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清衍的堂叔父崔赫,官任鸿胪寺卿。近日为接待晋国使臣一事,公务缠身,忙得焦头烂额。然而,听闻侄儿崔清衍前来,他于万忙之中仍抽身相见。叔侄二人此番会面,场面着实令人动容。
听闻崔清衍诉说全家惨遭奸人毒手,崔赫脸上血色尽褪,惊痛与怒意交织,拳重重落在案上,悲愤道:“岂有此理!”他强压怒火,红着眼眶对崔清衍道:“你如今既到金陵,便安心住下,万事有叔父为你做主。” 平静些许后,他又转向木槿,郑重一揖:“多谢姑娘一路护送此恩,崔某没齿难忘。听清衍说姑娘家人尚需寻访,崔某愿尽绵薄之力。”
至此,木槿就在崔清衍家住下,一日,崔清衍和木槿在堂中用餐,木槿感觉小腹一阵隐秘的坠痛,随即感到一股暖流不受控制地涌出。她怔住,手上的筷子差点滑落。下意识地并拢双腿,那陌生的、持续濡湿的感觉让她瞬间慌了神。不可能啊,平常已经足够小心了啊,怎么还会遭人暗算,那只能是。
崔清衍察觉到木槿的不对,刚要出声寻问,忽然瞳孔睁大,侧脸避开木槿甩出的银针,但由于距离太近,清俊的脸庞还是留下了一道血痕。木槿捂住小腹,眼神冰冷得看向崔清衍:“你给我下毒?”
崔清衍的身手足以自保,根本就不需要她的保护,之前一直看不出他的真实目的,今天终于要露出真面目了吗?崔清衍满脸茫然,不解地出声:“下毒?”他的视线随着木槿捂住小腹的动作往下看,却看见裙衫上一道抹刺目的红,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崔清衍先是愣住,随即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连耳垂都红得滴血。他猛地别开视线,眼神慌乱地转向了别处,先是轻咳了一声,左手握拳欲盖弥彰地抵在嘴边,只听到声如蚊呐的一句:“你来癸水了。”
木槿看着崔清衍奇怪的神色,也大概猜到自己不是中毒,只是依然焦急地问道:“癸水?我得绝症了?”
”“别怕。”崔清衍从慌忙的神态恢复过来,向木槿解释道:“你并非中毒,也非患病。此乃‘月信’,亦称‘癸水’。是……女子长大成人的自然之理。”他的声音沉稳如常,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见木槿眼中迷茫未消,崔清衍继续用最浅显的方式解释:“天地万物,月有阴晴圆缺,潮有汐涨汐落。女子的身体,亦如一方小天地,遵循着类似的周期。每月此时,胞宫便会新陈代谢,排出污血,是为身体洁净、准备孕育新生的象征。这是健康的表现,不必感到恐惧。”
解释清楚后,见木槿神色稍安,但面色依旧苍白,崔清衍不由分说地将她横抱起来。
“欸!你做什么?”
“别动,”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书云,此时宜静养,忌寒凉。”并唤下人来给木槿更换衣物,随后转身,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先是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温热的手炉,又去厨房亲自端来了一杯红糖红枣茶。
看着崔清衍眼神里全是纯粹的关切,木槿心虚地垂下了眼,低声地说了句:“抱歉,误会了你。”
“这几日,所有生冷、寒凉之物皆要忌口。练武暂停,若觉得乏累,便随时休息,不可逞强。”崔清衍看着你道歉的样子,眉头紧锁,眼中没有怒气,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心疼,“我早说过人心虽多良善,但防人之心亦不可无。这是值得称赞的事。”
木槿看着崔清衍那道横亘在颧骨上的细痕。伤口很浅,已不再流血,像一弯被云层遮拦的淡月,又像无瑕白瓷上的一道冰裂纹。当他垂眸时,那伤痕便为他清冷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易碎的脆弱感,木槿忍不住伸手抚上那道伤痕,她不理解崔清衍为什么这么悲伤,于是开口问道:“是脸上的上太疼了吗?”
崔清衍轻轻握住木槿冰凉的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你原本可以不用这么长大的。”他轻声说道,语气里的怜惜几乎将你淹没,“如果……如果不是那样的事,你也不必独自承受这些。”
木槿只当他因她幼时的遭遇感慨,心中感动,却并未沉溺于此。反而挺直了脊背,握住他的手,眼神清亮而坚定:“别为我难过。我虽和家人分离,但也遇见了师父,习得一身本领,虽独自出山,但我不是也遇见了你?”
崔清衍抬起另一只手,指腹极其珍重地、缓缓地抚过她的眉宇,仿佛在擦拭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所有汹涌的心疼与震撼,最终都沉淀为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温柔海。
七日后,崔清衍带着木槿在金陵城中游玩,木槿看着不远处里正带着民夫,用竹扫帚将青石路上的落叶、尘泥扫至街边,再用清水泼洒三遍,连墙角砖缝里的草屑都用铁钩挑出。两侧商铺的伙计们踮着脚,将门板上的旧楹联换下,新联是翰林院学士手书的“远朋来仪”“四海同春”,红底金字在晨光里亮得晃眼。绸缎庄的伙计还搬出几匹湖蓝色的绸缎,从二楼窗口垂至街面,风一吹,绸缎上绣的缠枝莲便似在半空浮动。
秦淮河畔,画舫已列成了长队。船工们用细砂纸打磨着船舷,再涂上一层清漆,让乌木船身泛出温润的光。舱内的案几上,摆着官窑烧制的白瓷茶具,旁边放着用锡盒装着的雨花茶,连船窗上糊的窗纸,都是新换的洒金宣纸。待使者经过时,沿岸的酒肆会搬出铜制的编钟,与画舫上的琵琶、笛箫合奏,乐声要顺着流水飘出三里地去。
“金陵这是要过年吗?还是每日都是如此?”
“这是为了迎接晋国使臣做的准备,不仅是这,禁军也要提前在御道守卫。”
“这么重视这次邦交?我在路上听人说晋国要嫁一位公主过来?。”
“是。前些日子听叔父说是晋国国君的亲妹妹昭阳公主。你若感兴趣,待使者到来时我们可以前去观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