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狄拗不过他妈,又怕当场说他不是白楠,他妈骂的更狠,还怕那些大婶看他们家笑话,所以不情不愿的留下了。
可他从小到大,连一只碗都没洗过,可以说除了学习,他基本一无是处。就连眼下只是给丧服简单分一下类别和码数,他都忙得焦头烂额。
“妈!我不想干了!太热了!”他下意识冲黄莹抱怨。
“白楠!你是不是最近欠打?!我都没说热,你在这叫上热了?!我看你不是热,是皮痒了!”
她说罢就冲他后背打了几下,力道很重,在场的人都听到明显的皮肉声。
“呜呜呜...我、我不是......”他从没被妈如此骂过,竟直接委屈哭了。
大婶们顿时哄堂大笑,黄莹见他哭了,竟也跟着她们笑。
似乎这是一件十分好笑的事。
白楠冷眼看着这一幕,不知怎得竟觉心底一凉。
其实她回家后,曾多次幻想过跟她弟交换身体。
那时的她以为,自己只是离开他们的时间太久了,所以他们才格外偏爱他,自己只要努力懂事、学的乖巧点,他们就会像姥姥一样爱她。
她学着讨好他们,学着像白狄一样耍乖卖萌,主动割舍自己最爱的东西给他,学着成为他们口中省心、懂事、有价值的人。
但感情不是解题,不是套用同样的公式,就能得到相同的结果。
所以她嫉妒白狄,想成为白狄。
想成为那个无论做什么错事,都会被笑着原谅的白狄。
四岁时,他把幼儿园女同学的头发剃掉一半,被叫家长时,白华爽朗大笑着说‘我儿子真聪明,四岁就会用剃须刀了’;
八岁时,他玩打火机把卧室烧了,如果不是白楠及时从卫生间接水管灭火,整个家都可能被毁。可他们回家后,居然满脸后怕的抱着白狄哭‘哎呦我的宝贝儿子,有没有伤到哪’;
十二岁时,他因多次打断老师讲课、频繁跟同学打架被叫家长,回家后他们却自豪的说‘儿子,不用管那些废物,他们就是嫉妒你学习好,那老师也是个拎不清的,我儿子学习好不是给她发奖金嘛,脸皮真厚’。
她以为这才是父母对孩子的爱,并以此为目标努力了九年。
可如今真的实现了,她却不觉得畅快。
她似乎突然醒悟了。
原来,他们爱的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性别,在他们疼爱的儿子转眼变成女儿后,竟完全认不出了。
这太可笑了!
他们的‘重男轻女’居然真的就是‘字’面意思,跟这具男性身体里的灵魂完全无关!
真的!
真的太可笑了!!!
“哈哈哈哈哈——”白楠笑了,声音很大。
在场的其他人纷纷止住笑容,都转过脸看她。
“小狄,啥事那么开心啊?跟妈妈说说。”黄莹笑着对她说。
可白楠只顾仰头大笑,笑声用劲到脖子上的青筋高高鼓起,眼球也开始充血涨红,显出一丝狰狞。
黄莹的脸色开始变了,她上前拉住她的手,试图带她离开。
那些大婶们也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相互传递的眼神间多是调笑和逗弄,就像在看一出好戏。
白狄也似乎被吓到了,他止住哭声,呆愣的看着他姐。
白楠笑够了。
她甩开黄莹的手,大步离开了。
白华听到动静,从后厨出来,见儿子迎面而来,顿时乐呵呵问道:“儿子,啥事那么高兴啊?大老远就听到你在笑。”
“来,跟爸分享分享。”他满脸和蔼,仿佛慈父。
白楠忍着恶心,故意说:“没什么,刚我姐‘笨手笨脚’的,被妈骂了一顿后居然哭了,哭得太丑了,没忍住哈哈哈”
她恶毒的想,你们不是希望‘我’恨我姐吗?那就如你们的愿。
“哈哈哈真的吗?她本来长得就不咋滴,一哭更丑!”
白华笑着说:“不过外人在时,你还是学着点你姐,她一装无辜,外人都以为是你欺负她呢,下次注意点。”
“我才不管呢。”
白楠扭头就走。
她如挣脱了木偶身体,正式进入人类身体的匹诺曹。
她第一次拥有了,真正的‘自由’。
她不再害怕拒绝黄莹后的打骂,不再害怕忤逆白华后的威胁,那些曾压得人喘不上气的东西,竟如此简单就消失了。
原来做‘男’的这么爽!
她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一切全凭她心意。
怪不得白狄从小就没心眼,只有不被爱的人,才会谨言慎行、小心翼翼。
他不需要。
现在的‘她’亦然。
白楠甚至有点不想换回去了。
她欢快地跳上楼,到白陆房间,拿起他的Switch就开始玩塞尔达。
她曾幻想过,如果有一天能无忧无虑的在海拉鲁大陆逛一整天,那她一定在天堂!
如今,她就在天堂!
她毫无心理负担的回了白狄的屋子,同住的大哥在后院帮忙,房间里只有她一人。
她玩了整整一下午游戏。
期间没一个人喊她干活,也没人会无缘无故的跑来骂她、打她!
这感觉让人沉迷。
直到烈日渐落,干了一天活的白狄愤愤上楼。
他一进屋就指着她的鼻子大骂:
“这件事肯定是你搞得鬼!你赶紧想办法!我一秒也不想当你了!!!”
白楠一下没了兴致,她皱着眉反驳:“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走到白狄面前,眯起眼睛说:“你不是觉得我太焦虑了吗?你不是不着急吗?怎么?这就受不了了?”
“对!我就是受不了了!我一个男的凭什么受这种罪?!”
“现在承认是在受罪了?小时候我帮你洗袜子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
你说!妈说的你是姐姐,你就要帮我洗!”
“你别扯小时候的事!我不管!你现在就想办法给我换回来!”
“我没办法。”
“你怎么可能没办法?!我前几天都看到你在研究符咒了!这件事绝对跟你脱不开干系!”
白楠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你看到?”
“不然呢?!你以为瞒得过谁?我不仅知道你符咒的事,就连你想报复李老抠的事,我也知道!”
白狄一脸得意,为戳到她的痛处而畅快。
“你偷看我日记?”白楠上前一步,双手用力掐住他的脖子。
“你居然敢进我房间,偷看我的日记?!”
“谁给你的胆子?”
她声音低了下去,面色也逐渐平缓,但眼睛里的红血丝却随着说话越积越多。
手下的力度也逐渐加重,白狄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了。
“唔、咳唔...”
他艰难喘气,额头汗水密密麻麻的流下,渐渐在白楠虎口处积聚成潭。
“你简直找死。”白楠咬牙切齿的说,暴怒下眼球的毛细血管彻底爆裂,视野里一片血红。
她第一次对他起了杀意。
“白狄!你在干什么?!!!”
白陆难以置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许缘则直接上来掰白楠的手:“白狄你快松手!你姐要被你掐死了!”
白陆也反应过来,试图上前勒住白楠的脖子,把她往后拽。
但白楠已经‘杀’红了眼,她侧身躲过白陆攻击,转而站在白狄身后,用小臂牢牢锁住他的脖子。
这时的她听不进任何声音,只一味收紧手臂,皮肤下的心跳声越大,她越兴奋。
【毁了他、毁了他,他知道你全部的秘密,他该死!】
【而且只要他死了,你就能取代他了!难道你不想以后的每一天都像今天一样吗?!】
【杀了他!!!】
那道很像她的声音再度出现,发出阵阵尖锐的咆哮。
她像是突然疯了。
“...嗬...嗬嗬...”
白狄喉咙里发出破裂的风箱声,他开始翻白眼,全身肌肉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许缘被这一幕吓到呆在原地,只有白陆在拼命掰着白楠的胳膊,他甚至急到哭了,眼泪同步滴落在她皮肤上。
【去死!去死!去死!!!】
脑内的音量再度升高,尖锐的鸣叫让白楠咬紧牙关,用劲全身力气。
“不!白狄!你疯了!!!”
白陆痛苦大叫,双手却被白楠逐渐收紧的胳膊拽走了。
力气已经耗尽,他阻止不了她了...
“咚!”
白楠忽然倒地。
许媛和白陆错愕看向突然出现的许昕,他扬起的手刀还没收回。
“嗵!”
白狄也倒下了。
白陆赶紧上前查看白狄的情况,发现他脖子上深深一道勒痕,气得他对准白楠的肚子使劲踹了两脚。
“我让你疯!我让你疯!”
踹完他才算气顺。
“缘姐,你快看看白楠的情况。”
他又回到白狄身边,场上只有一个成年人许缘,他只能向她求助。
许缘把手搭在白楠手腕上,又趴她胸前听:“有呼吸,有心跳,快叫救护车。”
“叫过了。”许昕开口。
白陆立刻松口气,他把手伸到白狄脑后,准备将他搬到床上。
“你最好不要动她。”许昕指着脖子上的淤痕,“有可能颈椎骨折。”
“对对对,白陆你先别动她,等医生来。”
许缘也赶紧劝阻。
几人在等救护车的过程中,都有些焦灼。
这里是城郊别墅,离得最近的医院都在10公里外。
现场三个人,谁都没想过这件事要先知会一下大人,随后救护车呜呦呜呦的声音在院里响起。
白陆下去接医生上来时,才想起他们甚至没通知白楠爸妈,也许是潜意识觉得,就算他们过来,也只会抱着白狄哭。
“呜呦呜呦——”
救护车再度离开,白陆作为知情亲属陪同。
许昕不知为何,骑着摩托车也跟了上去。
被留下的许缘,则在白华夫妇的步步紧逼下如实告知了事情经过,人群轰的一声炸了锅。
宗爷爷听到动静前来,急得黄莹夫妇连连摆手解释,可他只叫了许缘去后院问话,吓得白华和黄莹脸都白了。
按当地习俗,葬礼上不得喧哗、打闹,更何况自家儿女内斗,说句不好听的,白宗有可能再不认他们。
院中跟他们不咋相关的人们,则都捧着瓜子,正聊得面红耳赤。
嘴皮子和瓜子皮一起上下翻飞,说到精彩处还有人鼓掌叫好。
着实是一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