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比。”
一道怯怯女声从楚国宁身后传来,楚国宁震惊之余望向身后的谷雨。
赵砚嗤笑:“你倒是大方,也不怕我将她打死。”
“不是她,我同你比。”
赵砚有些差异:“你和我比?”他摇摇头:“你有些姿色,平日打你的都是吕家那些人,老子没舍得动过你。那次是你无故消失五六天,老子实在气过头了才打你。”
“我只要这小豆芽和我打。”
楚国宁此刻踌躇不肯说话,谷雨上前道:“答应他,我不会让你受伤。”
“可是赌注……”
谷雨自嘲一笑:“嫁给他与嫁吕方尘,又有什么分别?”
楚国宁咬咬嘴唇,转过头道:“好,我同你比。我和谷雨答应你我们的赌注,只不过,若是我赢了,你和你身边之人从此再不能找我们的麻烦,也包括小豆子她们!也不准寻我的麻烦!”
“还有,不许用武器,不许将对方打死。”
“成。别怪老子给你打残,我可不手下留情。”
谷雨口中默念誓言咒,一阵蓝光泛起后由消散,她放下手道:“我已施咒,到你了。”
“师兄,你真要比?这要输了多丢面儿啊。”
赵砚“啧”一声,语气不耐:“老子能输给她?不过同她玩玩罢了,再说……瞧着。”
赵砚没继续说下去,神神秘秘施咒。
“师兄,你这是……”
“闭嘴。听出来了不许声张……呃!”赵砚忽感到背后一凉,那股异样的感觉瞬间消失。
“师兄你怎么了?”身后几个丁斋的见赵砚那一瞬的异样好奇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估计是这誓言咒生效的缘故。”
起誓完毕,赵砚上前一步道:“明日,演武场见。”
翌日,大殿内檀香缭绕。
晨课尚未开始,满堂弟子已交头接耳。楚国宁甫一踏入,几个平日爱凑热闹的乾元弟子挤眉弄眼地围上来:“哟,这不是咱们桃花峰的‘大善人’吗?听说你要和丙斋赵砚比划比划?”
“你有些自知之明吧,你是如何进了甲斋你比我们清楚吧?打肿脸充胖子的中庸挑战乾元,这出戏可比老道讲经有意思多了!”
哄笑声中,小鱼猛地从后排起身,一把拽过楚国宁的胳膊拉到廊柱后。
她脸色铁青咆哮道:“你疯了吗!赵砚是乾元,你一个毫无修为的废物,在甲斋混两日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楚国宁淡淡将小鱼的手拂开,露出一抹苦笑。
她又何尝不知道此事,她又何尝不知道确实为小鱼她们招惹了许多麻烦。
小鱼还想再劝,钟声骤然敲响。众人鱼贯入座,她只得狠狠瞪了楚国宁一眼,摔袖回到座位。
整堂课议论声此起彼伏,唯有小鱼脊背僵直。
台上老道的训诫她半句未听,只面露冷光,死死盯着前排楚国宁单薄的背影。散学时,她故意磨蹭到最后,待人群散尽才堵住楚国宁去路。
“你以为逞英雄很风光?乾元的拳头能把你骨头碾碎!”她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迸出,“现在去找赵砚撤了赌约,我去求李旭师兄帮你说情,或许还能……”
“我不会有事。”楚国宁忽然打断她,“小鱼,谢谢你。”
小鱼怔住,未料竟等来这个回答。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冷笑:“好,好!你自找的麻烦,别指望我替你收尸!”
说罢小鱼再度拂袖而去。
楚国宁昨夜一夜未眠,到今日为止手仍在细细密密地发抖。炎炎夏日,额角竟满头冷汗。
只要活下来就好了,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楚国宁战战兢兢往演武场走,却险些撞上一道玄色身影。
那人不是连阙却是何人?他不知何时立于廊下阴影中。
“……你也是来骂我的?”
“我骂蠢货,蠢货能听懂吗?”
楚国宁一哽。
“做这种蠢事,可想好如何善后了?”他声音听不出情绪,目光却如实质般压在楚国宁肩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抽身。”
他是何意?
“桃花峰闹出的事已经够多了。你若现在后悔,那道起誓咒不难解。”
“……”
楚国宁沉默半晌,抬头迎上那道视线:“我决定的事,绝不后悔。”
楚国宁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他身后,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原来,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却从不肯插手。”
真是个冷情冷血之人。
楚国宁声音虽有些颤巍巍地发怯,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柔软,教连阙为之一愣。
“演武场这一规矩是掌门定下,每年从桃花峰选拔出的内门弟子也均是从演武场厮杀出一条血路。”
“我亦是如此。”
言下之意十分明显,他无法治这群利用演武场欺凌弱小之人的罪。
楚国宁了然,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
楚国宁踏上擂台之时早已做好了忍受赵砚污言秽语的准备,毕竟她觉得赵砚此人的话太多。
赵砚的目光却径直越过了她,落在台下谷雨身上。
赵砚缓缓开口:“谷雨,待我收拾完这废物,你便随我回赵家暖榻。”
他甚至没有给楚国宁一个眼神,话音未落,赵砚瞬间结印施法,周身先是掀起大小不一的石块,而后这些石块狠狠砸向楚国宁。
楚国宁一声不吭,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擂台边缘。
她喉头腥甜,呕出一口鲜血。她甚至没看清赵砚是如何出手的。
赵砚嗤笑一声,身形欺近。
他根本不给楚国宁任何喘息的机会,五指如钩,抓向她脆弱的脖颈。
楚国宁想躲,但不及反应,下一瞬冰冷的手掌已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离地面。
楚国宁双脚离地,双手拼命去掰赵砚铁钳般的手指,却撼动不了分毫。
她的脸因缺氧迅速涨红发紫,眼前阵阵发黑。
赵砚猛地发力,将手中单薄的身体狠狠掼向地面。
砰!
楚国宁的后背重重砸在坚硬的青石板,鲜血顺着嘴角蜿蜒流下。
赵砚一脚踩在她抽搐的腹部,力道之大让她几乎再次呕血。他居高临下,鞋底碾着她脆弱的肋骨,声音冰冷:“看清了吗?这便是不自量力的下场!”
“我打你,连法术都用不上。”
可楚国宁蜷缩在血泊中,竟连一声闷哼都没有,脸上看不见痛苦。
“……”
楚国宁忽然抬手抓住他脚踝。
那只手瘦得关节凸起,在赵砚惊愕的目光中,她竟借力缓缓支起上半身,被鲜血浸透的后背离开冰冷石板。
“她怎么还能动?!”
“肋骨都断了吧……”
楚国宁神色诡异地平静实在是奇也怪哉,且破碎衣襟下裸露的皮肤正不正常地泛着青灰色。
赵砚被这近乎挑衅的平静激得暴怒,乾元信香轰然炸开。
在场之人皆被这炸裂的信香或多或少干扰,产生不适,只有楚国宁一人纹丝未动。在场无一人知道此时此刻楚国宁是如何想的。
此种反应着实挑衅到一个乾元,见楚国宁无论如何不肯面露难色,他化爪为拳,裹挟着劲风直轰楚国宁心口。
楚国宁瘦小的身躯硬生生吃下这拳。
“怪物……”有弟子失声喃喃。
乾元揪着她的衣领,神色由疑惑慢慢转为了然:“你带护身法器了?”
楚国宁缓缓开口:“有……说不能用……吗?”
不仅如此,她还去丹药房连吞了十瓶无妄丹,全身麻木,丝毫痛觉都意识不到。
谷雨看着楚国宁胸口凹陷,那被血浸透的护身法器,它是从楚国宁最贴近心口的暗袋里掉出来的。
那是谷雨送她的法器,虽说功效不大却能保下她一命。
“认输吧,不要打了……”谷雨泪流不止。
楚国宁的目光终于动了动,落在谷雨身上。她似乎想说什么,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扯出一个近乎温柔的弧度。
话音未落,楚国宁猛地低头,狠狠一口咬在赵砚的手腕上。
“啊——!”
乾元痛得惨叫一声,下意识甩手。楚国宁被巨大的力道甩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尘土飞扬。
“找死。”赵砚勃然大怒,抬脚就朝地上的楚国宁踹去。
楚国宁就地一滚,险险避开,同时抓起地上的一把沙土,扬向赵砚的眼睛。
“我的眼睛!”乾元捂着眼睛怒吼。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楚国宁挣扎着爬起来。
“有什么招数,都尽管使出来吧,我绝不会喊一声。”
赵砚被激得更加狂暴,下手愈发狠辣。一记重拳狠狠砸在楚国宁腹部,她像被洒了雄黄的蛇一般弓起身子,哇地吐出一口血。
赵砚又一脚踹在她膝弯,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楚师姐!”小豆子惊呼。
“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你们谁还想试试?”
赵砚狞笑着,走到跪地不起的楚国宁面前,抬脚踩住她的肩膀:“小贱人,不是很能吗?再咬啊?”
“够了。”
来人站在楚国宁身前,一手挡住衣服被撕扯地破破烂烂的少女:“赵师弟,欺辱人要有个限度。”
楚国宁抬起头,脸上绽放一个明媚的笑:“平光……”
赵砚吐了一口嘴里的沙子,不忿道:“是这贱人非要与我比,既然上了擂台,那边愿赌服输。她认输,我就收手。”
屈辱让楚国宁浑身发抖,但谷雨,小豆子,还有平日窝囊被欺负的自己……不能认输!
认输了小豆子和谷雨的一辈子就完蛋了!
或许是感知不到疼痛的缘故,楚国宁的气息并不算紊乱。可此时一道未知灵力喷涌而出,这道灵力似乎与方寸山格格不入。
浑浊,暴戾,让她想要狂暴地发泄,撕咬什么。
这股灵力渐渐开始侵蚀她的理智。
短短瞬间,楚国宁目眦尽裂,双眼充血,眼瞳眼白赤红一片,宛如两个血窟窿。
就在赵砚走近她,俯身准备将她彻底踩在脚下羞辱的那一刻,楚国宁眼中凶光一闪,不偏不倚猛地抱住赵砚踩在她肩上的小腿,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掀。
赵砚猝不及防,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向前扑倒。电光火石间楚国宁整个人扑了上去,双手死死扣向乾元腺囊。
众人惊叹之下,楚国宁低下头,尖牙对准腺囊狠狠下嘴,硬生生咬下一整块皮肉。
“啊啊啊啊啊——!!!”
温平光一惊,只堪堪闪避开。
乾元的嚎叫响彻演武场,赵砚疯狂挣扎,但楚国宁像疯了一样死死叼着乾元的腺囊不放。
在场之人都听到了皮肉撕裂的声音。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飞溅在楚国宁的脸上。一枚带着血丝的腺囊,被她硬生生咬了下来。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连小鱼脸上懂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楚国宁浑身浴血,嘴里衔着那块腺囊,摇摇晃晃站起来。
此刻楚国宁意识有些混乱,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她本想继续打,可她听见有人大喊:“不好!”擂台下一众弟子冲上擂台围住捂着后颈陷入痛苦的乾元。
为何只是咬下了他的后颈,便会让他如此痛苦?
可方才赵砚让她认输的画面不断在她脑中闪现,她拨开众人冲到乾元面前摇着乾元的肩膀道:“继续呀,我不会认输的!你休想让谷雨做妾,你休想再欺负我和小豆子!”
说罢又一口咬在赵砚脖子上。
赵砚惊恐地看向楚国宁手中那块肉,此刻后颈那一块极为敏感的部位被咬让他痛得窒息,迭声道:“我不打了!”
楚国宁见他还是不肯认输,又一口咬向他血肉模糊的腺囊部位。
赵砚招架不住,痛呼出声:“松开!我不打了!”
“你闯祸了!”原本还在台下的小鱼一把将楚国宁拉到一旁。
楚国宁被拉开,余光瞥见前阵子一直在寻自己不是的几个甲斋乾元,脑子一热,遂不管不顾冲上来吼道:“还有,还有你们!你们休想再欺负我!”
楚国宁血肉模糊的脸突然冲到几个甲斋弟子面前似疯狗一般狂吼乱叫,教他们心里一惊。
“我死也不认输!我不……”
话音未落,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落在身后男子怀中。
“大师兄。”小鱼一愣。
这传闻中不问世事,神龙不见首尾的大师兄怎得今日有空来管这档子事?
连阙长身玉立,眸光冷冽,发丝用银冠高高束起,最引人注目的是垂下的长眼睫,清冷矜贵。连阙将楚国宁打横抱起,信步走向赵砚。
“历来擂台比武都要个结果。”
“不打了!不打了!我认输!”
连阙点点头,向众人道:“既如此,桃花峰众弟子听令:日后再借用演武场斗殴欺凌弱小者,戒鞭三十。”
众弟子倒吸一口凉气。
曾有人因违反门规被罚戒鞭,十鞭便可教人生不如死,三十戒鞭怕是要魂归西天了吧。
“啧。”一声轻嗤从连阙旁边传来,“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这是要同归于尽啊。”
是身旁另一个内门弟子。
连阙没有接话,他垂眸看了眼怀中昏迷的楚国宁,脑子闪过四个字。
玉石俱焚。
“把她带到我那里。”连阙将楚国宁递给身边两个弟子,话语里听不出情绪。
身边的弟子一愣:“连师兄?这……”
“要我再说一遍?”连阙淡淡瞥了他一眼。
弟子立刻噤声,连忙指挥两个乾元,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楚国宁抬起。
“师兄她……”
几名弟子有些错愕。
连阙扭头回望,楚国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无意识地蜷缩起身体,他目光一凝,落在楚国宁身下。
一小片暗红的湿痕,正缓缓晕染开来。乾元敏锐的嗅觉让他立马反应过来是什么。
这是,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