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护棚里的晨光带着几分凉意,混着蜂蜡和木屑的混合气味,格外清冽。苏晚正专注地填补一块窗棂的裂痕,竹刀捏在指尖,力道轻得像在抚摸什么珍宝——刚才发现木缝里卡着半片干枯的花瓣,粉白色的,像去年画室窗外落的那朵月季,她顺手拈出来,放在了工具盒的角落。
“陆总。”听到脚步声,苏晚没抬头,只是淡淡开口,语气平静,“进度一切正常,下周能按时完成验收。”
“我来看看细节。”陆时衍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她刚填补好的裂痕上,眉头微蹙,“这里的颜色和原木质偏差有点大,能不能再调整一下?”
苏晚的动作顿了顿,拿起旁边的放大镜递给他——镜柄上还缠着一圈胶布,是她上次摔裂后临时缠的,有点丑,却很顺手。“陆总可以仔细看看,我用的是同批次的老榆木粉,加了蜂蜡调和,色差控制在3%以内,符合文物修复的行业标准。”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底气,“过度追求颜色一致,反而会破坏木质本身的肌理,就像给旧物戴面具,得不偿失。”
陆时衍接过放大镜,低头仔细观察。阳光透过棚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的阴影,还有眼底一闪而过的赞许。他放下放大镜,没有再反驳,只是语气依旧淡淡的:“按你的专业来,我只是提个建议。”
苏晚“嗯”了一声,没再说话,重新拿起工具继续工作。防护棚里只剩下竹刀刮过木质的细微声响,还有两人之间弥漫的沉默——不算尴尬,却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张力,像窗棂上未干透的粘合剂,粘稠又微妙。
陆时衍没有立刻离开,只是站在她身边,目光看似落在窗棂上,实则余光一直追随着她的动作。她的指尖纤细,却异常稳定,捏着细小的刮刀一点点修饰填补的痕迹,专注的模样和大学时在画室里修复木雕的样子,几乎重叠。
他的目光渐渐下移,落在她的耳垂上。那枚细圈耳环静静垂着,款式简单,却是他当年在首饰店挑了很久才选中的。他记得她当时说,太复杂的耳环不方便工作,这种细圈的刚好。
分手时,他以为她会扔掉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没想到,她还戴着。
“这耳环,你还戴着?”陆时衍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发紧。
苏晚的动作猛地一顿,指尖的刮刀差点从掌心滑落。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耳环,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心头一颤,脸上却依旧维持着平静:“戴着顺手,没来得及换。”
这个借口太过敷衍,连她自己都觉得牵强。可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不能说,这枚耳环她戴了三年,换了无数次耳堵,却始终舍不得扔掉,甚至在一次修复时不小心刮花了,还悄悄用细砂纸打磨过。
陆时衍的眼底暗了暗,没有拆穿她的谎言。他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他想说点什么,想问问她这三年过得好不好,想问问她有没有偶尔想起过他,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们现在,早已没有了说这些话的立场。
“施工现场人多手杂,你自己注意安全。”陆时衍转开话题,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淡,“有需要协调的事情,随时跟我说。”
“谢谢陆总关心。”苏晚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疏离。
陆时衍没再停留,转身离开了防护棚。脚步声渐渐远去,苏晚才停下手里的动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抬手摘下耳环,看着掌心那枚小小的金属圈,耳尖的热度还没褪去。
她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可在他提起的那一刻,心底的防线还是出现了裂痕——就像那些被岁月磨损的窗棂,看似完好,实则藏着密密麻麻的细纹,一触就疼。
重新戴上耳环,苏晚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可不知怎么的,陆时衍刚才的眼神,还有他那句带着试探的问话,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无法真正静下心来。
她知道,他的试探,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再次搅乱了她的心神。而这,或许只是他们拉扯的开始。
他盯着她耳尖的细圈耳环,声音发紧:“这耳环,你还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