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共山河 第25章 密林迷踪

夜宴风波虽暂平，但空气中那根无形的弦却绷得更紧了。叶苏凝能感觉到来自各方若有似无的打量，尤其是廖颜浠那双美目中毫不掩饰的探究与幸灾乐祸，以及皇后看似温和实则深沉的注视。

她如坐针毡，只盼宴席早些结束。

终于，帝王显出几分倦意，宣布散席。众人起身恭送圣驾后，也各自在宫人簇拥下返回营帐。

叶苏凝带着挽翠，刻意放慢脚步，不想与任何人同行。秋夜寒凉，露水渐重，她拢了拢披风，思绪纷乱。俞晚的突然出头，虽解了围，却也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这份“旧情”，在这深宫之中，无疑是致命的隐患。

正思忖间，一名小太监低着头匆匆从她身边走过，袖袍似乎无意地拂过她的披风。叶苏凝并未在意，继续前行了几步，却忽然感觉袖中微微一沉，似乎被塞入了什么东西。

她脚步一顿，心头猛地一跳。挽翠也察觉有异，低声道：“娘娘？”

叶苏凝不动声色，用眼神制止了她，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走。直到回到自己的帐篷，屏退左右，只留下挽翠，她才迅速从袖中摸出那物件。

是一个极小的、揉成一团的纸卷。

她深吸一口气，展开纸卷。上面只有一行极其熟悉、力透纸背的小字：

「明日巳时，北坡白桦林。」

没有署名。

但叶苏凝认得这字迹。

是陆芷拧。

她的心脏骤然缩紧，捏着纸卷的手指微微颤抖。北坡白桦林，那是猎场较为偏僻的区域，巳时正是狩猎队伍出发后、营区相对空虚之时。

师父……不，皇贵妃冒险传信约她相见，所为何事？

是为了昨夜俞晚之事？是为了警告她？还是……另有缘由？

那日暖阁中“破戒”之言，昨日舍身相救，还有帐中那块桂花糕……无数画面在她脑中交织，让她心乱如麻。

去，还是不去？

风险极大。若是陷阱，若是被人发现……

可若不去，她可能永远无法知道陆芷拧真正的意图。

思虑良久，她将纸卷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

“明日巳时，本宫要小憩片刻，任何人不得打扰。”她低声对挽翠吩咐道，眼神决绝。

挽翠面露忧色，却不敢多问，只重重点头：“奴婢明白。”

翌日，巳时将近。

狩猎的号角早已吹响，大队人马呼啸着冲入山林，营区顿时安静了许多。叶苏凝依计遣退了帐中宫人，只说自己要歇息。

她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便装，将头发简单束起，戴上风帽，悄无声息地潜出帐篷，避开零星留守的宫人侍卫，朝着北坡方向快速行去。

北坡白桦林，林木渐密，阳光透过金黄色的叶片洒下斑驳的光点，四周寂静，只闻鸟鸣风声。

叶苏凝的心跳得飞快，每一步都踩在枯叶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在她听来却如同擂鼓。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手始终按在袖中的银簪上。

约定的地点是一处林间空地，几块巨大的山石散落其间。

空无一人。

叶苏凝屏住呼吸，隐在一棵粗壮的白桦树后，耐心等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中只有风声叶响。

就在她怀疑自己是否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或者陆芷拧不会来了之时，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自另一侧传来。

她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陆芷拧同样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蓝色便装，未施粉黛，脸色依旧苍白，独自一人，从林木深处缓缓走来。她的步伐似乎因手臂的伤而有些缓慢，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怔。

空气仿佛凝固。

陆芷拧率先打破沉默，她走到空地中央，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贯的冷清：“你倒是敢来。”

叶苏凝从树后走出，保持着一丈左右的距离，看着她：“娘娘相约，臣妾岂敢不来。”

陆芷拧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确认什么，最终化为一声极轻的冷哼：“昨日俞晚为你出头，很得意？”

果然是为了此事。叶苏凝心中微沉，语气却平静：“臣妾不知娘娘何意。俞将军或许是出于旧谊，或许是恪守臣责，与臣妾无关。”

“旧谊？”陆芷拧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步步逼近，“叶苏凝，本宫警告过你，行差踏错的代价！你与俞晚那点陈年旧事，若被翻出来，足够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还会连累他九族！”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带着冰碴，砸向叶苏凝。

叶苏凝被她逼得后退半步，背抵上了冰冷的山石，退无可退。看着近在咫尺的、盛怒而苍白的脸，她忽然生出一股逆反的勇气，仰头直视着她：“娘娘是以什么身份警告我？皇贵妃？还是师父？”

陆芷拧瞳孔一缩，似乎被这句话刺中，猛地抬手——

叶苏凝下意识地闭眼，以为要挨一记耳光。

但那手掌却并未落下，而是狠狠撑在了她耳侧的山石上，将她困在自己与岩石之间。

冰冷的呼吸拂过她的面颊，带着一丝压抑到极致的颤抖。

“你说……以什么身份？”陆芷拧的声音喑哑得可怕，眼底翻涌着墨色的漩涡，“以那个教你十年，不是让你去送死、不是让你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的身份！以那个……看你一眼都在破戒的身份！”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带着一种崩溃边缘的绝望。

叶苏凝猛地睁大眼睛，心脏像是被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悸动汹涌而上，瞬间冲垮了所有防备。

就在这时——

“嗖！”

一支利箭毫无预兆地破空而来！裹挟着凌厉的杀意，直射向背对着箭矢来向的陆芷拧后心！

太快！太突然！

叶苏凝的瞳孔骤然收缩，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比意识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

“小心！”

她尖叫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面前的陆芷拧推向一侧！

噗嗤！

箭矢狠狠扎入皮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叶苏凝只觉得肩胛处一阵剧痛袭来，仿佛被烈火灼烧，又像是被巨石砸中，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她向后踉跄一步，重重撞在山石上，眼前猛地一黑。

“呃……”剧痛让她闷哼出声，温热的液体迅速浸透了背后的衣衫。

“凝儿！”陆芷拧被她推得踉跄几步才站稳，回头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所有的冰冷、愤怒、挣扎尽数化为骇人的惊恐！

她几乎是扑过来的，一把扶住沿着山石滑落的叶苏凝，手指颤抖地捂住她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声音撕裂般沙哑：“你……你怎么样？！坚持住！”

叶苏凝痛得意识模糊，只能看到陆芷拧那张失了血色的、写满惊惧的脸，感受到她捂着自己伤口的手抖得厉害。

“来……”陆芷拧正要高声呼救。

“嗖！嗖！”

又是接连两支冷箭射来，钉在她们身旁的树干上，箭尾兀自颤动！

对方不止一人！而且意在灭口！

陆芷拧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神瞬间变得冰冷狠戾。她猛地将叶苏凝护在身后，目光如鹰隼般扫向箭矢射来的方向，另一只手已迅速拔下发间一枚看似装饰的尖锐金簪。

“躲好！”她低声命令，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果决和……杀意。

林间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叶苏凝压抑的、痛苦的喘息声。

杀机四伏。

她们被困在了这片美丽的白桦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