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一声响,门从外面打开了,门口站着的赫然是龙迦遇。
他满身血污,眼神冰冷,宛如修罗,嘴唇和下巴上也沾满血迹,而身前的衣襟恍若被血水浸泡过,正顺着他的衣角不断滴落。
鱼漫舞背靠在墙上,怔怔的望着他,取而代之的是震惊,甚至忘了害怕。
当啷一声,鱼漫舞手里的解剖刀应声落地。
她慢慢走上前打量着龙迦遇,看着他的双眼竟感觉有些陌生,良久她才颤抖地抬起手,想要抚摸他满是血污的脸,却不敢轻易触碰。
“阿遇……”语气带着疑惑和担忧。
龙迦遇握住她抬起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轻声说:“是我……”
他拉起她的双手,却在垂下眼睫的瞬间看到自己血淋淋的双手,还有身上正在滴血的衣物,而他身上的血污同样沾到了她的手上,暗红色血渍蹭在她柔白的肌肤上,是那样肮脏、刺目。
这抹纯白的底色被他用血污弄脏了。
他手上一顿,连忙收回了双手。
鱼漫舞反拉住他的手,连忙扯起自己的袖子,低头为他擦拭起来,细细的,快速的,一遍又一遍。
她边擦边询问:“怎么这么多血,你有没有受伤?伤到哪里了吗?”
她迫切地想要擦干净这双手,可龙迦遇手上的血迹好像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就连她两个袖子也彻底染成了红色。
顿时她变得急切起来,声音逐渐有了哭腔,双肩因哭泣而耸动。
眼泪滴落在龙迦遇手背上,他低头注视着她,看她这般心里反倒有些苦楚,想要安慰更不知如何开口。
鱼漫舞抬起头看他,又见他脸上有血污,抻起袖子想要去擦,却发现自己的袖子也已经脏的不像样,顷刻泪崩。
龙迦遇眼神闪过一丝慌乱,想要去拥抱她,却局促于自己满身血迹。
鱼漫舞哭得越发厉害,没有一丝迟疑和顾虑,反而一把将他抱住了。
他想躲,却不敢轻易动弹,恐怕惹得她更伤心,直到确定她没有嫌恶,才渐渐安下心来,曲起双臂轻轻圈住她。
“对不起,弄脏你了。”
鱼漫舞不住摇头。
就在二人毫无顾忌的互相拥抱之际,他们身后传来陆勉虚弱的求助声。
“我说……哪位好心人能来管管我的死活呀……”
两人闻声松开怀抱,对视一眼后赶忙朝外面的陆勉走过去。
陆勉靠在外间的墙角,身上的西装和龙迦遇一样,如同被鲜血重新浸泡过,布满撕裂的痕迹,正往外滴着血。
房间内到处是血迹,四面墙壁上有一道连贯血迹,如同被饱饮鲜血的毛笔一笔划过。
鱼漫舞环视一圈,除了地上那几摊大块血渍外,并未发现那几头疯鹿的踪迹,就连先前被陆勉射杀的那几头疯鹿的尸体也不见了。
龙迦遇检查了陆勉的情况,发现他身上有伤口,而且伤的很深,因此他们没有去挪动陆勉。
而鱼漫舞正准备打电话叫急救时,海关内的巡逻警卫主动联系了他们,同时调动了海关内部的医护人员往这里赶过来。
等待间隙,鱼漫舞不由得好奇问:“那些疯鹿呢?怎么连尸体也不见了?”
此时龙迦遇正在水池边清洗,他掬了一捧水正准备洗脸,闻言手上动作一顿,愣了几秒钟才回答:“尸体被吃了,鹿跑了!”
鱼漫舞反问:“那些疯鹿居然会吃同类的尸体吗?”
他含混不清的应了一声“嗯”,俯下身继续清洗脸上的血迹。
鱼漫舞惊讶不已,喃喃感叹道:“简直太可怕了!”随即转过身去照看陆勉。
水池的龙头依旧开着,鱼漫舞的感叹随着哗哗流水声传入龙迦遇耳中,他缓缓闭起眼睛,对自己刚才的谎言深深反思。
刚才他对鱼漫舞说了谎。
那些鹿的尸体的确是被吃了,不过不是被其他疯鹿吃了,而是被他吃了,那些疯鹿也的确是跑了,只不过是跑到了他的腹中。
食色性也!
即便抛开刚才对她说的谎,他也早已经对她满心愧疚了。
很快,海关的警卫和医护赶到。
陆勉身上有七八处伤口,都是由疯鹿撕咬和鹿角撞击形成,经过专业的医护处理,伤口已经缝合包扎,然而却在转入当地医院病房后突然开始发烧。
当夜,暂驻交州的赵主君也闻讯赶来探望,而陆勉早已经陷入昏迷。
病房内,赵主君侧身坐在病床边,自责道:“最近交州的鹿群内出了状况,时不时就会有鹿发狂攻击人,只知道是被人用药控制了,可是到现在幕后黑手都没有查明。都怪我一时疏忽,没有想到给这里加强安保,才让陆勉受了伤。”
龙迦遇立在病床另一侧,“主君公事忙,百忙中能抽出时间来看望陆勉,相信陆勉也会很快康复的。”
他又问,“只是那些控制鹿类的药物是怎么回事?”
鱼漫舞听后也将目光投向赵主君。
赵主君微微转过身,神情有些严肃,“具体药物来源还没有查清楚,只知道这是一种未知的生物病毒,会有很强的神经性副作用,而且具有一定的传染性。”
他看了龙迦遇和鱼漫舞一眼,又说,“所以,陆勉……”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可两人清楚地知道,此时陆勉的情况不容乐观。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病床上的陆勉。
赵主君站起来说:“我知道你们担心陆勉,可是十二州民众还等着我们对白熊的死因有一个交代,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安下心来,尽快完成标本工作。我已经安排了人将陆勉送回江州,请相关领域内最顶尖的专业人士来治疗。”
闻言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的想法不言而喻。
龙迦遇低头浅笑,“实话说我们的确担心陆勉,不过既然有主君安排陆勉,我们也能安心工作了。毕竟主君和陆家主是朋友,也是陆勉的长辈。”
“主君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完成的,也好回去看望陆勉。”
“好!这段时间就辛苦龙先生,还有鱼小姐了。”
赵主君看着面前这个不动声色的年轻人,对方丝毫没有因为上次拒绝他而萌生退意,反而应对自如,他越发看不懂这个年轻人了。
赵主君离开后,送陆勉回江州的直升机很快到达,两人目送陆勉被抬上飞机,而后回到了那个工作场地。
原本被疯鹿弄乱的工作场地已经被清理过了,大片大片的血迹消失,恢复了原有干净整洁的样子。
两人没有过多耽搁,转身投入进了工作中。
休息的间隙,鱼漫舞看到手机上有十数个未接来电,是护工张阿姨打来的。
自从鱼漫舞入职遇龙博物馆后,出差也变得多了起来,张阿姨为了不打扰她平时的工作,除了一些治疗医院要求家属到场外,一般情况下张阿姨会很少主动联系,平时都是鱼漫舞主动向她询问关于鱼奶奶的状况。
看着屏幕上着十数个未接来电,鱼漫舞顿时意识到医院出了事,她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开始嗡嗡作响。
她赶忙给张阿姨回电,因为慌张点了几次,才终于拨通过去。
等待接通的嘟声如同倒计时一般响起,在即将自动挂断时,张阿姨终于接起了电话,里面传来她焦急的声音。
“漫舞啊……你快回来吧!你奶奶今天白天情况突然恶化,刚从抢救室出来,现在正在重症室监护呢!”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几乎将鱼漫舞最后的精神击溃,她举着手机贴在耳边,甚至忘了回应。
得不到回应的张阿姨赶忙呼喊她的名字,并连声安慰:“漫舞……漫舞,你没事吧?你千万别急,有我在这儿守着呢,我和你奶奶等你回来。”
鱼漫舞撑着桌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眨眨眼勉强控制住情绪,她咽了咽口水,“张阿姨……我现在就赶回去,麻烦你一定要帮我看着奶奶,有什么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好好!”张阿姨连声应道。
鱼漫舞宛如丢了魂一般,机械地挂断了电话,靠在桌子上愣神,双眼出奇空洞。
一旁清理工具的龙迦遇早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他放下手头的工具走到她跟前,而她丝毫没有察觉。
他看着她轻声询问:“出什么事了吗?”
听到他的声音,鱼漫舞恍若才回神,悠悠转眸看向他,随口答:“也没什么事……”这声回答好似出于条件反射。
说完她突然顿住了,重重叹了口气,认真思索起来,语气有些懊恼:“对呀……是有什么事来着的。真是的!我怎么都忘了我要干嘛了。”边说双手开始到处摸索,就像要抓住什么。
这时她突然又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一瞬间愣住了,开始扑簌簌掉眼泪,“我想起来了!我要去安静医院!我要去看奶奶!”
她流着泪看向龙迦遇,“我现在就要回医院看奶奶,她病重了,我必须要回去看她!她需要我!”眼泪随之掉的更加汹涌,脸上的担忧焦急更盛。
龙迦遇看着她脸上神情,突然感觉心口被重重揪了起来。
鱼漫舞抬起头看着他,边擦眼泪边委屈说:“可是……现在赵主君急着给公众交代白熊死亡的真相,陆勉又昏迷不醒,如果我再走了,这里就没人能帮你了。”
“这可怎么办呀……”说到最后,她自责地掩起脸哭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