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润走进了青石碑溢出的雾气,夏清雨走出了雾气。
一双眼正盯着她看,这是一个熟悉至极的人。
“许弥?”
夏清雨没忘记这个青年,更没忘记他当初的的确确是死了,所以她又问:“你怎么在里面?你也是修了鬼道?”
因为在夏清雨的认知里,死而复生是鬼道独有的能力,但她内心也在酝酿着其他的假设,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是超出认知范围的,而且这个人的气质并不像许弥。
“许弥”轻笑一声,不紧不慢道:“好久不见,神女大人。”
夏清雨瞳孔微缩,手不自觉握紧几分,时刻准备着抽出武器,同时她的脑子飞速运转,思考着这个时间点还有谁是认识她的人,但思考无果。
她有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测,因为刚才在时润回忆里看到的眼睛印象太深,她思考眼前许弥是鬼道魔主假扮的可能性,但一是鬼道魔主已经被时润杀了,二是她并没有见过上一任的鬼道魔主,何谈“好久不见”呢?
自己琢磨不如直接提问,夏清雨问道:“你到底是谁?”
眼前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感慨起来,“果然是贵人多忘事,”他伸手抚上自己心口,“就算过去这么久,换了这么多躯壳,这里灵魂被撕裂的疼痛从来没有一刻停下过。”
“啊,你是……”话到嘴边,夏清雨又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被她杀过的恶灵邪魔鬼道太多了,谁会记得自己吃过多少面包呢?不过这么说肯定会触怒这个人,现在明显是仇人寻仇来了。
夏清雨把自己最大可能的猜想说了出来:“你是一百年前的那位鬼道魔主。”挨了她的破魔箭还能苟活下来,能够换躯壳,与许弥有关系,这些加起来,答案也就显而易见了。
男人开口道:“许藏。”
他好像对夏清雨还能认出他感到一丝满意,又对她完全不知道他的本名感到九成九的不悦。
夏清雨感到醍醐灌顶,如此一来,当初在武德的谜团也都可以解开了。最初是吴鱼暗中邀请她参加通天醮会,她和时润一到武德,立刻就暴露了,这没法玩,除了巨大的信息差,还有我在明敌在暗,谁会想到敌人就在友军身上呢?
那段时间正是时润杀了鬼道魔主没多久,他可能是提前留好了退路,而时润完全不知道他能够占据别人身体,之后的行动中也没有把他当作威胁。
想起来许藏是真的恨极了许家啊,她死后便疯狂搞事,今年直接把整个本家都霍霍没了,还上了接班人许弥的身,那段时间许弥应该还有自己的意识,但自杀之后这副身体彻底由许藏接管了。
许藏转身朝着远处走去,这句话从前方传来:“神女当初将我们放逐到冥河,还没有亲自走上一遍这里吧。”
夏清雨这才观察起四周,已经不是她初见的青石碑附近了,看来青石碑弥漫的雾气还附带着传送的效果。她在考虑不跟着许藏走的可能性,毕竟很大可能这是条死路。
想到就做到,夏清雨转身准备回到雾里,如果能通过雾气传送回去就让长生带她开溜!
不过背后哪里还有什么雾气弥漫,她就身处在如同寻常集市般的街道上,不同的是没有一盏灯亮着,周围的建筑也要更阴森,有点像传说中的鬼城。
许藏的声音从身后遥遥传来:“神女大人,想去哪里?”
然而等夏清雨转身,一张放大的脸就出现在她眼前,不愧是鬼道,有种鬼片里突脸的味了,夏清雨承认自己心跳漏了几拍,但没有表现在脸上。
她面无表情道:“不要拿许弥的脸做这么阴间的事。”
许藏见没有得手,心情又差了几分,他转身带路,开始思索其他的方法去打击夏清雨,索性就从她在意的许弥入手:“你猜,我是什么时候夺取了许弥的身体?”
夏清雨没有回答,反而说起自己在意的:“我从未听过你们魔道能抢夺别人身体。”
许藏自得道:“这是我的独门技艺,一百年前,你还是来晚了,那时候我已经修成了这移魂夺魄的神功,就算被你杀死,我提前种在别人身躯中的种子也会长大。”
他是挺能藏的,这一百年估计都是这么靠着别人身体续命,而且还不敢去打武德的主意,毕竟那时候她还在,只要听到他的动静就要去杀他第二遍了。
夏清雨很瞧不起这种人,像寄生虫一样。
“所以历届鬼道魔主其实都只是你一个人,如果有这么多年的见识,知道其他魔道的底细,长期布局,能够统一冥河也不是没可能。”
许藏不屑地轻哼一声,“不,这没什么难的,不过两个草包罢了。”
夏清雨笑了出声。
许藏声音冷了下来:“有什么好笑的。”
夏清雨笑的是,这么目空一切的人,被她和她徒弟相继杀了两遍,听到手下败将在这里洋洋得意,真的很难不笑。
不过她还不准备这么招惹许藏,于是收敛了笑意,正经道:“没什么。”
许藏假装自己不在乎,风轻云淡换了个话题:“神女大人,被守护的人背叛的滋味如何?我只是说了句长生不老,那些皇帝都愿意入局,哪怕死了也以为百年后会得到复生。”
他顿了顿,提出另一种可能:“也许他们都不信长生不老,他们只是想你死,呵呵,凭什么最尊贵的帝王都做不到的事会被你做到,他们是这么想的。”
夏清雨完全没有破防,她好奇问道:“你也是活了上百年了,我以为你多少会有些道行,你觉得这些事很重要吗?你会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吗?”
许藏:“……”
还是那种漫不经心,高高在上的样子,哪怕她失去了一切,现在也没有了与他抗衡的实力,但是她和从前的样子没有区别,许藏厌恶她这种姿态,就像努力的庸才厌恶天才。
“难道不重要吗?我就是凭着对你的恨意活到现在。”
夏清雨信他这句话才怪,他自己都说了当初夏清雨杀他的时候他就完成了移魂夺魄的术法,他最开始的目的就是不甘于鬼道二十年的余命,想要继续活着,所谓对她的恨意肯定有,但一定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她试探问:“那你现在算是抓住我了,你想要做什么?”
“你觉得呢?”许藏继续在前面带路,从鬼气森森的街道走到空旷的河滨,这里盛开着无穷无尽的花朵,细长的花瓣红白相间,一瓣是血色,一瓣是骨色,花下是数不尽的白骨。
夏清雨问:“这便是血鬼花吗?比我想象的要多很多。”
许藏道:“这些都是,但你要找的只占少数,寻常的血鬼花有五瓣红五瓣白,而能够愈合魂魄的有三瓣红七瓣白。”
夏清雨蹲下去看,数了十几朵都是五红五白,正在她专注力拉满时,一只手骨架搭上她的手腕,惊得她一甩手,把这骨架从尸身上剥离甩远了。
许藏看见了这一幕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你好徒弟干的呀,我回来后看见我的手下都死了,就带过来当花泥了,只是这花本来就安魂,有些怨念深的就徘徊在这里走不了了。”
夏清雨有些无语,“你也没放过他们。”
许藏笑了笑没说什么。
外界都说鬼修寻常手段杀不死,夏清雨当初杀鬼修一杀一个准,不是因为她的武器特殊,而是她力大砖飞,最初她可以一箭破坏人的身体,没有了躯体灵魂就算还在也没有归宿,后来她能力更强,能够直接伤害到人的灵,所以破魔箭其实不仅破魔,万物都可破。
不过除了夏清雨这种野路子,修鬼道的人内部可能会更清楚自身弱点和如何攻击,就像时润能够杀光冥河的魔修,许藏肯定知道如何把时润彻底消灭,然而当初时润只是被钉在了城楼。
因为夏清雨不信许藏和玄天门没有勾结,所以确认道:“你留时润一条命就是想引我到冥河么?”
许藏也没有隐瞒,直言道:“是啊,原本以为处理他要费些功夫,没想到他自己分散了力量,不过直接杀了你们没什么意思。”
他信手摘下一朵血鬼花,递给了夏清雨,“一点一点折磨不是更有趣么。”
夏清雨接过花,看了一下,是三瓣红七瓣白,他这么做肯定是料定了她逃不了,不过她还是礼貌地道了声谢,然后把血鬼花收好,毕竟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许藏继续向冥河走去,夏清雨不远不近地跟着,精力都放在观察周围的环境了,因为今夜的极光,所以大体还是能视物的。
河岸上以及河流上放置着数不清的河灯,不过没有一盏是点亮的,夏清雨不知道许藏是什么用意,便回忆最近的日期和节日,还真让她想起来了,最近就是清明节,但她不记得清明节有放河灯的习俗。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夏清雨没有开口。但该来的躲不掉,许藏道:“只要你把所有的灯都点亮,我就让你离开。”
夏清雨没有心存侥幸,她问:“为什么?”
许藏道:“好玩。”
夏清雨:“……”
许藏伸出手指比划,补充道:“有两个条件,一是要你亲手点,最后告诉我有多少盏,二是必须同时亮着,若是灯熄了就要重新再点。”
看着他用许弥的脸说这种话,真的忍不住想揍他,夏清雨扯了扯嘴角,“那算了,我就在这里待着也挺好。”
许藏冷淡道:“由不得你。”
夏清雨问:“想打架么?”
许藏觉得有趣,挑眉道:“也可以。”
夏清雨:“那我点就是。”
害,夏清雨都不记得这辈子能屈能伸多少次了,但这次她还是要说,大女子能屈能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