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窥春 第28章 血骷髅笑皮风筝哭 3

这小子还蛮深情的，不过夏清雨突然担心起来，之前几次醮会就有这些蛊虫，但是武德人全然无所觉，说明就算醮会结束人们的意识也不会纠正，那许弥还能回许家吗？他后面很难办啊。

夏清雨问道：“许公子，醮会就算结束，你的曾祖以及全县人还是会觉得是你犯了错，如今你又被我们强行救了出来，只怕你长辈更生气，你有什么打算吗？”

这个问题真是一刀子见血，许弥其实自己也想过，但他还是不气馁，他向来是个乐观的，于是憧憬道：“那便暂且不回去，小生自己在外苦学，考取功名，等到小生榜上有名，便是光宗耀祖了，到时候也算将功补过，太爷一定会原谅小生，让小生回家的！”

的确不失为一种办法，虽然这许家的家风太森严了，但许弥从小在这种环境长大也愿意回归，那就随他去吧。夏清雨只是提醒了一下，不论什么都要注意安全，多长个心眼。

回县城的途中，他们再没有看到有人放风筝的，夏清雨猜测应该是师羽做的，果不其然，进入城里就有人围在一起骂骂咧咧，说鬼面大贼破坏了他们的祭祀仪式。

有人气得跺脚，“那恶贼藏哪去了，可恶啊，他不仅把所有九鬼风筝抢走了，还把萤火网烧了，简直罪无可恕！”

有人是务实派：“听说县令大人已经下令全城捉拿他了！悬赏一百两呢！要是我会几分功夫就好了，可惜没有，还是保命要紧，希望我别遇到他……”

还有人语中有几分自得：“那天你们说什么鬼面大侠保护了神女塔骨，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哪来的大侠戴恶鬼面具啊，这一看就是心思歹毒的人才会戴啊！”

实力悬殊太大了，再恶狠狠也没有威胁。

不过看来这幽音虫的影响是持续性的，就算小满一晚上跟着他们在地下暗道走也依旧受影响，就算这里的萤火网已经被毁了，人们短时间也不会脱离影响。

夏清雨不管他们，只是护送着许弥他们去红坊，许弥被小满背着走了一段恢复得差不多，就下来自己走了，只是小满扶着他走得稳些快些。

原本的千矢佳肴还在举办，不过上面端出来的不再是各色美食，而是人的血肉，到处都是血淋淋的，铁腥味发酵着，射箭驱邪也变成了朝着人射，如今箭也被师羽收了，很多人身上扎着箭到处跑，还在狂欢，还在狂欢！

不知道红坊变成了什么样子，许弥担忧起来，他怕知蕊受到伤害。

红坊的大门虚掩着，他们直接推门进入，以往这里歌舞升平，如今寂静得让人害怕，再往里面走，许弥才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叶知蕊一个人坐在内院的桃树下，三月桃花开得正好，她身边没有一个人，许弥高兴道：“知蕊，还好你没事，红姨呢？其他人呢？”

叶知蕊明眸善睐，她瞥了许弥一眼，道：“被我提前用药迷晕了，都在寝房里歇着。”

许弥格外兴奋，他不自觉地走近她，问道：“知蕊你也清醒着吗？那你知道我是对的是不是？”

夏清雨则是又迷惑了几分，怎么回事？除了许弥吴鱼还有人不受影响？而且为什么是叶知蕊？她看向叶知蕊的眼睛里充满了打量和警惕，看见许弥就这么靠近叶知蕊，真是恨铁不成钢，今天才告诉过他要谨慎注意安全。

她咳嗽两声，暗示许弥，完全被无视了。

许弥还在对叶知蕊讲自己的计划，他道：“知蕊，我准备离开武德了。”

桃树下铺着布毯，叶知蕊席地而坐，她拍了拍身侧，示意许弥也坐到她身边，此时小满很知趣地就要离开了，夏清雨不太放心，但感觉留着也不合适，就对许弥道：“有事叫我。”

叶知蕊摆弄了一会落下的桃花瓣，过了半晌，才问：“要去哪里？”

“去外地读书，然后考取功名，等我功成名就，就回来娶你，知蕊，你会等，”许弥看了看自己胸口的匕首，难以置信，“我吗……”最后两个字淡淡的，像是自嘲，像是最后温柔的呢喃。

许弥没有叫人，甚至连闷哼都没有。

他呀，还想和知蕊好好说会话，不想被打搅。

他又问，“如果我去考取功名，最快要两年，不行就是五年后了，你会等我吗？”

叶知蕊想了想道：“两年可以，五年太久了。”

许弥有些失落，叶知蕊巧笑倩兮，“女子二八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妈妈也不会让我跳一辈子的舞，五年不在，求娶我的人我怎么应付？等不耐烦了，我自己就来找你了。”

他的眼睛从暗沉无光到光彩熠熠，仿佛一颗葡萄褪去黑紫的皮，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

“真的？”

本以为这一刀就是恩断义绝了，没想到她心里还是有他的，就算是假的，愿意哄哄他，不也是多少有些许情分在吗？

叶知蕊把收集的桃花瓣捧起来扔到他的脸上，清雅的春天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一句春天的细语：“废话。”

奈何天，奈何天！

生命流逝得比想象的要快，许弥最后问道：“知蕊，你为何要杀我？”

叶知蕊沉吟片刻，问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许弥道：“假话。”

叶知蕊笑了笑，“因为我不爱你！”

许弥也笑了起来。

“所有人都误会我讨厌我也无妨，你一个人懂我就够了，我死了，请你不要忘记，以前有一个男人，十八岁的短暂一生，有十年与你共度，他任性，自大，风流，但是他爱你，爱你至深。”

许弥把匕首拔了出来，他皱眉缓了缓，使劲出声：“夏姑娘！”

夏清雨一直听着这边的动静，一听到许弥叫她就立刻冲了过来，入眼却是许弥把匕首狠狠插进自己心口，她不解：“许公子你怎么？”

小满也赶来抱住了许弥，想哭但不敢出声，许弥对着来到他面前的夏清雨解释道：“夏姑娘，前路晦暗难行，小生不想耽误知蕊，索性死在她面前让她记小生一辈子，原谅小生的任性罢！”

他又拍拍小满扶着他的手，道：“小满，我最对不住你，你把我尸身带回许家，说是你做的，曾祖会允许你回家继续做事的，幼时我们在大榕树下埋的珠宝你悄悄挖了，想离开也可自在离开。”

他就这么没了生息。

可不说人生如戏么，短短两天，让一个光彩夺目的赤忱少年，变得疲惫不堪自绝生路。

夏清雨看着叶知蕊，充满审视意味，“你是谁？你做了什么？”

叶知蕊垂眸不语，又一次完全无视。

夏清雨又质问：“他来的路上都说要努力，然后得到家人的认可，他不是一个脆弱的人，相反，他比很多人都坚强，我不信他会自尽，叶姑娘，你在其中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叶知蕊反而笑了，“多谢你的认可。”

这番回应又让夏清雨迷惑了，感觉她不像恨许弥的样子，唉，人的爱恨情仇真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她又看了眼小满，他已经愣住了仿佛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叶知蕊开始赶人走了，她起身道：“我送几位离开。”

小满抬头望着叶知蕊：“知蕊小姐不想再陪陪公子吗？”

叶知蕊道：“死人有什么好看的，徒增伤感么。”

小满的心算是被狠狠伤到了，他背着许弥就要离开，夏清雨也跟着走了，叶知蕊将他们送出门，然后把红坊的大门锁上了，自己又回到桃树下，匕首和血混在桃红的花瓣中。

她在树下静静地起舞，一支新学的他还没来得及看的舞。

舞毕，她跪坐下来，抱着毯子沉默。

而夏清雨出了红坊后，小满就同她道别：“夏姑娘，这两天多谢你的帮助，接下来的路，小满一个人走就行。”

真是够心酸的，看着他背着许弥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感叹世事无常。

然而到此事情反而更扑朔迷离了，许弥已经死了，对他的怀疑转移到了叶知蕊的身上，但是叶知蕊从小在红坊长大，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舞娘，如果许弥因为许家而可能背负着隐秘，那叶知蕊就是没有怀疑的点。

可是最值得怀疑的许弥就这么死了，叶知蕊也滴水不漏，看不出来问题。

还有一个怀疑对象。

吴鱼远远喊道：“老大！”

夏清雨看见他，还有他身边的师羽，她也向他们走去，问道：“你们从哪里回来的？”

吴鱼庆幸道：“今天去交我的九鬼风筝来着，结果一到那里，他们就在打架，说这风筝做的不对，哪里不对？哪哪都不对！我一看也是，原本的九鬼风筝怎么变了，抬眼一看，风筝上的九鬼怎么活过来还在走路了！”

他手上比划，形容道：“一个个青面赤发的，飘来飘去……时间来不及了！能赶一批是一批，人们都去抓九鬼做风筝了！我不干了，之前累死累活的，空忙活，我说我要回家歇着了，那上头的人就不乐意了，现在最缺的就是匠人，那我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逃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