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院的人没有见到无梅,但整个薛府都是他的传说。
“听说羽小姐回来带了个公子,脸色很是不好,一回来就摔门,给护院都吓一大跳。”
“可不是嘛?昨日还拉着老夫人要去宫中探望贵君,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还哼着小曲呢。今日便大发雷霆,也不知道那公子是什么人。”
“他怀里抱着个琵琶,穿的很单薄,居然披着羽小姐的斗篷回来的,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羽小姐,也没安置那位,一回来就让人带去偏房了。”
“偏房?那不是往日咱们受罚的地方吗?那公子不是客人?”
“既然能去偏房,我估计不是客人了……”
来人年事较高,颇具威严:“都在这说什么闲话,赶明锦贵君就回薛家来探望老夫人了,还不赶紧做活。”
众人一听连忙四散开去。
昏暗的房中只点着一盏灯,他早已经脱下了薛似羽的斗篷,一手弹着琵琶,一手摁着琴弦,摸起来是冰冷的,寒风灌进来,屋子里发出呜咽的声音,痛苦而压抑。
轻拢、慢捻、急抹、快挑,他的曲子凌乱,断断续续已经听不出旋律,如同鬼诉。
看守的人连忙堵上耳朵,又是害怕又觉得晦气,只得连连摇头。
他想起和白星稀在春香苑的时光,她总是兴致勃勃的,眼神很亮,听完后曲子有时长篇大论,有时也会提起月明偶感伤心,听出他的落寞,也会宽慰关心。
“无梅,你可有什么心事?”
白星稀的关心和担忧都写在脸上,她听出自己曲中的无奈、伤心、和晦暗,他应声的是洛青辰的责备,但远不止,还有想要依靠白星稀的眷恋,还有日复一日害怕薛似羽突然来问消息的惊惧。
他到底是怕她的。
年少因她的一时善意有了存身之处,他很难不觉得薛似羽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却在他唤出似羽的名字违反了薛家的规矩,险些被打死。
她是那样喜怒无常,性情不定。
他怕她突然靠近他,要关于世家大族的消息,答的不对便要辣椒蘸水打一顿。
“白小姐,还能有什么心事,春香苑的心事,大多都是和客人相关的,在白小姐面前,实在是不足挂齿。”
“听琴吧,听听我新谱的曲子如何?”
还未给它命名,它的前奏是空灵悠长的,轮指开篇渐渐高亢,到最后技法都成点缀,汹涌澎湃的情感如同夜晚呼啸的狂风,如同波澜壮阔的大海,远处仿若听到海中的一声鲸鸣。
其实白星稀从没听完过这首曲子,自己谱的却总是弹到中间弹不下去,真是讽刺。
他拨了几声,意兴阑珊地开始,周围是昏暗的,雪还在簌簌地下着,他好像又回到从官奴关押之处跑出来的时候,遇见薛似羽,眷恋的,依赖的,惧怕的,怯懦的,他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弹奏渐入佳境,他竟然第一次弹完了自己谱的曲子。
“真是好兴致,这样还能弹上一曲,这曲子从未听过,曲名是什么?又是哪位乐家所谱?”
薛似羽斜靠在房门前,昏暗的灯光映不出她的眉眼,只大抵听声音此刻她的心情应该不错。
无梅垂下眼眸:“薛小姐,无梅知错,还望责罚。”
他抱着琵琶就跪在薛似羽面前,卑躬屈膝,毕恭毕敬,大有一副从容赴死的决绝,这时薛似羽低下头来,看到无梅身上还是自己的那件单薄的衣服,而自己那件斗篷正叠得方方正正放在干净的木桌上,离他甚远。
薛似羽眯着眼,彻底打开房门,冷风灌入寒意,昏暗的灯光疯狂摇曳,她随手猛地关上门,红唇微动:“犯错?你犯了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