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裹着施工现场的尘土,混着远处钢筋碰撞的叮当声,吹得苏晚额前的碎发贴在皮肤上。她蹲在临时搭建的防护棚下,指尖捏着一把磨得光滑的竹刀——按师傅教的老法子,刀身斜成30度角,顺着榆木的木纹轻轻刮积垢。
缠枝莲的花瓣缝隙里卡着经年的灰,得贴着木纹走才不会刮伤雕花。苏晚正专注地对付一处顽固的积垢,耳边突然闯进一道男声,低沉得像蒙了层工地的尘雾:“这批窗棂的修复进度怎么样?下周要进行主体结构验收,不能拖后腿。”
苏晚的指尖先顿了半拍——那道声音太熟,熟到她手里的竹刀没拿稳,顺着榆木纹理斜划出去,留下一道极浅的印子。等反应过来,心脏才像被擂鼓似的撞起来,撞得胸腔发疼。
她缓缓抬头,逆着光,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防护棚门口。男人穿着黑色工装外套,领口随意敞开两颗扣子,安全帽斜架在头顶,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线条锋利的下颌。是陆时衍。
时间像被按下慢放键,施工现场的噪音、机器的轰鸣都退成了背景。苏晚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快得像没出现过,随即被公事公办的冷淡覆盖。
“苏小姐?”他先开了口,喊“苏小姐”时尾音微微发紧,“没想到这次的修复师是你。”
苏晚收回目光,重新低下头,指尖笨拙地擦拭着刚才划出来的浅痕——她刻意加重了“小姐”两个字的距离感,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陆总。”
陆时衍走进防护棚,皮鞋碾过地上的碎石,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步步逼近。苏晚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落在那些被岁月磨得温润的窗棂上,呼吸不由得放轻,竹刀握得更紧了,指腹蹭过木纹的毛刺,反复磨同一处,直到有点发麻。
“这些窗棂的雕花很精细,”他的声音就在头顶,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混着尘土气息钻进鼻腔,让她有些眩晕,“修复的时候要格外小心,不能破坏原有结构。”
“我知道。”苏晚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每一处纹路都有它的意义,填木粉时我会往粘合剂里加些蜂蜡碎屑,干了之后颜色能更贴旧木,不会显得突兀。”
她说话时没抬头,只是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窗棂。其实视线已经有些模糊,过去的画面像被风吹起的碎纸,那些甜蜜的、争吵的、痛苦的瞬间,乱糟糟地涌上来,让她有点喘不过气。
陆时衍沉默了片刻,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递过来一张名片:“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
指尖碰到的瞬间,苏晚像触到了刚融化还没冷却的蜂蜡——温温的、带着点粘稠的烫,不是尖锐的麻,而是顺着指腹慢慢漫上来,连带着腕骨都有点发暖。她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名片掉在了地上。
她慌忙弯腰去捡,脸颊不受控制地泛红,心脏跳得更快了。陆时衍也蹲下身,和她同时握住了那张名片。这一次,他没立刻松开,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纸片传过来,烫得苏晚想逃。
“小心点。”他的声音比刚才低了半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苏晚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棚外的天光,也映着她慌乱的身影,像藏着一片晒旧的回忆。她慌忙移开目光,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捡起名片匆匆塞进兜里,“谢谢陆总,我会的。”
陆时衍看着她泛红的耳尖,眼底闪过一丝暗芒,却没再说话。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走进了施工现场的人群里。
苏晚蹲在原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滚烫滚烫的,像发烧了一样。兜里的名片硌着掌心,她掏出来看了看,“陆时衍”三个字苍劲有力,和三年前他写在画室便签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名片放进工具包深处,重新拿起竹刀。只是这一次,她的指尖总在不经意间蹭过刚才划到的木纹,那点细微的粗糙感,像某种未说出口的试探,在防护棚的尘土里,悄悄蔓延。
他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她像触到未凉的蜂蜡似的缩回,却没看见他藏在身后的手,指腹还残留着木纹的粗糙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