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帐外透过的暗光,秦淮凝视着身下双眸含泪的晏问闵。
他被自己困在身下,气的眼圈都红了。心头渐渐涌上丝丝挫败之感。
就算现在就要了他,又能如何呢?
前世的自己都舍不得动他一分一毫,如今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秦淮慢慢松开了制住晏问闵的手,只是将头埋入他颈间,闷声道:“对不起!”
晏问闵闻言怔愣住,他还以为这人真的要趁机对自己行不轨之事。
若是那人还在,知道自己今日受了此等欺辱,肯定会用尽手段让还压在他身上的男人生不如死。
怎么又想到他了?
晏问闵自嘲一笑,自从他死后,自己已经太久没有想起他了,还以为自己可以放下。
如今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卿槐,你走吧,你不是他!朕想一个人待会。”
“皇上的他是谁?我认识吗?”
秦淮依旧垂头在晏问闵颈间,不肯抬头。
晏问闵试着动了动身子,皱眉道:“快点从朕身上滚起来!哪有人这么和人聊天的?”
“哦。”秦淮一脸不情愿的抬起了头,侧身一躺,和晏问闵一起并排躺在床上。
许是积压在心中的担子太久了,此时晏问闵被一旁大胆妄为的秦淮一激,倒是很想让人陪着说说话。
“他从前也这么强迫着朕,好像有用不完的劲,将朕困在怀里。”
晏问闵看着头顶床帐上绣的金龙,回忆道。
秦淮原本放松的身子,闻言立即变得僵硬了起来,他低声问道:“看来,那人也和臣一样爱慕皇上。”
“……且不说他爱不爱慕朕,朕倒是很想问问世子你,不过就是昨夜在宴上匆匆一瞥,哪里就喜欢上朕了?”
“可是——”
晏问闵打断道:“你还听不听了?”
“你说。”
“这不就行了?你如今还未及冠,哪里懂得什么是喜不喜欢?小屁孩没事就读书去。”
晏问闵开口教训道,颇有些当年秦淮教训他认真读书的语气。
侧目看了一眼有些呆滞的卿槐,晏问闵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朕原本和他有些情谊。他陪着朕读书习字多年,本来在朕心里是把他当做半个师傅,甚至是哥哥,可是、可是——”
“可是他和臣一样,竟对皇上抱着不能见人的想法,对不对?”
晏问闵叹气道,“朕那时身陷囹圄,每日与朕的兄弟们斗来斗去,如何有心思去想什么情情爱爱?况且,朕对着他,说了许多伤人的话。”
秦淮慢慢松开握紧的被子的手,缓缓回答道:“也许是他只是想赌一赌?赌皇上也对他有些情谊。”
“可惜他死了,”晏问闵笑笑,随即抬手捂着眼睛道,“还是为了救朕,死在了朕怀里。”
秦淮慢慢转过头去,看着捂着眼睛的晏问闵,震惊不已。
他、他这是哭了吗?
秦淮当即手足无措起来,试图从哪里摸出眺帕子来,给他擦擦泪。
可是寻摸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只得勉强将自己的手递过去。
“皇上,给你,臣的衣袖。”
晏问闵闻言倒也不介意,松开了捂着眼睛的手,抓起秦淮宽大的袖子擦了擦眼睛。
“你怎么和他一样,喜欢用袖子给人擦擦泪?”晏问闵吸了吸鼻子,闷声道。
秦淮一笑,他这不是回来了吗?
只是还不知道怎么向身旁的人开口,告诉他自己没有死,这是换了一具身体。
况且他也想知道,在他不在的三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淮想了想,开口道:“皇上是喜欢他的,是不是?”
“不知道。”
晏问闵道:“朕从来都没有想过男子也可以有情谊。也许就是没有想过,所以那时候他的表白和触碰才那么敏感,甚至是恶心,所以才口不择言得伤人。”
难不成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对汪景峰网开一面,默许那厮打着德馨大长公主的名号,竭尽全力得讨好他?
秦淮气极。
凭什么他死了,竟让汪景峰可以踏着他的尸体亲近眼前这人?
秦淮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开口道:“皇上是后悔了吗?后悔拒绝那人,所以才容得下今日在太极殿胡闹的臣?”
“不知道,”晏问闵回答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眼前的卿槐忍让至此,“你和他不一样。”
“你接近朕,不过就是想让朕对豫郡王府网开一面。而他,却是——”
却是要人要心!
晏问闵没有继续说下去。
秦淮听着晏问闵的未尽之言,只恨不得立即告诉他,自己现在就在他面前。
“秦淮,你还想问什么?”
秦淮听着晏问闵清楚的吐出自己的名字,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晏问闵侧身,一只手支楞着下颌,定定看着表情怔愣的秦淮。
“秦淮,你觉得你掩饰的很好吗?”
“我和豫郡王世子只潦潦见过几次,但是我和你却相处了整整十二年!”
“还有,你亲人的时候,还是那么喜欢再最后离开的时候咬一下别人的唇角。”
秦淮原本还想着否认,毕竟他死而复活的事,他连他们太傅府的人都不敢告诉,更何况眼前的晏问闵。
只是听到晏问闵的最后一句,秦淮彻底失去了否认的勇气。
秦淮慢慢笑了起来,一旁的晏问闵却有些不解。
“你笑什么?”
秦淮努力忍住笑意,含着满眼泪花断断续续道:“闵闵,你还说、还说不喜欢我,你明明早就、就喜欢上我了,是不是?”
“啊!真好!我还在费心怎么不暴露自己,又还能留在你身边,现在不需要了!”
看着晏问闵欲要开口反驳自己的话时,秦淮抬手轻捂在晏问闵唇上。
“别否认!我三年亲你的习惯,你到现在还记得,怎么,你还敢说自己不喜欢吗?”
听着耳边传来秦淮的笑声,晏问闵耳后渐渐浮现一抹可疑的红痕。
他不想看那人瞧他的炙热目光,随即慢慢撤下支在下颌的手,仰面朝天。
“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
晏问闵反问道。
秦淮慢慢抓起晏问闵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不怕就好。”
说着又低笑出声:“晏问闵,我回来了。”
晏问闵感受透过衣料传来的温热和那人炙热的手心,侧头看着眼前男人俊挺的鼻梁,渐渐模糊了视线。
“别哭了,闵闵。这次,我不会再离开你。”
晏问闵闻言却“噗嗤”一笑,“秦淮,你现在可不是什么翰林才子,而是母后亲自给我选的皇后,离开我,你还想去哪呢?”
秦淮道:“哪里都不去,以后都陪着你。”
“好!”
秦淮慢慢将人枕在自己手臂上,揽进怀里。晏问闵耳边紧贴着秦淮的胸膛,一下一下的心脏跳动敲击在晏问闵耳膜上。
秦淮就这么静静揽着人,慢慢回想起那日自己第一次向他坦明心意的时候。
丰泽十七年,夏。
晏问闵这几日都热得难受,按理说每个皇室宗亲都能按品阶分到消暑用的冰。可是现在掌管皇宫内府的王太监是五皇子晏问经的人。
这狗腿太监为了讨好自家主子,暗地克扣了不少玉崇殿的例冰。当然了,他也不是傻子,哪里敢明晃晃的克扣?
不过是使些伎俩,别人领的都是几乎完整的冰块,而玉崇殿的宫人从内府领回的是些半大不小的碎冰。
即使这样,份量上也缺失不少。这就导致玉崇殿上下,皆是每天顶着暑气过活。
这些日子秦淮没有住在玉崇殿,而是出了宫回了太傅府,为祖母庆寿。
晏问闵起先还不觉得自己的例冰少,可是等到他去平日里与他关系最近的晏问风的殿里闲坐时,才发现问题。
当即就发作起来,命人抓了王太监过来质问。那王太监如何肯认,只满口狡辩,喊冤。
晏问闵年少气盛,如何忍得下这口恶气?当即就派人搜了王太监的住所。
这一搜,倒是搜出许多进贡之物。
晏问闵看着地上摆满的珍贵物件,就知这厮平日私下克扣了多少。特别是看到一件云破天青色的双壶梅瓶,便再也忍不住火起,抽出鞭子,朝王太监抽去。直到王太监再也没有力气叫唤时才罢手。
第二天,皇帝就知晓了此事,一边命人换下了贪赃的王太监,送入慎邢司,一边唤了晏问闵去御书房。
等到晏问闵看见皇帝身边一脸得意的晏问经时,便知此事恐怕不能善了。
皇帝看着眼前一脸毫无悔意的晏问闵,便知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父子二人统共争执了几句,皇帝见他不肯认错,当即一脚踹倒跪在地上的晏问闵,亲自动起手来责打了他一顿板子。
秦淮知道晏问闵挨打的信时,晏问闵已经被宫人送回了玉崇殿。
看着床上已经上过药,正双目紧闭的晏问闵,秦淮只恨自己平日里对他没有尽到劝谏之责。
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秦淮才慢慢放下心来。
秦淮坐在床边挣扎许久,还是忍不住掀开了被子,解开了晏问闵的里衣。
看着眼前鞭痕交错的肌肤,就可以想象这人到底有多倔!明明不是他的错,这下也成了他的错。
晏问经。有意思。
见晏问闵眼眸微动,秦淮才手忙脚乱的给他整理好了衣服,盖好了被子,却见人并未醒转,只是低声嘟囔着什么。
秦淮见状,慢慢俯下身子,将耳朵凑在他略微干裂的唇边。
那人口的呼出的温热之气,烫的秦淮心头发颤。抬眼看着平日原本水泽红润的嘴唇,如今却失了血色。
秦淮渐渐松开握紧的拳头,终是有些忍不住心中的怜惜,俯身在那人唇瓣上轻碾。
原本只是想轻轻一吻便罢,可是一贴上那双平日里叽叽喳喳的温热,秦淮脑子里那根弦瞬间断裂。
嘴里含着被自己吸吮的有些水意的柔软,越吻越深。
直到,原本双眼紧闭的那人蓦然睁开了眼睛。
秦淮至今都还记得那时他看自己的眼神,一想起就寒意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