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 第115章 第 115 章

“你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程盼答非所问的回了这句话。

余生叹了口气，果然听到了，早知道刚在停车场杀人灭口了。

“嗯。”他皱着眉搓了搓手心。

是啊，都是这么过来的，打过来的，被人羞辱过来的，所以......程盼能不能别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毕竟......

“我真没事儿......”余生皱着眉，他其实真的是没事儿，今天有陈默在，也没受什么伤，况且今天利哥那句话是针对的......程盼。

太脏了，不重复，不想提。

“都过去了。”他又说了一句，都过去了，他现在可是一名光荣的高一准三好！过去的，真过去了。

程盼又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没再动弹，房间安静的呼吸都快没了。

余生伸出手犹豫一下，他知道他在犹豫什么。

他犹豫自己今天对程盼的太多亲密举动，以致于让“常常的拥抱”变得......有些犹豫。

来自于他自己的犹豫。

他低头轻轻抱了抱裹住程盼的大被子。

利哥那句话......程盼听到应该挺难过的，第一次被人那么骂吧，又或是......

余生不要脸的莫名觉得程盼是因为更心疼他。

“余生，”程盼出声了，“你的世界是怎样的。”

彩色的你信吗？余生勾了勾嘴角，不知为何他觉得程盼会信。

五颜六色的磨难，最终成就一种颜色。

他低头把头埋进大被子，和程盼紧紧挨着，只隔了一层棉花，接着闷着回答：“黑色的。”

所以才那么喜欢白色吗？

程盼点点头没再说话，轻声闷在被子里应了一声，他从前总认为余生吃了很多苦，挨了穷受过冻，所以短短几年时光就让他变得戒心那么重，对所有人都呲着牙。

被害妄想症，他是在那个黑色的世界里，找不到光亮了。

真的有人在伤害他......

程盼默了默，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隔在他和余生之间的被子。

到底是什么让你在面对那些恶心的眼神，言语时，变成一副见怪不怪，无所谓的模样。

还有伤疤。

你的世界。

程盼是不是憋死了......余生等了一会儿，想了想掀起被子一梭子钻进去。

钻进去一瞬间带了风，还有光，他看到程盼双眼憋的通红，只是脸颊没有眼泪，视线停留在这一刻，下一秒程盼拉上了被子。

“你留点儿缝......”余生抬手想拉开被子，程盼拦住了他。

程盼不会哭了吧？他迟疑了一秒，觉得实在没这个可能，程盼就算想哭，眼泪躺着也能憋回去，毕竟他从小到大真没见过程盼哭。

他摇了摇头盯着黑暗，拉上被子也好，免得他见着程盼那张脸就想泼酒。

也想......

他妈的，他真的是疯了。

别想了！

“笑一个吧。”他说，他决定不想。

程盼没有说话也没有笑，而是持续沉默，余生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被憋死，他想了想又找一句来说：“你怎么跟齐然谈判成功的？”

“你怎么让欧姐放过你的？”程盼反问，依旧噎死了他。

余生有些无语，哪怕程盼状态不行，噎死人的功夫还是这么炉火纯青，鬼斧神工，他大声答：“我上面有人！”

“黑色世界的么。”程盼像是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又陷入了沉默。

余生愣了一愣，他真的只是开个玩笑，但今晚的程盼......不适合开玩笑，太敏感了，他只好也闭上嘴，等待旁边这小气鬼消气。

五分钟后，气消没消余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真的要憋死了，还是逗逗程盼吧，不然买一送一......

于是万事开头难，中间难，结尾难......

他没哄过人，也没逗过人，更别提男人......

每次把老姐惹炸，就顺着老姐意思乖几天，老姐就会笑了，程盼......程盼从小到大也没被自己哄过啊，一直都程盼哄他好么。

余生清了清嗓子，往程盼那靠拢一点儿，刚一近，程盼就说话了：“别过来，我这儿冷。”

这句话嗓音明显在抖，止都止不住的声线打颤，余生怔住了，在抖？

发烧感冒？还是......哭了？

“谈判的很成功，”程盼突然又说，像是故意在扯开注意，“至少齐然是正常人。”

余生听得出来程盼不想他深究，也就没去问，乖乖接了程盼这句反射弧挺长的话。

尖子生含沙射影骂欧姐不正常呢，他轻轻点了点头：“我这也挺成功，至少欧姐......听得懂人话。”

程盼又没再说，这小气鬼......余生轻轻叹了口气，犹豫再四......伸手一把抱住他，他憋不住了。

程盼被他一抱，刚抬起头，余生赶紧岔开他下句话：“别动，不冷，我知道你有些难过......我很安全，我不是丁思灿，放心，还有，我跟你是一样的，读一个学校，在一个世界。”

余生趴啦一口气说完了所有话，这下程盼总该放心了，超人护一个丁思灿那么吃力，还一捎带几的担心他，超人也不怕累坏掉。

“一个世界？”程盼低低又问，声音充满了不确定。

还不放心？余生摇头推开程盼，顺手默默掀起了一点缝隙，凉爽的冷空气一进来，他只想歌唱一句感恩的心。

他回过心思认真盯着程盼巴掌大的脸，程盼这要哭不哭的模样......余生皱了皱眉，难怪利哥说那些话，这这这......

这什么反差萌，嘴巴这么贱，长得那么乖......他是真没见过比程盼更温柔的长相了，温柔里透着狡黠，难怪齐然那么喜欢丁思灿，顶了程盼这副相似的眉眼谁受得了啊。

他......受得了。

他受得了。

大概他没回答，程盼还是继续盯着他，余生看不下去了，他受得了个屁！准备凑近程盼耳朵再说......主要不看程盼那张脸。

他又悄悄凑过去，然而程盼伸手堵住了他。

“让开，”余生皱眉说，“否则我亲你。”

程盼手一愣，整个人僵了一下，余生也实在不好说，我想亲你。

他妈的是真的。

持续一整个晚上了！

不知道是火大，还是......真的疯了。

见程盼反应。余生破罐子破摔说：“怕什么，反正你也不喜欢我。”

又“重提”了。果然下一秒，程盼真的是无语的白了他一眼。

余生本来是很大火，见程盼这样，下意识乐得捏了捏程盼脸：“你怎么这么逗。”

“你......”

他这一爪下去，程盼愣了。

自然余生也愣了，不过却不是别的，他摸到了程盼脸颊上残留的......泪水。

泪有点甜，但它不咸，余生呆呆的，怔着缩回手，看着程盼那双大红眼睛。

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程盼应该没怎么哭，他只触碰到一点点，但的确也是哭了，为了他......

哪有人从不肯落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他，这么竭尽全力的想保护他，他本来半只脚都迈进地狱了。

本来是这样的，也该是这样的，没有程盼他未来......

未来一定会是黑党龙头老大，坐拥万里山河......手下金银无数，小弟万千，一声令下，铲平一中。

可程盼出现了，拉着他做了一名积极的学习向上份子，未来会成为一中荣耀校友，收获一份朝九晚五，一月养不活家人工资的稳定工作。

“......”

这样一对比，余生忽然有点儿想抽程盼......

可他哪里舍得打程盼，骂都舍不得，看一眼都舍不得。

余生抬手放下那一丝缝隙，伸手又用力抱紧程盼，这次是安心只抱程盼。

超人也需要安慰。

其实他真的很少主动关心程盼，这一抱余生才发现程盼是真的冷，刚刚没注意，现在才感觉到这刺骨的冷，这得被泼多少酒啊，一缸吧，那些傻逼，操！

一群蠢货！

他想打个笑场掩饰一下自己愤怒的心情，却发现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些噎，大概是被感动的，也可能被程盼冻的......他压了压嗓子：“其实我很厉害的，别说一个欧姐，十只海鸥我都不怕，只是......只是，只是因为保护我的人是你，我不用那么厉害。”

因为你，一直在保护我。

程盼看样儿简直呆住了，被他抱着，趴他肩上一句话没说。

余生笑起来，尽力克制冻哆嗦的声音又说：“所以，关于刚刚那个问题，我现在给你回答。”

程盼僵着点了点头：“余生，我这冷......”

“冻死我。”余生没忍住又打个寒战，果然瞒不住程盼，牙齿打架的声音被听到了，程盼是冰块儿块儿块儿块儿，是一个不是不哭，只是躲着难过很少洒泪的隐忍冰块儿块儿块儿。

程盼没再阻止他，认真听着他的回答，现在被子里很黑，余生很确定他怀里是个人......

至于那个人说的关于世界问题。

他侧头看着黑暗，黑暗抱着月亮。

“如果你在我的世界不能保护我，那我就去你的世界保护你。”

他答。

于是这句话说完很久程盼都没再说话，余生伸手轻轻拍了拍他：“感动傻了？”

“傻了，”程盼也轻声回答，然后推开他，“睡觉。”

“哎！”余生皱着眉，又问，“刚在酒吧我没对利哥动手你会不会有点儿失望？他这么贱......”

“不会。”程盼看着他回答。

程盼不会就是不会，余生点点头，他打了更没好下场，冲动了一个，再来一个真没路走。

“因为你之后打了。”程盼又说一句。

“靠！”余生简直懵逼了，“你怎么知道？”

“猜的，”程盼看着他，“知道你有事，但不确定什么事。”

“你怎么这么......”余生乐了乐，又想掐程盼脸，但这次被程盼拦下了。

程盼捏住他的手，慢慢放回温暖的一侧，然后转过身子，带走寒气的同时，轻声又说：“谢谢你的保护，余生晚安。”

“晚安，我的......”

朋友。

我的......程盼。

黑暗中，余生清晰的听见，自己心跳动的声音。

原来，人可以说疯就疯。

期末考试在两天后如期而至，期待那么久，考完那一刻仿佛也没有什么别的感觉，除了寂寞，无敌是多么，多么，多么寂寞。

时间一直在走，未来总是在下一刻，下一刻是什么？是放榜。

余生知道自己考的不怎么样，就连数学都考的中规中矩，因为一中题出的中规中矩，发挥不了他的聪明才智。

他留在学校跟着高三的一起自习，一般留在五班，偶尔去一班，宋阿姨操心他和程盼，还来学校给他们送过几次羊肉汤，很大个盆，很多的肉。

再后来，程盼回了乡下，寒假见不着了。

走之前还给他“借”了一笔过年买猪钱，的确是借，因为程盼明确说过要他还......

这样又过几天，一班五班乃至高三都磨的没几个人了，吴依依也早在放完榜后第二天就把钥匙拿给了他，然后再没来过，吴依依这次考的很稳，还是五班第一名，年级名次稳着升了几名。

至于自己，余生不是很想聊成绩，只能说进步了，只是离一班......小学生到清北的距离。

至于程盼......他更不想聊，老油条，年级number one。

至于那夜的疯......他也不想聊。

聊什么啊，单机在线么？

寒假比想象中混的快，特别是一个人的教学楼，和天桥，和厕所。

除了学习，一点波澜没有，就连上次在酒吧别人给他和程盼拍的牵手照，因为临近放假，这些照片都还没来得及传，就没影儿了，毕竟考试，放假，过年总比别人的八卦好玩。

丁思灿也老老实实呆在酒吧做服务生，没再作妖，至于什么时候刑满释放，他就不太了解了，只听说这狐狸性子变了很多，没有见人就勾搭了，啧，这狐狸吃了这么大亏，惹着陈默和齐然这一对儿，齐然的确是个为女人和兄弟反目的主，可陈默不是。

狐狸主意打错了。

酒吧事件没几天余生了解到，哪怕齐然在外面如此羞辱她，丁思灿也不敢分手的原因——陈默警告了她。

至于警告的方式，陈默没明说，不过这逼也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更何况陈默打心眼里厌恶丁思灿，是真的厌恶，厌恶到心口合一，肢体都还想再踹两脚的地步。

这也难怪，要来只狐狸欺骗了程盼，余生都想象不到自己会怎么扒了这狐狸筋皮。

再没什么好玩的事儿，他每天跟上课时间一样来学校自习，妄图填满这清北的沟壑，唯一的区别就是早上来学校用走的，天太暗就坐公交，程盼的自行车他不想骑，不想一个人骑。

也不想一个人自习，余生叹口气咬了口面包，走到了天桥护墙，陈默在下面跟几个人踢足球，这逼还真是运动好手，足球踢的也那么好。

快过年了，陈默隔三差五还来学校乱逛，跟个孤家寡人一样，虽然每次来都给他带吃的，但余生还是觉得他很烦，即便陈默不会打扰他学习，他也烦。

为什么，自然为不在的那个人。

余生咬光面包，转头慢慢荡回空无一人的教室。

不管，程盼再怎么在乎他。

大部分时光还得自己熬。

余生捏了捏发酸的脖子回教室收了书包，打算今天早点儿回家，好去买点年货，今年是一个人过年，不能显得太过冷清，不然万家的鬼看他好欺负来找麻烦怎么办，他又只有打人的本事，不敢打鬼。

刚走到校门口陈默抱着球追了出来，又跑到车棚骑着辆摩托车，不要脸说顺路送他回去。

余生不知道这逼哪来的顺路，都不知道自己住哪。

他烦躁的问出他的疑问，结果这逼爆出了他的家庭住址，曾住现住......乃至出生年月日，鞋子尺码以及爱吃，讨厌，就差裤衩尺码了。

余生有些无语，这逼交朋友前还要打听一番？查底细呢！虽然这些东西不怎么绝密，随便查查都能查到，但陈默会不会也太闲了？

闲的蛋疼这傻逼还在说，这次还掺了程盼和乐乐，乐乐家庭如她所说，是真困难，余生送陈默一记白眼，恭喜他找了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女朋友。

傻逼接受了他的祝福，然后轮到了程盼，余生听到年月日的时候愣了愣，抬起了眼：“你说什么？”

“啊？”陈默也愣了，“生日啊，2月21号。”

“是222，”余生看着他，“傻逼。”

“那不是跟你一天？”陈默皱着眉，“可我怎么记得......”

“你滚吧，”余生不耐烦打断他，拿起英语单词，边背边往家走，“别打扰老子用功。”

“是么。”陈默说了一句，等了一会儿发动车子，余生只来得及听到“轰”一声，然后手上的单词本不见了。

操他妈的陈默！

到家快傍晚了，街上人流量比想象中多，好好享受这一刻吧，过两天除夕，街上就不可能有人了。

余生点烟，背着包走到家附近的农贸市场，年货买什么呢，买点儿汤圆吧，程盼收假回来他可以陪程盼吃汤圆。

还买点儿什么呢，他什么菜也不会做啊......

穷人家的孩子居然不会做饭......那为什么要吃饭？

余生愣着走到海鲜那一片儿指了指虾：“老板，能帮着......帮着处理一下吗？”

老板明显愣了愣：“小伙子这又不是鱼，处理什么？刮虾皮吗？”

能处理一下到蒸，煮，或者直接下锅的地步吗？

余生看着那一只只游动的虾，叹口气摇了摇头：“算了......那我不买了。”

年货的最终收获是几大袋速冻饺子和速冻汤圆，余生还特地奖励了自己一碗牛肉面。

现在正是饭点，老板却在店里洗桌椅板凳，余生慢条斯理吃完面，走过去拍了拍老板肩膀：“可以借我一下手机吗？”

这是老板欠他的，谁让用餐环境不愉快。

电话通了几声才接起，余生有些紧张，那边儿默了一会儿轻轻开了口：“余生？”

号码果然正确，余生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背下来的，明明都没有打过，很长一段时间里。

他摇摇头，反应过来又点点头：“啊......是我，就想跟你说句新年快乐。”

“还没到新年。”程盼说。

“快了......”余生抬起头，老板一直在朝他招手，催命啊催，“我先挂了，别人电话，新年，新年快乐！”

没等程盼再说，他马上掐了对话，侧头看着老板：“我才打多久啊你......至于吗。”

老板笑了笑：“我不是让你还手机，我是说你要不要对联，我自己写的，要的话拿一副走。”

“......啊，哦，”余生点点头，“谢谢。”

这副对联字儿写的极其干扁，还没程盼字儿好看，“龙不飞凤难舞”的，又扁又不知道写的什么，挽联吧。

不过不要钱，余生回家把它贴在门口，又回去借老板手机，走了几步到小区门口给老姐打了个电话，祝福老姐新年快乐。

老姐当然也祝他新年快乐。

然后，没了。

余生放下手机，盯着程盼房间那盏灯，程盼这有心机的，人走了灯还没灭，一走就一直到收假才回。

电费不要钱啊！

接下来的时间，余生给自己放了两天假，不学习的两天他每天躺在床上，睡了醒，醒了睡，偶尔出去走一走，但也只在家周围，外面太冷清了，他喜欢热闹。

所以还是家里好。

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家里眨了眨眼，慢慢闭上眼睛。

除夕傍晚的时候，小区飘来了各种香气，余生给自己煮了碗饺子，但实在没什么胃口，不是没一个人过过年，只是不想一个人吃饺子，他推了推碗，扔掉年夜饭出了家门。

小区外面墙角有几个熊孩子在放鞭炮，有个小男孩新衣服被烧了一个洞，怪罪到同伴身上，哭得喊天喊地，楼上马上跑下来几户人家，指着别家孩子骂完，又骂自家孩子。

吵闹好一会儿才肯罢休，然后各自领回家吃年夜饭去了。

余生走过去捡起地上玩剩的鞭炮，藏在手心里。

热闹过后就是安静，出奇的安静，这些人吃年夜饭不敬酒的吗，怎么没人说话。

他走到小区晾衣场找了个花台蜷在上面。

天快黑了，远处已经有人开始放烟花了，他搬家的那北方城市早就已经禁止燃烟花爆竹，没想到回来了，还能看到烟花。

可他现在不想看烟花，也不想看这个世界。

他只闭上眼：“三！二！一！现身！”

睁眼，当然什么都没有......

“三！二！一！”他伸手捂紧脸，“现身！”

睁眼，再来......

“三！二！一！熊猫怪现身......”

“你在干嘛？”脑袋顶传来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