笔迹。
下午来书店的客人里,多了对年轻情侣。女生红着脸问:“温老师,您真的觉得吵架时先低头不丢人吗?”
温星燃正在给新到的《爱的艺术》盖印章,闻言抬头笑:“丢什么人?上次我故意逗沈逾白,他当真了买了束向日葵来赔罪,花杆上还绑着张纸条,写‘是我不对’。”他顿了顿,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后来我发现,那束花是他跑了三家花店才找到的。”
男生挠了挠头:“那……怎么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在乎你?”
“看细节啊。”温星燃指了指吧台后的咖啡机,“他知道我喝咖啡要加两勺糖,知道我看恐怖片时会偷偷抓他的手,知道我嘴上说‘书店周年庆别搞活动’,却会提前半个月就查天气预报。”
沈逾白端着刚煮好的姜汤走过来,闻言敲了敲他的额头:“又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
“说你好呢。”温星燃接过杯子,顺势往他怀里靠了靠,“说你把我宠得连换灯泡都不会了。”
情侣看着他们笑,忽然觉得那些婚姻指南上的大道理,都不如眼前这一幕来得真切。女生偷偷在许愿墙上写:“希望我们也能像他们一样,把日子过成满杯的蜂蜜水。”
打烊前,温星燃翻出沈逾白藏起来的“账本”。那本黑色封皮的本子里,除了收支记录,还夹着各种零碎:他画的Q版小人,电影院的票根,甚至有片去年的银杏叶,大概是两人散步时捡的。
“你看,”温星燃把本子摊在沈逾白面前,“这才是最好的相处之道——你记得我爱吃的糖,我记得你藏起来的温柔。”
关店时,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温星燃踩着沈逾白的影子往前走,忽然说:“其实我今天漏了条秘诀。”
“什么?”
“得找个愿意陪你吵吵闹闹,却又舍不得让你真的难过的人。”温星燃转身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胸口,“就像你。”
沈逾白收紧手臂,鼻尖萦绕着他发间的清新香气。巷口的玉兰花落了又开,书店的灯笼亮了又灭,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只有柴米油盐里的默契——你递过来的热牛奶,我藏起来的止痛药,都是婚姻里最动人的情话。
后来,社区把温星燃的话整理成了小册子,标题叫《从书店到心店》。扉页上印着逾星书斋的照片,沈逾白正在吧台后煮咖啡,温星燃趴在旁边画账本,阳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戒指反射出细碎的光。
有对金婚夫妻来看了,老太太摸着照片说:“这俩孩子,让我想起年轻时我先生,总在我骂他抽烟时,默默把烟盒换成薄荷糖。”
温星燃听见了,笑着给他们续茶:“您看,好婚姻都差不多,就是有人把你的话放心上,把你的日子当回事。”
沈逾白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所谓相处之道,不过是像他们这样:我懂你的欲言又止,你知我的口是心非,在烟火气里慢慢磨合,把红本上的名字,过成彼此生命里最温暖的注脚。
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吧台上的两杯龙井上,茶叶在水里缓缓舒展,像极了他们走过的这些年——慢慢的,暖暖的,带着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