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一整天,沈星逾都没有出现。
管家说他去了工作室,晚上可能也不回来。宋郁本该松一口气,却莫名感到一种空落。那栋大宅突然变得格外空旷,每个角落都安静得可怕。
周一清晨,宋郁早早起床,穿上附中校服。镜中的少年眉眼清秀,蓝白相间的制服衬得他更加单薄。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今天是新的开始。
A大附中离沈家不远,司机送他到达时,校门口已是人来人往。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笑,偶尔有人好奇地打量他这个生面孔。
“宋郁同学刚从城南转来,大家要多帮助他适应新环境。”李老师环视教室,指向靠窗的一个空位,“你先坐那里吧,旁边是学习委员周瑶,有什么问题可以问她。”
宋郁低头走向自己的座位,能感觉到无数目光追随着他。附中的学生大多家境优渥,气质自信从容,与他们相比,他更像是个误入鹤群的灰雀。
“你好,我是周瑶。”旁边的女生小声打招呼,笑容友善,“这是上午的课程表,还有上周的课堂笔记,你先看着。”
“谢谢。”宋郁接过笔记,有些意外于她的善意。
“不客气。”周瑶眨眨眼,“你哥哥沈星逾学长昨天特意在年级群里发了消息,让我们多照顾你呢。”
宋郁的手指猛地收紧,纸张边缘被捏出褶皱。沈星逾在年级群里发了消息?什么时候?为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他......说了什么?”宋郁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就说你刚转来,性格比较内向,希望大家多关照。”周瑶歪头想了想,“没想到沈学长那么高冷的人,对弟弟这么细心。”
宋郁勉强笑了笑,心里却一片冰凉。沈星逾这不是关心,是宣示主权——用最温和的方式告诉所有人,宋郁是他的所有物,旁人不得觊觎。
第一节课是数学,老师讲得很快,宋郁勉强能跟上。课间,几个同学围过来好奇地问他转学的原因,他都以“家庭变动”含糊带过。
“你和沈学长长得不太像啊。”一个男生随口说道。
宋郁动作一顿:“我们......是同父异母。”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感到一阵刺痛。明明是事实,却像在承认某种不光彩的身份。
“原来如此。”同学们了然点头,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微妙的同情。
宋郁低下头,假装整理书本。他知道那些目光意味着什么——一个外来者,一个继子,一个不被完全接纳的局外人。
午休时,他独自在食堂角落吃饭。周围的喧闹与他无关,他像是被隔绝在一层透明的薄膜里。
“一个人?”熟悉的声音响起。
宋郁抬头,看见周屿端着餐盘站在桌前,笑容温和。
“周......学长?”宋郁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附中毕业的,现在在A大读研,偶尔会回母校看看老师。”周屿自然地在他对面坐下,“怎么样,还适应吗?”
“还好。”宋郁低头戳着盘子里的米饭。
周屿观察着他的表情:“星逾没来打扰你吧?”
宋郁动作一顿:“为什么这么问?”
“那天在酒会上,他的表现有点......”周屿斟酌着用词,“过度保护了。”
宋郁没有接话。他不知道该相信谁——沈星逾警告他远离周屿,而周屿似乎在暗示沈星逾的控制欲太强。
“星逾他......小时候经历过一些事,导致他对在意的东西有种异乎寻常的执着。”周屿轻声道,“如果觉得压力太大,可以跟我说。”
“谢谢,但我很好。”宋郁轻声拒绝。他不确定周屿是真心帮忙,还是别有目的。
周屿也不强求,转而聊起学校的社团活动和学习资源。他说话风趣,知识渊博,宋郁不知不觉放松下来,一顿饭竟吃得比想象中愉快。
分别时,周屿递给他一张纸条:“这是我的微信,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
宋郁接过纸条,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进了口袋。
下午的课程相对轻松。放学铃声响起时,宋郁慢慢收拾着书包,既期待回到那个能独处的房间,又恐惧那栋空荡荡的大宅。
校门口,熟悉的黑色轿车已经等在路边。宋郁拉开车门,意外地发现沈星逾坐在后座。
“上车。”沈星逾头也不抬,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滑动。
宋郁坐进车里,关上门:“你怎么来了?”
“回家。”沈星逾终于抬眼看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第一天感觉如何?”
“还好。”
“交到朋友了?”沈星逾的语气很随意,眼神却锐利。
宋郁想起周屿,心跳漏了一拍:“没有。”
沈星逾轻笑一声,将平板转向他。屏幕上是一张照片——午休时,他和周屿在食堂相对而坐,相谈甚欢。
宋郁的血液瞬间冰凉:“你......你找人跟踪我?”
“保护你。”沈星逾纠正道,手指轻点屏幕,“我提醒过你,离他远点。”
“我们只是偶然遇到,一起吃个饭而已!”宋郁忍不住提高声音,“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在于,”沈星逾凑近他,声音压得很低,“你不听话。”
他的手指抚上宋郁的脖颈,冰冷如蛇:“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听话的孩子要受惩罚?”
宋郁浑身僵硬:“你要做什么?”
沈星逾没有回答,只是对司机说:“回家。”
一路上,沈星逾没再说话,只是低头处理邮件,仿佛刚才的威胁从未发生。宋郁紧贴着车门坐着,心脏狂跳,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回到沈家,沈星逾径直走向画室,宋郁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画室里弥漫着浓重的松节油气味。沈星逾走到画架前,掀开盖布——那是一幅几乎完成的油画,画中是穿着校服的宋郁,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回头望向画面之外,眼神惶恐又期待。
“这是......”宋郁怔住了。画中的场景他从未见过,但那神态却捕捉得极其精准。
“我的新作品,《浮光》。”沈星逾拿起调色盘和画笔,“还差最后一点。”
他在画布上添了几笔,加深了阴影部分,让整幅画的色调更加阴郁。
“你知道吗?”沈星逾一边画一边说,“每个人都戴着面具生活。周屿对你示好,是因为你是沈雍的继子,接近你就能接近沈家的人脉。同学们对你友善,是因为你顶着‘沈星逾哥哥’的光环。”
他的笔触精准而残忍:“如果没有这层身份,你以为谁会多看你一眼?”
宋郁咬紧下唇,无法反驳。这些话刺痛了他内心最深处的自卑。
“只有我,”沈星逾放下画笔,转身面对他,“只有我看到的是真实的你——那个不安的、脆弱的、渴望被爱的宋郁。”
他一步步走近,指尖沾着一点未干的蓝色颜料:“所以,你只需要看着我一个人就够了。”
冰凉的指尖点在宋郁的锁骨上,缓缓向下,画出一道蓝色的痕迹。宋郁颤抖着,却没有躲开。
“今晚来画室。”沈星逾轻声说,手指停留在宋郁的胸口,“八点,我要完成这幅画。”
这不是邀请,是命令。
宋郁闭上眼睛,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和心脏剧烈的跳动。他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应该反抗,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说:他说得对,如果没有沈家,你什么都不是。
“好。”他听见自己说。
沈星逾满意地笑了,手指轻轻擦过那道蓝色痕迹:“现在,去换衣服吧。晚餐准备好了。”
宋郁转身离开画室,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沈星逾已经回到画架前,专注地修改着画作的细节,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只有锁骨上那道冰凉的蓝色痕迹,证明那不是幻觉。
回到房间,宋郁站在浴室镜前,看着那道如同枷锁般的蓝色印记。他伸手想擦掉它,却在触碰的瞬间停住了。
那颜色很美,像深海,像夜空,像沈星逾眼中那片他永远看不透的黑暗。
而他,已经开始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