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星燃第一次对“艺术”有概念,是在六岁那年的夏夜。
老城区的筒子楼没装空调,风扇在天花板上吱呀转着,母亲林晚坐在小桌前调颜料,父亲温建明刚结束舞蹈课回家,汗湿的练功服还没换,就蹲下来陪他拼积木。“燃燃看,妈妈画的向日葵,像不像楼下花坛里的?”林晚把画纸推过来,明黄色的花瓣沾着未干的颜料,边缘晕出淡淡的橘色,像把夕阳揉进了画里。
那时的温家是真的“暖”。林晚在社区开美术班,教小朋友画水彩;温建明在少年宫当舞蹈老师,最擅长编儿童舞。周末家里总挤满孩子,温星燃要么趴在画架旁看妈妈调色,要么跟着爸爸的学生一起压腿,浑身沾着颜料和粉笔灰,却笑得比谁都欢。
他童年记忆里最清晰的画面,是七岁生日那天。林晚给他画了张肖像,画里的他举着支棒棒糖,背后是片向日葵花田;温建明则编了支小舞蹈,带着少年宫的学生一起跳,结尾时孩子们围着他唱生日歌,父亲把他举过头顶,母亲在一旁拍照,闪光灯亮起来的瞬间,他觉得自己像拥有了全世界。
“以后想做什么?”林晚常摸着他的头问。温星燃总指着妈妈的画架:“想跟妈妈一样画画!”有时又会跟着爸爸的舞步晃:“也想跟爸爸一样跳舞!”林晚就笑,把颜料涂在他鼻尖上:“我们燃燃,以后肯定是个有灵气的孩子。”
那时的他不懂“灵气”是什么,只知道每天放学回家,能闻到妈妈煮的红烧肉香,能看到爸爸在客厅练舞的背影,就是最幸福的事。他的童年像林晚画里的向日葵,永远朝着阳光,连风里都带着甜。
变故是在他高一那年发生的。
那天是周五,温星燃刚结束晚自习,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往家走——他考了年级前十,还攒了零花钱给妈妈买了支新画笔,想给她个惊喜。可推开门,没看到往常坐在画架前的妈妈,只有爸爸坐在沙发上,眉头拧成一团,烟蒂在烟灰缸里堆了半满,客厅的灯没开,只有窗外的路灯透进点微光。
“爸,我妈呢?”温星燃放下书包,心里突然慌了。温建明抬头,眼里满是红血丝,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你妈……住院了,罕见的免疫系统病,我们现在去看看她。”
医院的消毒水味狠狠压过了林晚身上惯有的颜料香。病床上的她瘦了好多,脸色白得像张纸,头发也没了往日的光泽,却还强撑着笑,伸手摸温星燃的头:“燃燃别怕,妈妈就是有点累,休息几天就好。”
可温星燃没信。他在护士站门口,偷听到爸爸跟医生的对话——“后续治疗至少要几十万”“得长期用药,不能断”。那串数字像块烧红的铁,烫得他心口发疼。他攥着口袋里给妈妈买的画笔,指节都泛了白,却没敢在妈妈面前掉眼泪。
林晚的美术班停了,温建明的舞蹈课从每天三节减到一节,剩下的时间全用来打零工——去工地搬砖,去餐厅当服务员,甚至凌晨三点去菜市场帮人卸货。曾经站在舞台上挺拔耀眼的舞者,渐渐弯了脊背,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连跳舞时都没了往日的力气。
温星燃变了。以前爱跟同学打闹的他,下课就趴在座位上做题;以前总缠着妈妈要颜料的他,把自己的画笔、画纸全卖了,换了几百块钱偷偷塞给爸爸;以前挑食的他,早餐只买一个馒头,就着白开水咽下去,省下钱给妈妈买营养品。
有次周末,他去医院陪床,看到妈妈偷偷把药片藏在枕头下——她怕药太贵,想省着吃。温星燃再也忍不住,抱着妈妈哭了:“妈你别省,药我来想办法买,我能赚钱!”林晚也哭了,摸着他的头说:“是妈妈没用,让你这么小就操心。”
那天起,温星燃心里就扎了个念头:一定要快点赚钱,治好妈妈的病。
高中三年,他活得像个不停转的“陀螺”。白天在学校拼命学习,晚上就去兼职——发传单、给小学生当家教、在商场门口帮人举广告牌,有时忙到凌晨一两点,趴在书桌上就能睡着,第二天闹钟没响就醒了,怕耽误上课。
他的成绩始终稳在年级前几,不是因为“爱学习”,是他知道,只有考上好大学,才能有更多赚钱的机会。老师劝他“别太拼,注意身体”,他只笑着说“没事,我扛得住”——他不敢停,怕一停,妈妈的药就断了。
十八岁那年,高考结束的第二天,温星燃没去跟同学聚会,也没查成绩,揣着自己攒的几百块钱,跑遍了北京的各大模特公司。他长得好,身高窜到了188,眉眼干净又带着股不服输的倔强,有家公司的经纪人一眼就看中了他:“签三年,保底年薪十万,表现好还有提成。”
十万块,对当时的温家来说,是救命钱。经纪人递来合同的时候,温星燃的手在抖——他知道模特行业不好做,可能要拍自己不喜欢的照片,可能要应付各种应酬,可一想到妈妈的医药费,他还是咬着牙,在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你为什么想当模特?”签合同的时候,经纪人问他。温星燃抬头,眼里满是坚定:“赚钱,给我妈治病。”经纪人愣了一下,随即拍了拍他的肩:“挺实在,不过想长久做下去,光靠‘赚钱’可不够。”
那时的他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直到进了公司才明白——模特远不止“站在镜头前摆姿势”。他要学台步,踩着高跟鞋在练功房里走得脚腕红肿;要学表情管理,对着镜子练几百遍笑、冷脸的表情;要控制体重,明明饿到胃疼,也只敢吃蔬菜沙拉。
最累的时候,他一天赶三个拍摄场,从早上五点拍到凌晨两点,回到出租屋连脱鞋的力气都没有,倒头就睡。可每次拿到工资,他第一时间把钱打给爸爸,听到电话里“你妈妈的药续上了”的声音,就觉得所有的累都值了。
也是在这一年,他收到了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的录取通知书。选择表演,不是因为“热爱”,是经纪人说“学表演能提升镜头感,以后能接更多优质资源,赚更多钱”。他抱着“多赚钱”的念头,走进了北电的校门,却没料到,在这里,他会真正爱上“艺术”。
第一次上表演课,老师让他们演“分别”的场景。温星燃站在舞台上,脑子里突然闪过妈妈住院时,自己在病房外偷偷哭的画面——他没刻意“演”,只是把当时的情绪放了出来,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下课的时候,老师拍着他的肩说:“你有天赋,要好好把握,艺术能带你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那天晚上,温星燃在宿舍里想了很久。他想起小时候看妈妈画画时,妈妈说“颜料能画出心里的光”;想起爸爸跳舞时,眼里藏不住的热爱;想起自己在镜头前,慢慢找到状态时的踏实感——原来“艺术”不是冷冰冰的“赚钱工具”,是能把心里的情绪说出来的“出口”,是能让他感受到“活着的热烈”的东西。
他开始认真上表演课,跟着老师学台词,学肢体表达,学怎么走进角色的内心;他开始在拍摄间隙看电影、看话剧,把喜欢的片段记在笔记本上,反复琢磨;他甚至重新买了画笔和画纸,在出租屋的墙上画满了向日葵——像妈妈当年画的那样,永远朝着阳光。
妈妈的病情渐渐稳定,家里的债务也慢慢还清。温星燃终于不用再为“钱”拼命,却反而更努力了——因为他现在努力的理由,多了个“热爱”。他接的戏越来越有深度,拍的杂志封面越来越有质感,从当初那个“为了赚钱当模特”的少年,慢慢变成了“有自己风格的艺人”。
后来他遇到了沈逾白,在鎏金品牌发布会上,那个穿着西装、气质清冷的男人,却在他摔倒时第一时间扶了他;在静川茶馆,那个据说“不好接近”的投资人,却陪他聊了一下午的表演;在荷兰的花田,那个“理性到极致”的沈总,却会陪他一起画向日葵。
有次温星燃在画室画画,沈逾白坐在旁边看。他画的是片向日葵花田,花田中间站着两个人,手牵着手,背后是风车。“这是谁啊?”沈逾白指着画里的人问。温星燃笑着说:“你猜。”沈逾白捏了捏他的手,语气带着点无奈又温柔:“除了我们,还能有谁。”
温星燃抬头看他,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沈逾白的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突然想起高一那年,在医院走廊里攥着画笔哭的自己,想起十八岁签模特合同时颤抖的手,想起第一次在表演课上哭出来的瞬间——原来所有的苦难,都是为了让他遇到更好的人,更好的自己。
“以前我画画,只画向日葵,”温星燃放下画笔,靠在沈逾白怀里,“现在我画向日葵,还要加上你。”沈逾白抱着他,指尖轻轻划过画纸上的两个人,声音低沉又温柔:“以后的每幅画里,都有我们。”
画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风吹过树叶的声音。画纸上的向日葵开得正好,两个人的影子在阳光里交叠在一起,像极了他们走过的路——从各自的风雨里走来,却在彼此的怀里,找到了属于他们的、永不褪色的阳光。
就像林晚当年说的那样,他果然成了个“有灵气的孩子”,只是这份灵气里,多了份经历风雨后的坚韧,多了份被爱滋养后的温柔——而这一切,都藏在他画里的每一笔、每一抹色彩里,藏在他和沈逾白相守的每一个日常里。
我更心疼燃燃。白白和燃燃当年各有各的烦恼,都拼到缺觉,可白白是为了人生掌控权,为了自由;燃燃却是为了生存。白白输了有退路,燃燃输了吃不起饭。
深夜书房对话:两个“倔强鬼”的互相心疼
凌晨一点的书房还亮着盏暖灯,温星燃蜷在沙发里给流浪猫织小毛衣,沈逾白坐在旁边整理明天要签的合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
“突然想起个事儿,”温星燃把毛线团往腿上拢了拢,“你当年在剑桥熬夜做报表,是不是也跟我高三似的,靠速溶咖啡续命?”
沈逾白抬眼,看见他眼里带着点笑意,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毛线针——那是他想起自己过去时的小动作。“比你惨点,”他放下钢笔,往温星燃身边挪了挪,“有次赶项目报告,三天只睡了七个小时,最后直接在图书馆晕了过去。”
温星燃的手顿了顿,毛线针差点掉在地上。“怎么不照顾好自己?”他凑过去,伸手摸了摸沈逾白的额头,像在确认现在是不是好好的,“就算要较劲,也不能拿身体开玩笑啊。”
沈逾白握住他的手,指尖带着点薄茧,轻轻蹭了蹭他的指腹:“那时候想着,早点做出成绩,就能早点说了算。不像你,”他声音放软了些,“高三既要学习,还要发传单,是不是经常饿肚子?”
这话戳中了温星燃的心事。他低头笑了笑,把脸往沈逾白肩上靠了靠:“有次发完传单,兜里只剩五块钱,买了个馒头揣在怀里,走回学校的时候都凉透了。那时候就想,要是能多赚点钱,妈妈就能少受点罪了。”
沈逾白没说话,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些。书房里很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和两人轻轻的呼吸声。过了会儿,温星燃抬起头,捏了捏沈逾白的下巴:“你说咱们俩,以前一个怕没得选,一个怕没钱治,现在倒好,能一起窝在这儿织毛衣、看合同,跟做梦似的。”
沈逾白低头,在他额间亲了一下,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不是做梦,是咱们都熬过来了。”他拿起桌上的毛线针,笨拙地帮温星燃挑了一针,“以后不用你一个人扛了,我的‘人生计划’里,早就把你算进去了。”
温星燃笑着往他怀里蹭了蹭,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突然觉得那些苦日子都没白过——原来两个曾经各自咬着牙扛难的人,凑在一起,就能把过去的委屈,都变成现在的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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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番外二十九:星光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