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渊抱着言舒冲进卧房,小心将她放在床上。她疼得蜷缩起来,全身瞬间被冷汗浸透,死死咬住下唇,血丝都渗了出来。
“舒儿!看着我!”泠渊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都开始颤抖,“太医马上就到!”
言舒痛得视线模糊,只觉得肚子像是被无数只手撕扯,她反手死死抠住泠渊的手臂,指甲几乎陷进他肉里,断断续续的哭喊:“王爷……孩子……救孩子……我们的孩子……”
这哭声喊像刀子一样扎进泠渊心里。他猛地扭头朝外吼,眼睛赤红:“太医呢!死到哪里去了!凌影!去把太医给孤绑来!快——!”
凌影从未见过王爷这般,应了一声“是”,身影如箭般射了出去。
屋内乱成一团,言舒的痛呼声一声高过一声,渐渐变成了凄厉的尖叫,每一次都像在凌迟泠渊的神经。
太医几乎是被凌影提着衣领拽进来的,药箱都差点没拿稳。老头儿一看这阵仗,腿就软了半边,连滚带爬地扑到床前。
只搭脉片刻,太医脸色就变了,刚要开口,泠渊道:“出来说!”
太医赶紧跟着到堂屋,声音发颤道:“王、王爷……王妃这是……这是要早产了啊!才七个来月,这、这怕是……”
“怕是什么!”泠渊一把揪住太医的领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孤告诉你!王妃和孩子若有半点差池,孤剐了你全家!”
太医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王爷息怒!老臣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滚进去!”泠渊松开手,胸口剧烈起伏。
太医连滚带爬地进了卧房。
卧房里言舒的叫声越来越弱,取而代之的是压抑的、破碎的呻吟,偶尔夹杂着产婆焦急的低语。一盆盆热水端进去,换出来的,却是刺目的血红。
泠渊站在堂屋,听着里面的动静,看着那不断端出的血水,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母妃的宫里也是这样忙乱,也是这样端出一盆盆血水……然后,他就再也没有母妃了。
那种熟悉的、灭顶的恐慌再次席卷了他。他抬脚就要往里冲。
“王爷!”凌影死死拦在他面前,跪了下来,“产房血腥,您不能进去!”
“滚开!”泠渊一把挥开他。
凌影被甩开,又立刻扑上来抱住他的腿,声音嘶哑:“王爷!您进去也于事无补,反而会让太医和产婆分心!求您冷静!”
泠渊看着凌影死死抱住自己的腿,看着卧房里晃动的、模糊的人影,听着里面言舒偶尔泄出的、气若游丝的痛吟,那声音像一根细线,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僵在原地,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刻都漫长如同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言舒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死一般的寂静。
泠渊的心猛地一沉,几乎要冲破胸膛。
又过了一会儿,卧房的门终于开了。嬷嬷抱着一个用锦缎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小包袱,低着头走了出来,身后跟着面色惨白、浑身发抖的太医和几个侍女。
几人走到泠渊面前,噗通一声,齐刷刷跪了一地。
堂屋内静得可怕,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嬷嬷将怀里那个小小的包袱往前递了递,头埋得更低,肩膀不住地颤抖。
太医以头触地,声音带着哭腔:“王、王爷……老臣无能……世、世子……生下来就……就没了气息……”
“王爷饶命啊!”地上跪着的众人瞬间磕头如捣蒜,哀声一片。
泠渊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眼前顿时黑了一下。他踉跄半步,被凌影从身后死死扶住。
他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包袱,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柔软的锦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轻轻掀开一角。
里面露出一张青紫色的小脸,眼睛紧闭着,五官极小,却依稀能看出清秀的轮廓。那么小,那么安静,没有一丝生气。
那是他的孩子。他和言舒的孩子。一个本该是王府的世子。
泠渊猛地将锦缎盖了回去,手背青筋暴起。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像是带着冰碴,割得喉咙生疼。他再开口时,声音嘶哑得几乎变了调:“……王妃呢?”
太医伏在地上,抖得不成样子:“回、回王爷……王妃性命……暂且保住了……只、只是……胞宫受损极重,以后……以后怕是……再难有孕了……”
泠渊没再看他,也没理会地上磕头求饶的众人,一把推开凌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内室。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言舒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连呼吸都微不可闻。汗水浸湿的头发黏在额角和脸颊。
泠渊走到床边,他看着她,心口那股撕裂般的痛楚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试了几次,才终于挤出两个字:“……舒儿。”
言舒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她的眼神起初是涣散的,慢慢才聚焦到泠渊脸上。她看了看他,又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声音轻得像羽毛:“王爷……孩子呢?”她顿了顿“为什么……没听到哭声?是不是……因为才七个月,太小了……哭声弱?”
泠渊喉咙哽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痛苦地望着她。
言舒看着他这样的眼神,那丝微弱的光彩一点点黯淡下去,消失不见。她脸上的茫然渐渐被一种巨大的、令人心慌的平静取代。她静静地望着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王爷……我们的孩子呢?”
她挣扎着,想要撑起身子,“我要……去看看我的孩子……”
“舒儿!”泠渊猛地俯身,将她轻轻按回床上,手臂环住她单薄的肩膀,声音压抑着巨大的痛楚,“我们……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言舒的动作瞬间停住了。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望向近在咫尺的泠渊,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睛里,此刻空洞得没有一丝光亮。她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眼里的泪水毫无征兆地,决堤般涌了出来。
他看着她,声音很轻,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言舒耳边:
“孩子……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