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 第116章 第 116 章

如果有一种心情可以形容他现在的感受，那么就是强烈的感谢，感谢上帝老天爷阎王爷女娲娘娘太乙真人葫芦兄弟。

感谢这......奇迹。

“你......怎么回来了？”余生问，问完才听出自己声音有点儿怪，哽哽哽......哽咽了。

“有车顺便就回了，”程盼看着他，“你手还要捂住脸多久？”

余生简直僵着声音噎着说不出话，他知道自己离哭就差拿下双手了，但他不想管了，他就是想哭，非常想哭，一个劲儿的，只想哭。

他噎着声，继续捂着脸，磕磕巴巴地说：“我怕拿下来你就不见了......”

“余生。”程盼叹了口气，看着奇奇怪怪的余生，余生很少这样直白的在他面前流泪，眼泪大颗大颗从手指缝滚出来。

大概也是真憋不住了。

“我再试一次。”余生低声说了一句，跟刚才一样大声喊着三！二！一！然后露出两只水晶葡萄眼，还挂满了葡萄......看着他傻兮兮笑了笑，又捂住脸。

然后三！二！一！

又捂，又来。

程盼真的无语了，这哪家跑出来的......小可爱啊。

“三！二！一！”余生喊完继续笑着，也算哭着露出两只眼，“再来！”

“好了......别来了，”程盼无奈的拉住他胳膊，“外面冷，我们回家。”

“我不，我......”

“我不会走的，”程盼侧头看着他，低声说，“至少今晚。”

回家自然是回仓库，程盼跟赶趟一样没带钥匙，余生看着程盼盯着他那一碗速冻饺子脸都黑透了，要不要告诉程盼其实他连这一碗速冻饺子都没吃？让程盼脸更黑一层。

“你过年吃这个？”程盼转过视线，盯着他问。

“我又不会做饭，”余生笑兮兮，“是不是觉得我很凄惨？”

“觉得你很傻逼，”程盼依旧看着他，轻轻皱起眉，“又不是没有钱。”

“我真的没钱。”余生摊了摊手，虽然裤兜里还有几百块，但掌心没有啊。

......掌心只有鞭炮，难怪程盼一直盯着他，余生愣了愣，刚三二一玩的太起劲，忘记手上有鞭炮了，早知道继续捂着脸......

程盼低头拿走那截鞭炮，又抬眼看着他：“去把脸洗了，有灰。”

余生点了点头，正想进厕所，程盼又说：“洗完脸我们出门，我借你钱。”

这小气鬼......余生用力点头。

外面已经没有餐馆还开着门，一片萧条，果然是除夕。

程盼带他去超市买了一些看着就不怎么新鲜的肉菜，怕他还得起钱一样......又带他去零食区扫荡，余生没吃零食的习惯，程盼看样子也不爱吃零食，但程盼家里好像什么都有。

“你吃零食？”余生憋不住还是问了。

“不吃，”程盼边说边扫了几包薯片，“我妈喜欢吃，追剧的时候吃。”

“那倒跟我妈一样......”余生小声嘀咕。

“就是跟你妈妈学的。”程盼抬手又拿了一箱牛奶放进购物车里。

“哎......你够了够了，这么多。”余生看着那堆满了的购物车有点无语，程盼还真是送奶大使，程盼家里的牛奶肯定也是程盼买给宋阿姨的。

“你看你瘦成什么鬼样子了，”程盼转头看着他，“你能不能好好吃饭。”

“吃饭？啊？我在好好......”余生皱着眉，“哦......”

程盼白他一眼，伸手又提了一箱：“收假前再瘦，开学立马还我钱。”

“什么？”余生瞪大眼，默默捏爆手里那包薯片。

还钱......

操？高利贷都讲个半年一年呢！

到家天黑透了，小仓库简直伸手只能见几指，非全指。

在这诡异气氛加开灯一瞬下，突然“咔”一声断电了......余生提着菜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他往外瞅了瞅，更牛的是......一栋小区只有这破仓库断了电。

“......”

凭什么啊！

他又回头看着漆黑一片破地中，唯一的一个人，程盼今晚要是不回来，他可能活不到明年。

程盼打开手机灯光，提过他手上的菜进了厨房。

还有煤气，还能做饭，程盼加油！

虽说程盼主厨，但余生也想帮着打下下手，可厨房实在太小，挤不动两个人，他费力挤了几下，然后程盼丢了手上的菜拽着他就出去了......

于是他只好去外面找了两根蜡烛，乖乖坐在桌旁等着大厨的年夜饭。

果然，程盼做饭比吃饭更拖，洗个菜都能洗上半小时，余生饿的眼都花了，程盼终于开火了。

他垂眼盯着垃圾桶里刚被程盼倒掉的那碗饺子......早知道刚刚就先吃了。

差点睡着前，程盼终于端出年夜饭，一盆......猪猪猪？猪食？

余生看着这盆“猪食”直接懵了。

鲜红的番茄锅底，外层飘着几样蔬菜，还露出无数片切的薄薄的牛肉，香倒是挺香，就是不知道怎么下筷子，哦，不，勺子，这稀里哗啦的一锅，筷子还不一定挑的起来。

这年夜饭还真特别......

看来程盼也不会做饭，这一锅不容易，想必是他的得意之作，唯一......

至少时间够长，熟了吧？

“慢点吃，”程盼照例说了一句，又接着，“我只会......这个。”

果然，余生点头，高难度啊。

再者，这玩意儿......他也吃不快，挑都挑不起来好么。

余生拿了个碗给程盼盛了一碗，再给自己盛了一碗，然后在程盼无声的唠叨中，吹了十下吃了第一口。

其实这顿“凄惨”的年夜饭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味道还行，余生慢条斯理吃到第二碗的时候，程盼才喝了几口汤。

好慢啊......

他抬眼看着程盼，然后默默地怔住了。

暖暖烛光下的程盼温柔的简直不似个真人，根本渡了一层柔光。

十几岁不正意气风发，到底......男孩子怎么能温柔成这勾人样儿？

“你看什么呢？”程盼皱了皱眉。

“看你......”余生咽了咽口水，“你知道自己长得很......”

“我知道，像女孩子，”程盼接了一句，低头慢慢喝了一口汤，“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我失望？我不失望啊，”余生继续看着他，原来程盼自己也知道像，他也低头喝了一口汤，抬起头又说，“你男孩儿女孩儿我都喜欢。”

本来这话是正经话，但程盼突然放下了筷子，余生愣了愣，又想起自己几次三番讨嫌，他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跟性别无关，我......”

怎么越说越不对，他跟语文真有仇啊？

“我真的......就单纯的，喜欢你，”他最后挣扎着说了一句，“你应该明白......跟你对我的感情是一样的。”

虽然偶尔会想歪一点点，但也只是偶尔，基本忽略不计程盼不用知道的偶尔，和一点点......

......

“吃肉，”程盼夹了一块子肉塞进他又想喋喋不休的嘴里，“闭嘴。”

俩一双筷子么......又一点点。

“哦，好。”余生愣着点头，嚼了嚼嘴里的牛肉吞下去，瞪大眼看着程盼。

程盼看着他没说什么，挑了一块肉进自己嘴里，然后才慢慢点了头，低声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吃饭吧。”

哦，可他......却有些，不知道了。

除夕规矩要守岁，但对于余生来说只是正常的作息，但程盼显然今天累着了，他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程盼已经在床上睡着了，和衣而睡，风尘仆仆，不太像程盼干干净净的风格。

他轻轻擦了头发，又小声吸了吸鼻子靠到了床边看书，书刚翻一页，程盼醒了。

余生愣了，这睡眠也太浅了吧？太太太浅了吧？

“我睡醒了，”程盼看着他，眨着大眼又说，“现在几点了？”

睡醒了......你只睡一个小时啊，程盼怎么活成个夜猫子了。

余生放下书看着夜猫子：“11点左右吧。”

程盼手机早没电了，他闹钟也不知道准不准，现在要想知道时间只能靠猜。

不过差不多11点，他们吃饭都花那么久，再加打光洗澡啊，摸黑洗碗啊......碗是他洗的......

“你想看烟花吗？”程盼突然问。

“啊？”余生愣着，“想倒是想，可外面好冷，我们还是......”

“换衣服，”程盼看着他，“我带你去放烟花。”

请注意，程盼说的是放！不是看！

余生立马跳了起来。

程盼带他到了江岸岸口，这里围着很多放烟花的，基本都是情侣。

大晚上的，也除了情侣这么有闲情逸致......谁会跑过来受寒风。

当然他和程盼例外。

岸口不远处的帐篷一条街是特地为新年搭建起来的，贩卖烟花爆竹，小吃还有各类小玩意儿，临时搭起来的过年夜市什么都好，就是价钱贵点儿......

余生看着最外面糖葫芦摊，一串糖葫芦卖20......大过年的，油死这些商贩。

程盼和他走到里面最大那家烟花爆竹帐篷，刚准备拿货，余生就愣住了，这家店全是熟人，熟到什么程度呢，油头，麻杆......水鬼，还有一些骂过打过他的，还有上次ferry见过的一些人，最重要的，还有陈默和乐乐。

“余生？”陈默看着他也愣了，反应过来笑了笑，“新年快乐！”

余生看着站他旁边的乐乐，乐乐穿的陈默的羽绒服，整个人裹在里面看着更小了，他没想到陈默会这么堂而皇之的把乐乐带出来介绍给这些“兄弟”认识，毕竟乐乐......

看来这孙子也不算特别渣。

“过来买烟花啊？”陈默说完，低头抱着一大堆烟花走过来，“算你成本价，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够意思你怎么不送我，”余生接过烟花，转头看着程盼，“借我。”

“嗯，”程盼点点头看着陈默，“多少钱。”

“哪能真收你们钱，”陈默笑了笑，“玩去吧，新年快乐。”

程盼没说什么，放了五百块在摊位上，低声说了一句：“谢谢，新年快乐。”

这么客气干嘛，又不是没给钱，而且这堆也值不了五百，陈默这奸商！

余生冲奸商点点头，抱起烟花想走，陈默那逼赶紧拉住他，美其名曰想让他也来帮着卖，这逼往年卖烟花靠脸都能卖光，今年他有女朋友在，不勾搭别人，麻杆油头那些人指不上，不吓跑客人就不错了。

按陈默的话来说，一中就他俩最帅。

按余生的话来说，正经做生意才是王道，别搞虚头巴脑的，于是他送了陈默一个字：“滚！”

他抱起烟花拉着在旁边默默等他的程盼走远好几步才说：“别理这傻逼......傻子......”

“他跟你不朋友？”程盼闷声说。

余生没忍住乐了，轻轻碰了碰程盼胳膊：“你吃醋啦？”

“没有，”程盼回答，“其实陈默跟你很像，挺适合做朋友的。”

“像么？”余生眨巴两下眼，好吧，的确，其实他也觉得像，大概就是合眼缘吧，长得好看的很多，但长得好看脾气又对他的那真不多。

“嗯，”程盼点点头侧头看着他，“都一样，有着莫名的自信。”

......

余生忽然觉得心有点疼，程盼嘴这么贱，程盼自己知道吗？

程盼不仅嘴贱，心还狠，一路到岸口都是他抱着烟花，连摆都是他来摆放，现在有没有车票离开这虐待狂的世界啊！他现在只想保护自己......

一切就绪，余生吹着江风，手都快冻木了，还有耳朵，还有鼻子，还有心脏，还有灵魂。

“很冷吗？”程盼看着他。

“你觉得呢？”余生吸了吸鼻子也看着双手插袋的大佬，程盼挺悠闲啊，他都冻成棍儿了。

他哆嗦着拿出打火机，太冷了，一连按了几下，都没能燃起来。

都这样了，程盼还是没来帮他......自顾自揣着。

算了，余生继续吸了吸鼻子，抬头看着周围那些小情侣，男生全都打开羽绒服拉链把女生包在了里面，傻逼么，当他不知道宽大的羽绒服里有多温暖啊。

实在太冷，余生又用力吸了吸鼻子。

这次鼻子一吸更冷不说，耳朵也快冻没了，一个接一个啊，他打了个喷嚏，侧回脸看着程盼，只见程盼一脸“你为什么这么冷”的鬼样子。

靠！什么表情，他才洗完澡出来好么，还当这么久苦力......早知道还不如跟着陈默卖烟花爆竹去。

程盼瞥了他手一眼，没什么表情，余生看着更来气了，他一脚踢翻烟花筒，哑着嗓子吼了一句：“别人都有人工烤火炉，我只有叫我干活的朋友！”

“人工烤火炉？”程盼说着，抬头扫了周围一眼，又回过头重新看着他，“你要么。”

“我有吗？”余生有些没好气。

“有啊。”程盼应了一声，下一秒伸手轻轻盖住他耳朵。

“咚......”

“咚！”

程盼的手很温暖，盖上的一瞬间一股暖意瞬间覆满了他的耳朵......

与此同时，余生又听到了熟悉的，自己的，心跳如鼓，如雷，如炸药。

程盼很认真捂着他耳朵，没动没说，四下安静的可怕，余生真的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跟个永动机一样。

“扑通......”

“扑通！”

越跳越快，永无止境。

这不太好......

非常不太好，至于是哪不好，反正哪哪都不好，他的心怎么能这样为程盼跳动。

他和程盼是朋友啊......

还是牵手吧...... 程盼的手心这么温暖。

牵手心不会跳，至少牵手蒙不住耳朵，他就......听不到，听不清奇怪的心跳声。

“小盼，”他扒开耳朵上的手，然后双手紧紧扣住程盼的手，“先暖手吧，我他娘手要冻掉了。”

程盼点点头，大方贡献出自己的双手，余生冻的感觉自己带了双结了冰的铁手套，他使劲儿抓住程盼手，程盼手非常温暖，像冬天里的一把火，但还是杯水车薪，因为他是冬天里的一池子冰。

一把暖不住一池。

“要我抱你吗？”程盼低头看着他，问，“和周围的方式一样。”

你怎么能这么问。

他怎么拒绝。

余生不由自主的点头，并且找了个完美的理由。

的确太冷，过完年还得学习，没条件感冒着凉......

“你真不喜欢我？”保险起见，又或者，让自己堙灭奇怪的想法。他又问了一遍，然后程盼白了他一眼。

这眼神，他懂他懂......余生用力点了头：“抱。”

程盼比他高，余生伸出手钻进去的时候脑袋磕在他肩膀上省力，羽绒服里很温暖，他想了想手规矩的放在了后背，乱跑怕把程盼冻着了。

问答时刻，一个人要多久才能捂热一块冰，答案是很快。

那么一池子呢，开个冰口就好。

人的体温不烫，一直都是恒温，然而恒温带来的温暖，比外在的科技的发达的一切，都牛逼多了，因为它源源不断。

余生在待十分钟后彻底活过来了，且活蹦乱跳，他钻出程盼羽绒服，抬眼盯着他：“靠！热死我了！”

程盼低头也看着他，眼睛里像住满星星。

只看着他。

余生真的很想说一句，别这样看我，我突然很想......误会。

“你也冷？”他找了个话题岔开。

问完他抓起程盼的手，不冷，只是没之前那么温暖了。

“倒计时来了。”程盼只是说。

然后回牵住他的手，紧紧，依然滚烫。不过两秒后又轻轻松开了，这一来一回，像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余生垂眼盯着程盼微微弯曲的指节，从前没注意过，原来程盼的手这么好看，细长匀直，白皙透光，适合戴戒指。

所以说程盼是个姑娘，程盼还不服，他重新牵起程盼的手，抬起头盯着程盼稍稍错愕的大眼：“现在，我来温暖你。”

特殊服务，不止保护哦，余生笑着捏了捏程盼冰凉的指尖。

一切的疯，止步在今天吧。

今天过后，他就不再胡思乱想了。

所以今夜，让他放肆一下。

让他，牵着这双他......很想牵的手。

程盼掌心很快就变热，连带着他掌心都快热发烫了，但余生还是没松手。

没有人会嫌温暖多，烫就烫吧。

也没人会嫌过年太热闹，如果不是一个人。

远处传来人声鼎沸，和早来几秒的烟花爆竹，余生侧头静静看着这几年来，唯一陪他过年的这个人。

他不讨厌过节了，从今年开始。

他不回原来那个世界了，从遇见程盼开始。

他要好好爱这个世界，从在乎程盼开始。

“倒计时！”

“三！”

“二！”

“一！”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希望今年万事如意！”

“啊啊啊啊！我要考上好大学！”

“新的一年狂吃不胖！”

“今年一定表白成功！”

“嘿！听得到吗！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爱你。

在这样的陌生和盛大下。

程盼回头看着他：“余生，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小盼！”

余生也回过头，扬起自己明媚的笑意。

而他和程盼相拥的手，片刻不曾分离。

越握越紧。

烟花此时炸响，全城绚烂。本来......是准备过了今夜，依旧是最好的朋友的。

可为什么......在绚烂无比的烟花下，余生还是那么清晰听见自己，一城烟花压不下的心跳。

程盼再次说：“新年快乐，余生。”

“你快乐吗？程盼......”

“我很快乐，”程盼的回答，“尤其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