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节省时间,也为了两人的屁股着想,木槿最后还是放弃了她心爱的小毛驴,选择采纳崔清衍的建议,选择走水路至金陵。
不知是他们伪装的太好,还是刺客已经放弃了追捕他们,这一路竟然没有看到任何危险,竟让他们可以花费不足半月的时间便可抵达金陵。
木槿还在感慨这份保镖工作做的太过容易时,身后却传来崔清衍不适的声音,木槿闻声回头,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崔清衍面色发白,紧蹙的眉头下,,只剩下强撑的难受。他一手死死攥着船舷的栏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则紧紧按着胸口,试图压下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木槿心头一紧,快步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拍着崔清衍的后背,动作轻柔却带着力量。
“你怎么样?很难受吗?”木槿的声音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我先扶你到船舱里躺下,那里能平稳些。”
木槿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生怕一个不稳让他更难受。同时,她嘱咐道:“我去请船家把船速放慢些,尽量行得平稳点。”
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木槿问道:“要喝些水嘛?”崔清衍摇摇头,木槿则担忧地说道:“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别还没到金陵,你人就已经先倒了。”
船舱内,光线柔和,晃动也比外面小了许多。崔清衍靠在软垫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呕吐后的剧烈不适已缓解不少。
“你不是金陵人吗?怎么还会晕船。”木槿坐在他身侧,手里拿着一块温热的布巾,正轻轻擦拭着他额头的冷汗。第一次崔清衍晕船时,木槿还以为他被贼人暗算,差点闹了笑话。
崔清衍闻言,有些赧然地避开她的目光,低声道:“让你见笑了。水上的颠簸,实在难以适应。”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真诚的感激,“今日若非有你,我恐怕要更狼狈了。”
“无妨,马上船就要靠岸了,别还人还没到岸上,人就已经倒下了。”木槿透过小窗望向了远处,崔清衍没有顺着木槿的目光往外看,反而脉脉地看着木槿,不知在想什么。
船身微微一震,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中醒来,终于在码头靠了岸。船舱里闷久了,木槿先一步踏上跳板,随即转身,自然而然地朝舱门处伸出了手。崔清衍正低头小心着脚下,眼前忽地出现五指修长的素手,微微一顿,才将指尖轻轻搭了上去。
双脚踏上坚实的土地,木槿悄然想将手抽回,崔清衍却不着痕迹地反握回去,将那微凉的指尖依旧握在掌心里。她疑惑地看向崔清衍,崔清衍却微微一笑:“还要继续麻烦槿儿了。”
举目望去,首先嗅到的,是水汽混杂着泥土、货物与人烟的庞杂气息。耳边是鼎沸的人声,脚夫们的吆喝、小贩的叫卖、车马的粼粼声,交织成一片嗡嗡然的背景,与方才船行的寂静恍如两个世界。
“这就是金陵了?”她轻声问,语句里不免带了点兴奋。
“这就是金陵。”他答,声音不高,却沉静笃定。终究还是再次踏上了这片土地。
他的目光掠过码头上堆积如山的货箱、行色匆匆的旅人,最终投向那更高处——沿着石阶往上,是鳞次栉比的屋宇飞檐,更远处,隐隐可见蜿蜒的灰色城堞,在薄暮中如同蛰伏的巨兽。这座帝王州的气象,甫一接触,便沉甸甸地压上心头。
江风大了些,吹得她衣袂飘飘。崔清衍侧过半步,不着痕迹地为木槿挡住了风口。
“走吧,”他说,声音融在风里,“天色不早了。”
她点了点头,与他并肩,一步步融入这金陵的人潮与暮色里,走向那尚不可知的、属于他们的前程。
二人在客栈稍作休息,崔清衍调整后也恢复了原状之后,终于坐上心心念念的马车,前往城内。崔清衍表示前几日已通过驿站向在金陵的人传信,可以先到金陵的崔家大宅邸住下,再联络金陵内的亲友。木槿表示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你们家会被贼人盯上,这罪恶的金钱力量。崔清衍微微一笑,不可置否。
暮色渐合,金陵城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星河倾落人间。马车在一处僻静的街巷尽头停下。崔清衍先下了车,依旧伸手扶了木槿。她借着他的力道站稳,抬头望去,只见眼前是一座白墙黛瓦的宅院,门庭不算张扬,却自有一种沉稳气度。两盏硕大的绢制灯笼已然点亮,在微凉的晚风中轻轻摇曳,晕开一团温暖的光晕,照亮了门下台阶。
那两扇黑漆木门紧闭着,门上的铜环擦得锃亮,沉默地昭示着内里的井然。
未等崔清衍示意,木槿刚上前一步,那两扇门便像是得了感应般,悄无声息地从内里打开了。一名身着藏青色直裰、年约五旬、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恭谨地候在门内。
老者见到崔清衍,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激动与欣慰,但他立刻压下情绪,快步上前,对着崔清衍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抖:“老奴林安,恭迎小主人回府!”他身后的仆从们也齐刷刷地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显然训练有素。
崔清衍虚扶了一下,语气温和地说道:“安伯,不必多礼。这些年,辛苦你守着这里了。”
“不敢当公子‘辛苦’二字,能为公子打理此处,是老奴的本分。”林安直起身,目光随即落到沈墨身旁的崔清衍身上,那目光慈和、审慎,带着一种莫名的恭敬。
崔清衍向林安介绍道:“这是木槿姑娘。”他再次躬身,这一次是专门对着木槿:“木姑娘一路劳顿,快请进。宅子里一切都已准备妥当,若有任何需要,但凭木姑娘吩咐。”
木槿微微颔首还礼,轻声道:“有劳安伯。”崔清衍向她解释道:“这是我母亲身边的管家,这么多年,替我们看护在金陵的家。”
崔清衍自然地携了木槿的手,迈过那高高的门槛。入门便是影壁,绕过影壁,眼前豁然开朗。庭院深深,虽在夜色初笼下看不太真切,但可见亭台楼阁、假山流水错落有致,回廊下的灯火勾勒出精巧的轮廓,空气中浮动着新培花木与湿润泥土的清新气息。
“看看,还喜欢吗?”崔清衍侧首看她,廊下的光影在他深邃的眼中跳跃。
林安落后几步,安静地跟着,一切井然有序,仿佛他们早已融入这座宅院的一部分,只为等待主人归来。
木槿望着这精心打理过的一切,再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崔清衍坚定而温热的力道,那颗因初到陌生之地而有些悬着的心,似乎也渐渐落到了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