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她掌上 第29章 暗流起

成燮望着一代帝王如此萎靡地瘫坐在交椅上，已经愁的没了血色，脸都皱起来，颓唐极了……

“会有办法的，陛下。天意是不会背弃陛下的，正如陛下常说的，没了嫡子老天开眼又送给您一个世子！“

成燮缩着身躯在这上书房内毫不起眼，可他垂着悲悯的眼睛，皱纹纵横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就那般咬着牙回复天子。

皇帝听了这话，良久才做起身来，嘟囔着：“是，是啊……上苍不会戏耍于朕的……朕是天子……天子一言九鼎……神明上苍都会庇佑朕的……“

成燮微微抬眼，他神色复杂，非常快地撇了皇帝一眼，便又恢复如常，上前小声说道：“陛下保重龙体，世子大好后，您还要亲自为他主持庆功宴呢！“

皇帝点点头，似乎陷入了某种痴痴的状态，说道：“是！朕还要封他南省总督，协理南省要务，在京城为他单独建府，给他赐婚……将朕的女儿赐给他，让他做朕的女婿……半个儿子……朕给他的孩子也封侯……封侯……“

殿下果真是糊涂了……

姚妃所出的荣邑帝姬梁灼华早已婚嫁，陛下哪还有别的公主帝姬给他呢……

给他的孩子封侯的又怎会是陛下呢……

成燮低垂着眼思虑很多，多年来相伴于帝前，自然是小心又妥帖。

他叹口气，上前为皇帝抚背顺气。

“陛下如何了？怎么连睡也睡不安稳？“

皇后宣霭其压着梦魇中仍不安稳的皇帝，着急地询问大监成燮。

成燮宣退太医，赶忙上前回话，说道：“娘娘不知，陛下今日为世子的事可真是伤了心！世子病在南省，大约是要不好，陛下担心过于急乱！“

宣霭其蹙着眉头点点头，接过侍女绞干了的帕子，亲自为皇帝细细擦拭汗水。

她放轻声音对着昏迷中的皇帝说道：“怎会至此啊！陛下不再年富力强了，怎能大动肝火呢？到底是人家的儿子，哪里有让陛下伤心至此不顾身体的道理呢？“

“陛下如何了？“

人还没到，便听见女人们焦急的问询。

风风火火赶来的妃子们，向皇帝和皇后行礼过后，得了允许才敢上前来。

姚妃姚铋挽起自己湘妃色的袖口，殷勤地为皇帝捏起了腿。

皇后宣霭其一时失语，皱着眉头说道：“小妹，你这是做什么？陛下睡着呢，你就别折腾圣上了！“

林妃林少茹上前一步奚落姚妃，说道：“姐姐献殷勤也要看个时机，陛下眼下正睡不安稳呢，你还要折腾胡闹，还不快起来。“

姚妃本来被皇后说的已经不大好意思了，听了林少茹的奚落更加恼怒。

她老老实实起身向皇后认错，转脸才对着林妃林少茹奚落道：“能对陛下献殷勤也得有这个见面的机会，姐姐就不如妹妹，能在你的宫里踏踏实实地稳住气，我这儿是一日见不着陛下就心慌啊！“

林妃自从生了三皇子梁茂后身体就大不如以前了，不能承受天子恩宠一直是她心里的刺。

陛下虽然什么都不说，平常见面也都会询问她好不好，可二人再也没了从前的心境，聊的多了也全是三皇子如何如何。

心下暗恨咬着牙翻个白眼儿，林妃也不再多话。

看全了热闹，近来长进颇多的淳于鲜卑这才施施然地上前。

俯身行礼对皇后说道：“娘娘平日里管辖后宫事务已经繁杂艰巨，不如早些回去歇歇，这里还有嫔妾们看顾陛下，不会出什么差错的，等陛下醒了臣妾们会告知殿下的。“

中宫事忙不是一日两日了，但凡朝堂有所不稳，后宫更是跟着动摇。

宣霭其想起自己宫中处理一半儿的事物，不由点点头，对着她们嘱咐道：“你们也不要争了，多大点儿事儿你们都要在这里吵吵闹闹，实在不成样子有失体统！”

“你们这作一宫之主的尚且不如淳于氏柔顺知礼，难道不惭愧于自己位高而德行低下吗？好了好了，本宫先走了，你们一定要看顾好陛下！”

众嫔妃们都行礼目送皇后离去，姚妃心里不好受，林妃更是如此，她们分别坐到床榻下手两边，也不说话，就那般僵持着。

有时眼神交错便狠狠瞪上一眼，其余时候心中暗恨，瞧着安安生生低眉顺眼的淳于鲜卑。

淳于鲜卑喝了下人们送来的莲心茶，忍着这清苦硬是一丝一毫都没有变化，反而放了茶盏，对着二位姐姐说道：“二位姐姐千万别见怪，皇后娘娘素来贤德，不愿见嫔妃们争强好胜，妹妹这才斗胆上前说话。”

二人见她都拿出皇后来压他们了，只好撇撇嘴不再说话。

可相比姚妃的轻拿轻放，林妃却要精明强干的多。

不多时，她也吃了下人们端来的莲心茶，被苦的皱了眉头，说道：“这莲心茶也太清苦了！这种东西哪能入陛下的口？”

“内府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如此敷衍？真不知道淳于妹妹怎能忍得下这股味儿还不动声色！本宫可是嘴里最不容沙子的，吃惯了些蜜糖，真是看这茶都觉得别扭。”

“这太刻意的味苦，终究是不成体统的茶饮才有的，那里比得上什么太平猴魁、雨前龙井来的清新自然。不过只是一时之好罢了！”

低位嫔妃不过是乖顺的泥人，见到这三位高位嫔妃斗法，她们脸色都不好起来，本来就不敢入座的久久站在两侧闷声不语，现下更是屏住呼吸不敢有大动静。

姚妃眨眨眼听出了个所以然，不动声色地笑了。

看着淳于鲜卑脸色有些不好，这才出声劝和道：“哎呀！这茶饮之道啊，个人有个人的玩儿法，大有大的好，小有小的妙，各寻己味罢了！陛下爱重淳于妹妹，爱屋及乌，连着苦茶都尝得惯。这可是无上荣光，你们说是不是！”

韦夫人和徐昭容都纷纷附言夸赞，淳于鲜卑的脸色却只是好转一些。

她盖上香茗，低垂着睫不知可否地说：“前些时候陛下肝火旺盛，下人们端了茶又盛了汤水，陛下却说不好，嫔妾心下惦念，便叫浽儿弄来些莲心茶献与陛下，这些小事微不足道，也是烦劳姐姐们如此上心。”

林少茹嘴角勾出笑弧，她道：“陛下的事就是后宫的事，陛下有如此烦心，妹妹应当知会我们，姐妹们齐心协力，陛下的烦忧解了，与我们都是好事。妹妹心思机巧，六皇子也学着为陛下分忧，若此事让皇后娘娘知晓了，娘娘也会欣慰的。”

“浽儿孔武，脑子却粗苯，能从小事上入手，让陛下轻快，是嫔御之责和为皇儿的本分，谢娘娘溢美之言。”

姚妃瞧着而这针尖对麦芒的暗中使劲，心下是大为痛快的。

虽然她没有皇子傍身，却也少了龙争虎斗的积弊，人人都笑她短视，身负陛下的恩宠却不卯足了劲儿诞育皇嗣，偏偏只有荣邑帝姬灼华一个女儿。

她伸展匀白光泽的手指，瞧着桃粉色的花染丹蔻娇艳欲滴，她轻笑却又忍不住得意。

宣家、姚家俱为一体，只要皇后娘娘不倒，就没有她们姚家的顾虑。

皇后是她表姐，陛下是她姐夫，中宫无储，大皇子、三皇子、五皇子亦或是六皇子不过都是备选而已。

只有皇后看中的皇子才会是未来的储君，这一点大家看的都很清楚。

自己生来便是享福的命，没有像林少茹那般为什么忧虑过。

表姐嫁给陛下接连小产，家族才把她送来给当时还是七皇子的陛下，替她表姐固宠。

表姐宽容大度，自小便同她情谊深厚，断不会因为陛下而同她疏远。

她虽然不如其他嫔妃那般聪颖、体贴，更不如表姐的夫妻情分，可是她身强体壮，即使屡次冒犯圣威，陛下屡屡训诫，她却从不会因为陛下的一句气话就放在心里，还是一如往常般吃喝玩儿乐。

也因为如此，陛下经常讥讽帝姬因为自己这个母亲有失教养。

可她仍旧我行我素，因为她的靠山从来就不是什么恩宠，而是实实在在的家族联姻，她虽然脑袋不灵光，可嘴却捡好听的说，说到底与人没有什么纷争，也因此从不冒然插手皇子母妃之间的龌龊。

“陛下醒了！是否口渴？”

宋美人最先察觉出龙床上圣体变化，她出声提醒，关切地问候。

皇帝从悲痛晕厥中渐渐苏醒，他听着一室凑上前来的关切问候只觉得头疼。

在成燮的扶持下勉强靠在软枕上，含上清口的茶水再吐出，苦涩分泌出清醒，迫使着他恢复理智。

长久的沉默中，他终于睁开眼睛，瞧着他的后宫都聚在这里了，独独此时他最想要见上一面的皇后不知踪迹，即使内心的理智告知他中宫之责，可情感上的失望忍不住占上上风。

“……你们都来了？都来作甚？朕还没到油尽灯枯需要围上来的地步。朕只是痰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