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舒听着泠渊的解释,忍不住问:"那当初怎么不带着阿云一起去京城?"话一出口她自己先笑了——这问题问得实在天真。
泠渊也笑了笑,给她续了杯茶:"那时我们才十八岁。孤初立军功,母族又掌着兵权,回京本就是步步惊心,哪敢随便带人。"
言舒点点头。她明白,一个年轻的亲王手握重兵回京,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那时候的泠渊,自身都难保。
"这阿云姑娘,真是痴情。"言舒轻叹。她算算年纪,阿云今年该有二十来岁了。在这个十五六岁就嫁人的世道,二十来岁还未出嫁,实在罕见。她自己十七岁嫁入王府,都算是晚的了。
她忽然心血来潮,扯扯泠渊的衣袖:"王爷,今晚咱们自己下厨做饭吧?"
话音未落,阿云和凌影正好走过来。阿云听见这话,眼睛一亮:"王妃要下厨?我陪您去买菜吧,这城里我最熟了!"
言舒期待地看向泠渊。泠渊微微皱眉:"可是……"
"请王爷放心,"阿云连忙保证,"菜市就在前街拐角,不远。而且咱们霞云城治安最好,到处都有巡逻的士兵。"
言舒眼巴巴地望着他,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王爷……"
泠渊看着她难得这般模样,终是笑了笑:"去吧,早去早回。"
待两个女子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凌影这才上前一步,低声道:"王爷,路上交代查的两件事,属下已经和林将军确认过了。只等拿到确凿证据。"
泠渊道:"好。以后这些事,单独与孤说,要避开王妃。"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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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云城的街市果然热闹非凡。言舒好奇地打量着两旁的摊位,许多小玩意儿连京城都不曾见过。阿云边走边介绍:"夫人,别看我们这是边境小城,往来商队都要在这里交易,什么稀罕物都有呢。咱们慢慢逛,不急。"
言舒笑着应了,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很快买齐了食材。
回到小院,泠渊看着她们拎回来的菜,对凌影道:"去找个厨娘来。"
"王爷找什么厨娘呀,"阿云立刻接话,"我来做!"
言舒也忙道:"我也会的,王爷难道忘了?"
泠渊怎么会忘?只是她那手艺……倒也不能说太差,至少不会饿着人。他脸上微妙的表情让言舒立刻会意,赶紧改口:"我给阿云打下手总行了吧?"
两个女子相视一笑,提着菜篮往厨房去了。泠渊看着她们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午后阳光正好,泠渊坐在院中海棠树下,沏一壶清茶,执一卷书籍。偶尔抬头,能看见厨房里言舒和阿云忙碌的身影。言舒正低头择菜,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若能一直这样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傍晚时分,阿云清脆的声音响起:"吃饭啦!"
"王爷——"
"影哥哥——"
泠渊和言舒在桌边坐下,见凌影和阿云还站着,言舒招呼道:"来,一起坐吧。"
泠渊也抬眼:"以后就一起,坐。"
"是。"两人这才落座。
泠渊夹起一筷子翠绿的野菜放到言舒碗里:"舒儿尝尝这个,叫茖葱,是这里的特产。"
言舒仔细一看,这不就是现代的沙葱吗?刚才在菜市还差点以为是韭菜呢。她尝了一口,清脆爽口,带着特有的香气。
正吃着,一个藤球咕噜噜滚进院里,紧接着一个**岁的男孩追着球跑了进来。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男孩顿时僵在原地。
"小柱子!你怎么乱闯别人家!"一个妇人急匆匆跟进来,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孩子顽皮……"
阿云起身迎上去:"于大娘,没事的。这是我家亲戚,刚搬来。"
送走于大娘母子,阿云回到桌边解释道:"隔壁于大娘和她夫君是前几年搬来的,听说原本在京城大户人家当差,年纪大了主家给了赏钱,让他们出来过日子。小柱子是他们四十来岁才得的儿子。"
言舒闻言怔了怔。泠渊立刻紧张地看向她,在桌下轻轻握住她的手。
言舒对他笑了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阿云见状,赶紧岔开话题说起街上的趣事。
夜色渐深,言舒和泠渊回到房里。
烛火摇曳,言舒走到妆台前,取下头上的玉簪,任由青丝如瀑般垂落。她走到泠渊面前,轻声唤道:"王爷……"
自从小产之后,泠渊一直小心翼翼地不敢碰她。此刻见她主动靠近,他喉结微动,声音有些发紧:"舒儿,可以嘛?"
那个"嘛"字还没完全出口,就被言舒用吻封住了。
窗外微风轻拂,带着暖意,悄悄溜进室内,拂动了床帐。
这一夜,霞云城的月光格外温柔。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言舒就被一个轻柔的吻唤醒了。泠渊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舒儿。"
昨夜的缠绵让她既满足又疲惫,她迷迷糊糊地往被子里缩了缩:"王爷怎么起这么早?"
"快起来,带你出去玩儿。"泠渊轻轻掀开被子。
言舒一听来了精神:"去哪里?"
"骑马。"
"啊?"言舒还没反应过来,院子里就传来凌影的声音:"王爷,王妃,马备好了。"
言舒赶紧起身梳洗。等她收拾妥当走到院中,看见三匹马已经拴在门口。她疑惑地看向泠渊:"我们四个人,怎么只有三匹马?"
泠渊唇角微扬,朝她伸出手:"走,夫君带你去骑马。"说完自己倒是先笑了。
言舒被他牵着手扶上马背,泠渊利落地翻身上马,稳稳坐在她身后。这个熟悉的姿势让她想起春狩时的情景,忍不住回头问道:"请问林公子,是不是那时候就对我心有所属了?"
泠渊没有回避,手臂环住她的腰,声音里带着笑意:"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应该比那时候还要早些。"
言舒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没想到泠渊接着问:"那你呢?是什么时候?"
她转头望着他,轻声道:"我对林公子的爱,能跨越千年。"
马儿缓缓前行,渐渐驶出城门。眼前的景色与京城截然不同,广袤的荒漠一直延伸到天际,远处有零星的胡杨挺立,空气中弥漫着沙土的气息。这就是现代人向往的自由与辽阔吧……
言舒望着眼前的景象,情不自禁地吟出那首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她靠在泠渊怀里,轻声道,"王爷,我喜欢这里。"
阿云策马跟在一旁,解释道:"王妃,现在这个时节风沙最小,是北境最温和的时候了。"
"舒儿,快看。"泠渊指着远处,"是西域的商队。"
言舒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支驼队正缓缓行进在沙丘之间,骆驼背上驮着满满的货物,铃铛声随风传来。她心中那个历史研究员的灵魂瞬间被点燃——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丝绸之路吗?而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河西走廊的起点。眼前这一幕,原本只存在于壁画和史书之中,如今却真实地展现在她眼前。
四人下了马,随意坐在沙丘上,看着商队来来往往。夕阳西下,将整片荒漠染成金色。
晚上回到小院时,言舒看见小柱子独自坐在门槛上,借着月光认真读书。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言舒驻足看了一会儿,转身进屋取了一盏油灯,走到小柱子面前道:"用灯照着看吧,看得清楚些。"
小柱子抬起头,很有礼貌地接过油灯:"多谢林夫人。"
千里之外的崔相府内,阴影中的人低声禀报:"相爷,他们去了北境,在霞云城落脚。"
崔崇轻轻叩着桌面:"原来是去了他母族的地盘。我们得想办法跟过去,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是。"
第二天金銮殿上,户部尚书正在禀报今年边境商贸的盛况:"......西域诸国往来频繁,关税收入较去年增长三成。如今西域使臣提议,希望除夕前能与大雍在北境正式洽谈,扩大通商范围。"
皇上闻言龙颜大悦:"这是好事。众卿以为,该派何人前往最为妥当?"
一位大臣出列道:"微臣推荐宸王殿下。北境是宸王母族所在,殿下前去,一是能彰显朝廷重视,二是万一遇到什么情况,林将军那边也能照应一二。"
皇上微微点头,显然对这个提议颇为满意。
太子见状立即上前:"父皇,六弟即将大婚,此时远行恐怕不妥吧?"
皇上这才想起这茬,转头问钦天监:"宸王的婚期定在何时?"
钦天监连忙出列道:"回皇上,臣近日仔细推算过宸王殿下与于小姐的生辰八字,又观星象......今年实在没有适合婚嫁的吉日。恐怕要等到明年了。"
玄圭顿时急了:"怎么会?"
钦天监连忙解释道:"王爷恕罪,皇子大婚不仅关乎个人,更关系皇族血脉延续。加之......加之端王府刚刚经历丧子,按照礼制,今年实在不宜办喜事。"
这话一出,满朝寂静。所有人都想起那个未出世就夭折的端王世子。
玄圭还想说什么,皇上已经摆了摆手:"既然没有吉日,那就等等吧。宸王,秋天一过,你就到北境一趟。"
玄圭张了张嘴,最终只能低头:"儿臣......领旨。"
退朝后,玄圭来到于府。于雪儿正在院中修剪花枝,见他来了,放下手中的花剪迎上来:"王爷。"
玄圭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闷闷的不说话。于雪儿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问:"怎么了?"
他松开她,双手仍搭在她肩上,低着头说:"我要去趟北境。"
于雪儿怔了怔:"那我们的婚事......"
玄圭把朝堂上发生的事和钦天监的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于雪儿安静地听完,反倒安慰起他来:"没事的,王爷,反正我们已经定了亲,成婚是早晚的事。您去了北境,正好可以探望端王殿下和王妃。我......等着您回来。"
玄圭看着她温柔的笑脸,心头一热,将她重新拥入怀中:"嗯。"
清晨的阳光洒进来,言舒早就醒了,轻手轻脚地在书箱里翻找着什么。
泠渊被细微的动静吵醒,半撑起身子,睡眼惺忪地问:"在干什么?"
言舒抱着几本书转过身:"我打算把这些书送给小柱子。王爷都看过多少遍了,放在这里也是落灰,但对那孩子来说,可是难得的宝贝。"
她说着就抱着书往外走。泠渊看着她匆匆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又躺了回去。
隔壁于大娘开门见到言舒,有些诧异。听明来意后,连忙把小柱子叫出来。
"快谢谢林夫人。"于大娘扶着儿子的肩膀。
小柱子看着那几本精美的书,眼睛都亮了,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谢:"谢谢林夫人。"
"不必客气。"言舒摸摸他的头,"若是读书时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问林叔叔。"
她回到院里时,泠渊已经起身,正在院中练剑。见她回来,收了剑:"书送去了?"
"送去了。"言舒一笑,"我跟那孩子说,有不懂的可以来请教林叔叔。"
泠渊挑了挑眉,倒是没说什么,下午小柱子果然就抱着书来了。
"请问林叔叔在吗?"小孩站在院门口,怯生生地问。
泠渊招呼小柱子过来:"哪里不明白?"
小柱子指着书上一段兵法注解,问得十分认真。泠渊耐心地讲解着,时不时在沙地上画些图示。言舒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大一小相对而坐的身影,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待小柱子解惑后,他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泠渊鞠了一躬,又对言舒行了个礼,这才抱着书离开。举止间透着超乎年龄的稳重。
言舒望着那小小的背影,轻声道:"这孩子真不错。"
"是啊。"泠渊拍拍衣角的尘土,"孤……我跟他说了,以后随时可以来。"
言舒闻言,含笑望向他。夕阳的余晖落在她眼中,全是温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