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迦遇上前一步揽住她,托着她的头靠在他肩上,轻声安慰:“别为我担心。”他轻拍着她的肩,“我让人接你回去,只是这次我不能陪你一起了。”
鱼漫舞不住摇头,表示自己没关系。
白熊之死的公开,在媒体不断报道下,公众舆论都在不断施压,期盼早日看到真相公布,更希望这头白熊重新出现在公众视野内。
鱼漫舞知道她可以走,陆勉也可以走,但是赵主君绝对不会让龙迦遇脱身。
两个小时后,博物馆接应的直升机在海关大楼顶降落,鱼漫舞在海关工作人员的陪同下,早早等待在楼顶,而龙迦遇则被海关的人要求留下继续处理标本。
直升机舱门从里面打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令鱼漫舞感到十分意外的脸,浓丽的五官,馥郁的气质,如同烈酒浇灌的中世纪玫瑰,美得摄人心魄,开到颓靡。
螺旋桨不断轰鸣,搅动着楼顶空气旋转。
来人踩着踏板跳到地上,长卷发随着空气乱流飞舞,大步走向鱼漫舞。
“陈雯?”鱼漫舞难掩惊讶。
陈雯走上前,拉起她的手就朝直升机走,边走边说:“是龙先生让我来的,我都听说了。”她回头看了鱼漫舞一眼,在舷梯前停下脚步,语气笃定,“一切有我陪着你!”
鱼漫舞随她顿住步子,眼中有惊诧,凝眉疑惑:“也许你还不知道陆勉的事情……”
气流拂动着浓密的头发,将陈雯的五官遮在阴影下,显得更加浓墨重彩,她的表情有些淡漠,又或许一如既往都是如此。
她垂下的睫毛微微抖动,“我知道!”
鱼漫舞哀婉似的叹了一口气,“他伤的很重,我只是觉得他比我更需要你的陪伴。”
陈雯抬眼看向鱼漫舞,神情稍显凝重,“但在我心里更愿意陪着你。”说完唇角微微上扬一分,恍若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鱼漫舞愣了一秒,随即感到眼眶有些发热,她扯动着嘴角,向陈雯挤出一个笑容,心里既感动又欣慰。
两人一同登上直升机,飞往了江州南端的安静医院。
当她们见到鱼奶奶时才察觉,鱼奶奶的情况要远比张阿姨在电话里讲述的严重得多。
鱼漫舞透过ICU的玻璃窗口看进病房内,鱼奶奶浑身插满仪器和管子,整个人的面色灰白如土,彷佛一夜之间就被妖魔吸走了精元。
她盯着那方小小窗口,眼泪悄无声息地决堤。
一旁守着的陈雯心疼地看着她那哭泣的侧脸,同为家中唯一的女性长辈带大的孩子,陈雯也最能体会她此刻的心情。
陈雯没说话,只是默默陪着她,这也是她最需要的。
两人原地伫立良久,鱼漫舞因惊忧过度有些支撑不住,陈雯正准备搀扶着她到一旁坐下,忽然病房内的多个仪器开始同时出现数据异常,顿时报警声响成一片。
鱼漫舞借着陈雯搀扶茫然回头,表情是那样茫然无措。
就在这时,不远处有一群医护人员向着病房走来,脚步匆匆,径直略过鱼漫舞和陈雯,进入了重症病房实施抢救。
病房内传来除颤仪的滴滴声,还有接触□□时发出的沉闷砰声。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以至于鱼漫舞一时没有反应,她愣在原地,透过小窗呆望着病房内手忙脚乱的医护人员。
不多时病房的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神色焦急的女医生,鱼漫舞的视线追随着女医生向自己靠近,她能清楚地意识到这位女医生正向自己说着什么,而且是关于鱼奶奶的病情,可声音传到耳朵里却怎么也听不清。
鱼漫舞只是表情木然地看着女医生,如同一具丢失了灵魂的躯壳。
女医生见鱼漫舞没有反应,转而看向她身旁的陈雯,“病人情况很危险,随时都有可能撑不过去。”
陈雯皱起眉,看了一眼鱼漫舞。
她张张嘴刚想说什么,病房内仪器的报警声突然再次响起,这次的报警声与之前的不同,是一道长鸣。
长鸣回响在安静的走廊内,是那样的刺耳,也促使鱼漫舞从茫然中回过神来。
她转动眼眸再次看向病房时,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离开了,永永远远地离开了自己。
她愣了一秒,然后疯了似的跑进了病房内,又突然顿住脚步。
病房内的医护人员面露惋惜,见她进来连忙为她让出病床前的位置,其中一名医生对随后跟来女医生摇了摇头。
女医生站在病房门口,以哀默的口吻对鱼漫舞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鱼漫舞回头看了女医生一眼,眼泪猝不及防的滑落到唇边,她慢慢回过头,一步步走向病床,然后轻轻坐到了床边,温柔的注视着闭眼躺在病床上的至亲。
陈雯轻轻走到鱼漫舞跟前,她看着这个死在病床上的老人,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外婆,同样的被病痛折磨,同样的形容枯槁。
她忽然感到一阵心痛。
陈雯向鱼漫舞靠近一步,然后轻轻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这温柔的举动彷佛让鱼漫舞找到了依靠,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随着鱼漫舞哭出声,陈雯只觉鼻头一酸,泪水险些滚出眼眶,她连忙仰起头,为鱼漫舞轻拍后背转移注意力,这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有陈雯的陪伴和操持,鱼漫舞为鱼奶奶举行了丧礼,仪式一切从简,只通知了几名重要的亲属到场吊唁。
鱼奶奶的死,龙迦遇还不知情。
原本医院宣告抢救无效时,陈雯就想要把这件事告诉龙迦遇,却被鱼漫舞阻止了。陈雯感到不可置信,甚至是气愤,于是丧礼后问鱼漫舞。
“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他?”语气带着些质问。
沉浸在亲人死亡的沉重情绪中,鱼漫舞表情仍有些发木,“海关的人一直在施加压力,他……不能分心。”
陈雯那张一向冷漠、面无表情的脸突然涌现出愤怒,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鱼漫舞,再次质问道:“死者为大!这是人之常情!还有什么事比得上亲人离世?”
她无法理解鱼漫舞这么说的原因,权当是鱼漫舞为了维护龙迦遇的借口。这种为男人找借口的行为,在她看来无疑是愚蠢至极的,因而她变得更加愤愤不平。
陈雯怒斥起龙迦遇,“还是说!那个人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就连正常人的感情都没有!”
愤怒的陈雯充满了生气,不再是一具空虚的人偶。
看着陈雯脸上的神情,是那样的张牙舞爪,鱼漫舞觉得美极了,也生动极了。她扯起唇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居然生气了。”
听到鱼漫舞的提醒,陈雯忽然愣住了,她没想到鱼漫舞的关注点会在这里。
“你在气我很蠢吧!” 鱼漫舞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垂下眼睛,继续说,“其实……你能因为我生气我是很开心的,这说明你把我真心当成朋友。”
她声音忽然一沉,语气变得郑重起来,“谢谢你,陈雯。”
“我知道生死是大事,可完成白熊标本对他来说同样是大事。从小到大,我所有的大事小事都是自己去决定和完成的,包括奶奶也很少干预我。我不需要别人因为我的大事而让步,而去舍弃些什么,我也不希望有人那样做。”
“或许,我的大事对别人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那样的话对另一个人就太不公平了,我自己也会心有愧疚。”
鱼漫舞走到陈雯面前,拉起她的手继续说,“我希望你也不要这样,不要为了别人而选择放弃自己。”
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令陈雯浑身如电流游走过,冥冥之中告诉她,好似要从中领悟并抓住什么,只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陈雯已处在如今的境遇中太久,泥足深陷,以至于令她麻木了。
丧礼过后,陈雯并未返回江州,而是陪同鱼漫舞来到了交州。
从踏进海关博物馆准备的临时工作室那一刻起,鱼漫舞甚至都没有休息,哪怕是一秒钟,就如同没事人似的一头扎进了操作间中。
当她突然出现在工作台前时,龙迦遇正聚精会神的雕琢假体,而她已经穿戴好防护服,低头翻看着工作台上的进度记录。
龙迦遇看到鱼漫舞时明显一愣,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陈雯,而陈雯则满脸心疼地看着鱼漫舞。
从陈雯的表情中,龙迦遇隐约猜到了什么,即便工作室内充斥着防腐剂和消毒水等化学药剂的气味,可他还是嗅到了鱼漫舞身上散发出来的死亡气息,淡淡的,若有似无。
“有什么我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