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客伸直脖子向远处眺望,如愿看到城楼牌匾上的“京都”二字。
他指着前方,侧头对身旁的人,说:“三皇子,到京都了。”
温孤行抬手遮挡住刺眼的阳光,扬起嘴角:“话说,好久没有见到皇姑母了,不知道她有没有想我。我们走快些,刚好可以赶上和皇姑母一起用午膳。”
几人才走到城楼下,城内就涌出一大片人,见他们团团围住。后面的楼鐢车队不明所以,纷纷探出头来看,阿罕娜丝从马车里走出来,皱着眉看那群人。
众人还一脸懵的时候,就听见人群后方有一人大喊。
“姜聊,这会我看你往哪里跑。”
“?”楚留客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抬头看清来人的脸,果然就是温孤客,“不是?!你又来?”
话落,士兵精准地绕过楚留客,走向温孤行。
楚留客:“?”
视线跟随,就见温孤行像是提前知道一般,不紧不慢地下了马,还理了理袖子。只是理了也等于白理,士兵二话不说抓住他的手,反扣住。
士兵下手没轻没重,把温孤行疼得嗷嗷直叫,冲着温孤客说道:“唉唉唉!五弟也不至于这么欢迎我吧。”
温孤客手背在后面,冷哼道:“姜聊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楚留客:“……”好熟悉的话。
“我就说温孤行这小子怎么突然变得那么正经了,原来是你假扮的。”
温孤行啧声:“没大没小,怎么能直呼哥哥大名,没礼貌!”
温孤客没理他,全当做是他在狡辩,对一旁的人吩咐道:“等下他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管。”
“真的是,越来越不乖了。”温孤行埋怨道,转头对楚留客和虞霓说道:“没事的,我弟弟就喜欢小打小闹,不用理他。楚公子你先去熠宁宫等我,虞娘子有缘再见。”
温孤行还想在唠上几句,话未出口就被士兵拽走。
“五弟,我不想走路,能不能…哎呀,大哥你手劲太大了,捏疼我了。”
进了城门口,虞霓与他们告别,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开。楼鐢马车使过眼前,马车帘子被掀起一角,露出阿罕娜丝深邃的眼睛。
虞霓微微颔首,帘子旋即放下。待他们都离开后,虞霓走下马,坐入一旁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朝丞相府的方向走。
大殿内,温孤长皱着眉,手里盘着两个核桃,黑眸沉沉盯着站在下面的两人。他旁边的女人,头发向上梳起,头戴凤冠,娴静温和的脸上噙着笑,仿佛能包容万物。
温孤行眯起笑眼看着高堂上坐着温孤长和皇后袁氏—袁慧姝。微笑的地点头回应他。
咯…身旁手中的核桃发出异响。
袁慧姝最擅察言观色,侧头见温孤长脸色越来越难看,又瞧见温孤行一直被人压着,连忙捂嘴问:“客儿,你这是干什么?你三哥哥一路舟车劳累,好不容易才回了京都,现在正是要休息的时候。”
温孤客仰了仰头,昂首挺胸的样子像只邀功的小狗。手指着温孤行,说道:“父皇母后,这个‘温孤行’是假的!是燕尾阁的姜聊假扮的。”
那次密林突袭,原本只是想给“温孤行”一个教训。结果只活着回来了一个人,回来的人告诉他,那个平时里无所事事,肩不能扛剑不能提的“温孤行”,居然能一挑十地对打,那套剑法还十分眼熟,再联想到,近段时间“温孤行”的反常,变得意外的正经。
派人一查,姜聊的确已经好几个月未出现。温孤行这游手好闲的二流子样,绝对不可能一下变这么正经。由此怀疑眼前的“温孤行”八成是假,是姜聊假扮的。
温孤行叫怨道:“五弟,我不是假的。我才出去了几个月,你怎么连哥哥都不认识了。”
“你闭嘴!姜聊!你还在狡辩!三皇兄平日里什么样我们都清楚。”温孤客呵斥道,“一个人怎会突然性情大变。”
“长公主,到。”随着声音,一道影子先出现在地毯上,随后一只脚迈入殿中。
温孤行眼睛一亮,耳朵动了动,扭头看着来人,亲昵地叫道:“姑母,我回来了。”
头上两把流苏簪,随着步子一摇一晃。黑色金丝经文衣袍径直走过,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温孤行。在婢女的搀扶下落座。
坐下后,扫视了一圈,眼睛笑眯眯地问道:“行儿是犯人吗?你们这样压着他。”
“皇姑母……”温孤客想解释,被强硬的打断。
“还不退下。”声音洪亮不怒自威。
压着温孤行的两人对视一眼后,松开了手。温孤行揉着发疼的手腕,望向温孤翎。
袁慧姝笑脸,关切道:“皇妹,你怎么来了?最近身体可好些了。”
“我不来,难道就任你们平白无故欺负行儿。”温孤翎哼笑一声,语气不冷不淡。
袁慧姝的笑容僵在脸上,默默收回视线。
“你说这个行儿是假的?你可有什么证据或者证人。”温孤翎问。
“……”温孤客哑然,“皇姑母…我…”
“我!”
话没说完又被人打断。
“我可以!我可以证明我是真的。”
温孤行二话不说,把袖子撩到胳膊上,露出臂膀上的似鱼的褐色胎记。他展示一圈完,故意往前走了两步,让袁慧姝看得更清楚一些。
“母后,你快仔细看看,这个你可认得,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
袁慧姝点头,“我确实记得行儿手上有这个胎记。”
温孤行得到了肯定回答,举着手凑到温孤客面前,生怕他看不到,还用埋怨的语气说道:“我整日专研那些奇门相术,你们说我游手好闲;我痛彻心扉,决定正经一些,你们又说我是假的!哪有这样的理呀!五。弟。”
“别人都和我说了,你不要上来就扒别人衣服,别人还以为你是断袖呢!”
“你……”温孤客一时被怼地无言以对。
“好了好了,我作为哥哥就不和你计较了。”温孤行放下袖子,揽过温孤客肩头,十分大度地说。
温孤客侧身挣开,低着头不语。
“你既没有证据又没有证人,仅凭猜想就怀疑自己的手足,那你将来可会因为猜忌弑兄?”温孤翎接过话头,往下说。
“我没有!”温孤客连忙解释,“父皇…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记得皇兄曾经与你说过,叫你不要再管燕尾阁的事。你如今还一直揪着别人不放,有什么意思。”温孤翎又接着说道。
“可是!他们蔓延地下,藐视皇权,滥杀官员,我又岂能不管。”温孤客急了,向前走了一大步。
“父皇……”眼神瞟向沉默的男人,他从头到尾都是这样的沉默着。
“那你现在不也在藐视皇权。”温孤翎语气冷淡,步步紧逼。
“陛下,客儿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要替你分忧。”袁慧姝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要跳入火坑,连忙出声打圆场。
“……”温孤客自知理亏,闭口不言。
长久的缄默后,温孤长手中的核桃被他盘得咯咯作响,像是要将它捏碎。
“擅作主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蠢货。”话毕,温孤长挥挥衣袖先行离开。袁慧姝也起身,看了眼温孤客又看向离开的人,摇了摇头。
“母后……”温孤客小声道。
伴随着温孤长离开而结束的还有这场幼稚的闹剧。
“你真的是温孤行?”温孤客看似不死心,偏头眼睛瞪着温孤行,咬牙问。
“不然呢?五弟。”温孤行手指戳着温孤客的头,“你怎么回事,连我都不认识了。”
温孤行再次亲昵地揽过温孤客,揉着他的头,像哄五岁小孩。“五弟,你看开一点。不要那么苛刻自己……”
温孤客没心情听他念叨,温孤行才说了一句,他就一挥衣袖转身离开。
“真没礼貌!”温孤行暗暗吐槽。
“你还知道回来。”温孤翎走至他身旁,说道。
“姑母!”温孤行转身唤道,看到眼前人消瘦的脸还是被吓了一跳,两鬓的青丝泛了白,人也瘦了不少。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得双眼有些发酸。
语气没了刚才的锋利,温柔得像母亲问孩子今日同伙伴们去哪里玩了。
“这个次溜出去那么久,去哪里玩了?”温孤翎忍不住弯腰咳了两声,温孤行立即走过去,扶住她,给她顺背。
“姑母,行儿有些饿了。”温孤行声音有些哽咽,眼睛上瞟不让眼泪掉下来,“我们回去再讲吧。”
“我就知道,我早就让他们做好了午膳。”温孤翎笑着,抬手刮了刮温孤行的鼻子,“全是你爱吃的。”
温孤行吸了吸鼻子,眼角弯弯,露出两排牙齿,弯腰低头靠在温孤翎的肩头,蹭了又蹭。
“我就知道,姑母最疼我了。”
“疼你,你不还是喜欢往外面跑。”
“我再也不往外面跑了,我要一辈子待在姑母身边。”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这次是真的!!姑母!这次是真的。”
夜晚,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忍恨如饮冰,有人树下饮酒消忧愁,有人许久未见泪眼婆娑,也有人桃花树下破冰见明月。
姜聊轻车熟路地翻越一个墙头,双脚落地,一抬眼就看到独自在树下饮酒的温孤行,月亮照得他好寂寞。
温孤行侧头看到他,笑脸相迎,将酒杯蓄满,“逢生兄,你来了。”
姜聊抬脚走过去。
楚留客想回楼外楼与楚真叙旧,又奈何自己是个路痴,姜聊放心不下他,便领着他去了。楚留客要那在留宿几日,姜聊自己就先回来了。
冷风吹过,风透过布料像针一样扎在肌肤上,这一来一回居然已经到了冬天。
烈酒入喉到驱散了一些寒意。
“你……”姜聊哽住,觉得自己这样说话不妥,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温孤行明白他想说什么,抬眼看着头顶的参天大树,“逢生兄,你信命吗?”
姜聊:“?”
“我八岁那年,贪玩爬到树上捉知了,不觉间睡了过去,被天雷击中。”温孤行仰头喝下杯中酒,举手摸向身侧的树干,“我昏睡过去的那半个月里,我看到了好多东西,我看到了好多人的命,一眼望到头。我醒来后尝试去改变,却越改越糟,蝴蝶振翅的余波不是我无法想象的。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连我自己也陷入了命里。”
姜聊看着头顶参天大树,张口像说些什么。
“你不必在意,就当是我酒后的胡言。”温孤行扭头看他,眼中隐约闪烁着的是泪水。“逢生兄,我此次来是了去凡间恩怨的。”
抬眼望天,“快下雪了,从此我只是温孤行,不是北昭国的三皇子。到时候,三皇子这个头衔任你处置。”
“人由天定,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你不必哀思这些。”一片叶子落到姜聊靴子上,安慰道。
泪水悄无声息地划过脸颊,“或许这就是天命。”
温孤行依旧笑着,只是笑中掺杂的些许苦涩。树上熟悉的玄色羽毛,嫌看二人闲谈无聊,挥动翅膀飞向远处。
飞到丞相府内的一棵树上停下,跳了几步,找到一个绝佳的观赏位置。
圆桌前,男人咀嚼的食物,女人在一旁一言不发。盯着桌上的菜,多希望一瞬间那些美味佳肴全变成恶心的蛆虫,爬满男人的脸,将他啃食殆尽。
“银兰呢?”男人放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询问道。
虞霓答道:“送玉的队伍才出城就遇到袭击,银兰为了保护我…”
“啪——”一击响亮的巴掌扇在虞霓脸上,火烧烧得疼,鲜红的巴掌印在脸上。
“这是铃兰,你的新婢女。”虞善用力捏着虞霓的肩膀,虞霓疼得直皱眉,也没有躲。“她很听话,我希望你也是。”
“知道了,父亲。”虞霓机械地点头,眼睛撇向那些菜肴里用来装饰的新鲜花瓣,和角落里盛开的花。
地下城,药泉边,二人面对面相坐。
“怎么样?”姜十堰率先开口问。
“什么?”
姜十堰放下茶杯,“玩得怎么样。”
“很好。”姜聊抿唇答道。
姜十堰点点头,“你玩得开心就好。”
……沉默。
姜十堰内心没有波澜,他已经习惯了他们之间的沉默,一直沉默着,等到这壶茶喝完,然后各自回到各自的地方,等着下一次见面的沉默。
姜聊欲言又止,咬着嘴唇有些微微发痛,隐隐约约还能尝到血腥味。
“公子,我带了一些大漠的葡萄酒回来,我想你会喜欢。”姜聊说,“楼鐢公主还带了几个西域的厨子,炙羊肉做得很好吃,过几日我让慧眼慧耳带过来。”
“公子…”姜聊抬头看到药泉边上的桃树,树枝上已经结了些花苞,等到了冬天就会开满一树。鼻尖细细嗅着,闻到淡淡的药味,“我遇到阿芜了。”
姜十堰僵住,眼睛看向姜聊。
还没等姜十堰作出反应,姜聊先急了起来,生怕姜十堰抢在他前头说些什么似的,连忙道。
“公子,她如今可以自保,她威胁不到我…她也和我说了你的事…”
“你喜欢她。”姜十堰异常地冷静,简单了断地指出。抬手热茶倒入杯中,升起一层烟雾,雾气蒙住他的眼。
姜聊:“……”
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沉默就是回答,沉默就是肯定。
“然后呢?”姜十堰吹了吹滚烫的茶水,接着问。
“我还找到我弟弟了。”姜聊一直低着头,他不敢看姜十堰,不敢看姜十堰的表情,不敢面对,可嘴上的话一点也没停。
“……”
姜十堰没说话,或者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见姜聊从脚边拿起一个木匣子,姜十堰看到木匣子喝茶的手一顿,滚烫的水烫得他“嘶”了一声。
熟悉的木匣子,像把多年前的故人带到身边将旧事重演一遍。他知道他要干什么。…都快忘了是多少年前,墨竹也是这样,拿出这个木匣子。
把匣子打开,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金条,一共五十四条,整整齐齐地躺在匣子里,其中有二十八块是墨竹,剩下的二十六块是姜聊的。
“你一开始就这么想的?”姜十堰看着姜聊,问。
“……”姜聊面无表情,“嗯。”
十…一年前,清明节的那场雨也淋到他的身上,雨水浇灭了他心中的火光。他矛盾却又找不到矛盾的来源,眼前的一切变得玄幻又真实,幻想的圣地也不过如此,或许是体验过地面上的阳光,他竟然生出了想逃离地下的心思。他不想再当藏在地下的毒蛇,他想沐浴在阳光下。
他受够了这里冰冷,但他又恨自己竟然生出了逃离的心思。
他没有办法果断的分离。二十一年间的点点滴滴不是假的,堰公子待他的真心或许一开始是爱屋及乌,但从未掺过假。
如果没有这“冬日里的阳光”和“蜜饯果子”,他的生命早就截止在陈府门口。
他只能尽可能的,去填补,去谋划,他离开后的破洞。十年里他省吃俭用,默默存下这些,留给他们,尽可能的把欠燕尾阁的还给它。
他不想再当藏在地下的毒蛇,他想沐浴在阳光下。
“公子…我想这次做完任务后,退出燕尾阁。”姜聊握拳的手在颤抖,眼角是被逼出得泪水。但他还是要说,他在为自己争取第二段新生。
脑海里闪过两张笑脸盈盈的脸。
“我知道规矩。我请求公子给我三年的时间,就三年!让我多看几眼世间,多看几眼她,我亏欠他的太多。”
姜聊知道规矩不能坏,他离开了燕尾阁必定难逃一死,他只求能多给自己一点时间,让自己和爱的人好好享受阳光。就足矣。
姜十堰听完后,饮下杯中早已温热的茶水。看着眼前人,低着头默默等待自己的回应,姜聊小时候也是这样,犯了错后,练功偷懒被抓包后…就这样低着头不敢看他。其实那些都是小事,姜聊非要把自己搞得罪恶滔天,把自己比成什么千古罪人。
长叹一口气。不由感慨时间,明明昨天还是那个浑身是血,可怜兮兮又脏兮兮的豆芽菜,一转眼就长大,到了也应该成家的年纪了。
时间果然会让人学会成长,姜十堰他也学会了“放手”和“接受”。大大方方地让他们去寻找自己的新天地,并接受。
姜十堰不会让姜聊重蹈覆辙墨竹的结局。
姜十堰放下茶杯,盖上木匣子,把它推回到姜聊面前。
“我好歹也养了你二十余年,我也算你半个兄长,长兄如父。你有什么大可和我直说,我是…你哥。”姜十堰说,“钱你拿着,娶人家怎么能两手空空,我还有一些上好的良田地契,等你们成婚的时候我再给你。”
姜聊先是听到姜十堰说“我是你哥”…心猛烈地跳动一瞬,后又是听到“成婚”二字,耳朵简直要烫熟了。他怯怯地抬头,对上姜十堰的眼,平和冷静,蓝色眼睛像流动的溪水。
“有机会带她来给我看看。”
“好。”姜聊怔愣片刻,旋即嘴角出现淡淡的一抹笑,笑着点头。
“公子,谢谢你。”姜聊眼睛忽闪,水光盈盈。
“我们之前不用说这些。”姜十堰将刚才的茶水倒掉,重新沏了一盏。
视线看向姜十堰沏茶的手,水的热气在他指尖穿梭,茶香渐渐飘过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像现在一样,面对面地与堰公子饮茶闲谈。
缓缓抬起头,向天坑外望去,也好久没有药泉边上赏月了。忽的觉得今天的月光格外的清明,坠落到药泉里,透过朦胧的雾气看到里面流动的水,亮晶晶的,像阿芜的眼。
心里默默想念着,脸上难得露出笑脸。
“有人来找你打牌了。”姜十堰听见声响,偏头看见躲在石头后面的两个鬼祟身影,笑道,“去吧,你们也好久未见了。”
“逢生!!”慧眼从石头后面蹦出来,慧耳紧随其后,“你这个臭小子,回来了也不和我们说声。有没有给我们带东西,大漠好玩吗?”
姜聊刚回头,就见慧眼整个人都压了上来,压在他的背上,撞到矮桌,上面的茶具摇摇晃晃,茶水险些洒出来。
“你先把我放开。”姜聊忙稳住桌子。
慧眼根本不予理会,接着询问。“还有我都听到了,你喜欢谁!!快和我说!”
“你先把我放开。”
“你先说!!”
姜聊生怕他们在这么闹下去,桌子都得被他们掀翻,艰难地站起身转移阵地,慧眼和狗皮膏药一样,你在他身上甩都甩不掉,一个劲地问。
两人使劲地闹着,姜十堰看在眼里,弯起眉眼,嘴角挂上笑。十一年过去了,慧眼还是那个样,按照姜聊原来的性子,他本该也是这样的。……不过,还好有人爱他,愿意陪着他。
只要他开心快乐,他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站在角落的慧耳也同样看着他们捂嘴偷笑,姜十堰注意到他,倒了杯茶,张手示意他过来坐着。
平日里安静到诡异的地下城终于有了一些声音。
修长的手指轻抚博山香炉上的云气花纹,细烟气孔里钻出。滕子绪用手指堵住气孔,又松开,又堵住又松开。
“滕子绪,我再讨厌姜十堰,他也是我弟弟。”茶水从壶嘴涌出,倒入杯中,姜郴开口说道又哽住,“人死不能复生…当年的事…”
“人死不能复生…”滕子绪冷笑,手指在香炉上轻敲了两下,“可是!他们本不该死。”
“你不恨他吗?”滕子绪反问姜郴。
“……”姜郴紧紧握着茶盏,指尖泛白,咬着牙似在隐忍,后又闭上眼,长舒一口气,语气平淡,“恨。”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滕子绪说,“我只需要你帮我找到《复生》,我帮你复活姜漻生。至于姜十堰…我会带着我的族人回到苗夷,此生再无瓜葛。”
“一晃都过去二十多年了,《复生》早就被烧了个精光,你不必再找了。”姜郴眉眼冷淡。“滕子绪过好现生,不要再执着了。”
“你还记得,你哥的样子吗?是他活着的样子。”滕子绪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又想起了族人的样子,嘴角是笑着的,眼睛却是悲伤的。“我居然有些忘记了。”
他发现他居然有的时候会不在想起他们,族人的样子在他的脑海里渐渐模糊,快要抓不住他们了,他没有办法再等等,他快忘记了。
“……”
姜郴忽觉自己刚才说的话太毒了,他们是过错方,却央求受害者不再追求,羽族人本不该经历这一切。
“罢了,总之我不会帮你的。”姜郴无话可说,“喝完这杯茶就请回吧。”
“他不会把《复生》烧了的!!!”滕子绪双手拍在桌子上,茶盏里的水都震了出来,他表情疯癫,双眼瞪大,喃喃自语道。“他不会!一定是被他藏了起来!!一定是!!你不是也恨他吗!!你帮我找到…”
“滕子绪!!”姜郴大声打断他。
姜郴把茶盏里剩下的茶水,泼在茶宠上,“你走吧。”
滕子绪自知无趣,前脚走出房门,后脚房门“嘭—”地一声就被关上。
滕子绪不甚在意,走到院子里,看到墙角的两个小坟包,把手放到鼻尖细闻,嘴角咧出意味不明的笑,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
“你不帮我,是因为你不够痛。”
下一秒,滕子绪的身影就消失在南院,消失在地下城。
谢谢观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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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真假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