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鐢休整了几日,他们又马不停蹄地走上来时路。
依旧是城楼下,同一批人互相寒暄着。
虞霓对他们的话不感兴趣,眼角瞥见远处城楼下,一个带着面纱的女人,她静静地看着这边挥了挥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是乘坐着“楼鐢公主”的马车。
再一转眼,那女人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时辰一到,相互道别后,袁昭与他们兵分两路。一个朝着南边走,一个朝着北边走。
马蹄踏过黄沙,踏在泥土地上。明明来时觉得黄沙漫漫前方无路,走时一回头眼前的黄沙变成了绿洲。满天的黄沙,就犹如一场短暂的梦,眨眼间消失不见,指缝间还残存着些许沙砾。
虞霓抬头,周遭早没了大漠燥热的空气,阳光斑斑隐隐洒在她的脸上,她反倒觉得难以呼吸,肩头像是压了千斤。
天还没完全黑时,空中就隐隐约约发出闷雷声。当夜幕降临,黑暗笼罩,窗外大风呼呼吹过,与树交缠在一起。半夜,人们都在熟睡时一声惊雷巨响,随后雷声滚滚,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一道闪电劈向院子中的树,刺眼的银光闪过,一声尖叫划破天际,却又被淹没在大雨中。
门外的人烦躁地踢踹着门,利剑捅破窗柩。孟芜抓住安烟晚关柜门的手,她哑着声音,脸上挂着泪水。
“阿娘…阿爹他…”
安烟晚爱抚地摸着她的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淌过,颤抖的嘴角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嘴角的梨涡形成一个小水坑,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阿芜…阿爹阿娘都很爱你…”
“阿娘…”孟芜还想再说什么,安烟晚早就关上了柜门。
她看到刺客用利剑捅穿安烟晚,她害怕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无声地夺眶而出,她另一只手的手指紧紧握着手腕上那个刻着自己和阿娘生辰八字的绞丝银手镯。
她小时候算命,算命先生说她父母亲缘浅,安烟晚和孟潭深听后连夜找人打了这个镯子,希望她们永永远远在一起,不要分开。
她看到门外一角的红色官袍,她紧咬着牙死死盯着那一抹红色,她要记住那个红色,她要血债血偿。
刺客好像发现她了,提着剑朝她的方向走来,剑上还滴着血,刺客在柜门前蹲下,那张凶狠的脸一瞬间变成一张和煦的笑眯眯的脸,少年笑着打开柜门,同她说了几句话,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看到他的嘴在动。
姜聊把被黄油纸包好的蜜饵递到她手里,随后张嘴说了什么,他就站起身准备关上柜门。
孟芜惊恐地唯恐再失去,抬手去抓姜聊的衣角,这个空柜门还是关上了。
孟芜没有丝毫犹豫想要打开柜门冲出去,手指才触碰到柜门,外面就传来瓷器落地声还有叫骂声。
她扒开一条缝,她看到了把抹红色的官袍,恨意翻涌,她恨不得现在就出去杀了他,她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僵硬地动不了,她咬着牙地看着,泪水滴落砸在手心里。
林氏一个巴掌闪在虞善脸上,她声嘶力竭地抓着虞善的衣襟怒吼,她脸上的妆都哭花了,发髻也变得凌乱。
虞善只是冷漠地忍她打忍她骂。
林氏累了,跪下来匍匐在虞善脚下哭嚎,虞善蹲下来对林氏说了什么。虞善走后,门外进来一个杵着拐杖的人,林氏反抗,就用拐杖敲打在她身上,拽着她的头发。
雨声和女人的惨叫声一一灌入她的耳朵里,她痛苦地闭上眼。
忽然,空中一声惊雷巨响。
虞霓骤然睁开眼,坐直身体,她大口喘息了好几口,胸口压抑的情绪像块巨石压在她身上,眼角渗出泪水,呼吸声转变成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她把脸埋进手心,嘤嘤啜泣。
她讨厌下雨天,雨淅淅沥沥的声音总会让她想起,想起那些痛苦,像是时刻提醒她“不要忘记”。
这绵绵漫长的雨下了好久,秋天的夜晚有人给她打了一把伞,她太贪图那伞下的温柔了。
还好,还好,她遇到了他,在她快要在恨你迷失自我时拉她一把,让她的余生不至于全部溺在恨意里。
此时,一只温暖的大手突然出现,摸着她的头,安抚她的情绪。虞霓用满含水雾的眼睛去看。
是——姜聊。
虞霓擦了擦眼泪,问:“你怎么来了?”
姜聊微微皱了皱眉,抬手温柔地抹掉她眼角的泪水,“外面下雨了,雷声很大,我想来看看你。”
“你不去看你弟弟,来看我?”虞霓低下头吸吸鼻子,声音里还有哭腔。
“看过了,他睡得很香。”姜聊说。
虞霓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一张口就止不住的呜咽,偏了偏头,什么也不再说。
霍然,姜聊猛地靠近,虞霓还没反应过来,额头就被抵住,他们额头相抵,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姜聊宽大的手抚摸着她,指尖插进发丝里,浑身酥酥麻麻的。
“你可以和我说,我想帮你。”
“……”
虞霓喉头一哽,心中强拉着平衡的丝线断开。眼泪决堤般涌出,她的手绕上姜聊后颈,下巴抵在他的尽头,紧紧相拥,姜聊也顺势抱着她。
这个拥抱用的力很大,紧到彼此都有一些喘不过气,像是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生生世世不分离。
“我父亲出身贫寒,备考三年没有高中,被当时还是尚书令的虞善收做了门客。”虞霓平复心情后,缓缓一点点道出所有真相,“一次偶然我的父亲发现,虞善在科举笔试中做了手脚,把那些出身贫寒考生的试卷调换给那些权贵子弟。我父亲为人愣直,他去找虞善对峙,最后自然不欢而散,虞善便起了杀心……后来我就遇到了你。”
“再后来,我阴差阳错和他住在一个屋檐下。我看到他将林娘子献到别人床上,当时我躲在柜子里,听着林娘子的惨叫…后来林娘子一病不起,最后香消玉殒…我恨死他了…”
虞霓咬着牙,闭上了眼。
姜聊能感受到虞霓牵着自己的手在用力,像是在压抑这什么,手因此有些发抖。姜聊抱着她的手,把她握在手心。
问:“所以,你想要怎样。”
“血债血偿。”虞霓面露狠色,一字一顿地说,“我要他死!名正言顺的死。”
姜聊看着她泛红的双眼,心也不由拉紧。眼睫微颤,握着她的手忍不住又紧几分,把她的手凑到脸颊边,用脸蹭了蹭,最后唇瓣轻轻挨着她的手。
“好,让他名正言顺的死。”
溪水没过小腿,浸湿了裤脚,楚留客被冷得咬牙惊呼一声,提着裤腿僵硬地在溪水中摸索。
一条鱼从他脚边游过,他顺势下手去抓,“通—”地一下,突然飞来的石子打碎了水中的倒影。鱼儿也受到了惊吓,一瞬窜没了影。楚留客扑了个空,溅起的水泼了他一脸。
“虞娘子,我的鱼都被你吓跑了。”楚留客有些恼怒,皱起鼻子,对着岸上鹅黄衣裙的女子埋怨道。
虞霓自知理亏,扣扣脑壳,咿咿呀呀半天,最后手指着楚留客脚边,“那里!那里!你的鱼在那里!快点抓!不然又跑了。”
楚留客低头,果真有一条鱼在脚下,挥着手去抓,又扑了个空。
虞霓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看,是姜聊。
姜聊走到她脚边蹲下,挑了两块扁圆扁圆的鹅卵石,用拇指和食指夹住其中一个,身姿微微放低了一点。
“扔出去的时候身子放低一点,像这样。”说完,用力挥动手臂,石子飞了出去,一连激出好几个水花。
姜聊侧头,看到虞霓有些震惊的表情,眉毛小弧度地挑动了一下,摊开手展示手中的石子。
“还有要选这种扁圆的石头。”两个毛绒绒的脑袋挨在一起观察手中的鹅卵石。姜聊把石子递到虞霓手中,“你试试。”
大艳阳天,水面波光粼粼,反射地光晃了晃姜聊的眼睛。虞霓按照着姜聊的说法去做,石子抛出,水面绽开出一朵朵花。
虞霓指着水面,眉眼弯弯笑着,让姜聊去看。
“快看!”
一声大叫,吸引走了所有目光。
“哥!!虞娘子!!快看!”楚留客呲着牙大声喊着,双手举过头顶,一条鱼在他手里扑腾。
边说边找他们就边走,走到他们面前时,鱼儿猛的挣脱,向前一跃,就这么刚刚好了,激起的水花落在了虞霓的脸上。
楚留客连连摆手,“虞娘子,你知道的,我不是故意的。”
“楚留客!!你死定了!!”虞霓擦了擦脸上的水,随即捧起水朝楚留客泼去。
“哎呀!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两人谁也不服谁,一来一回地互相泼水,都快变成落汤鸡了,也不停歇。
姜聊看着面前两个幼稚的孩子,不由也跟着笑出声,也不阻止他们,让他们玩个尽兴。只是身体稍稍往前了一点,替虞霓挡住了一半水。树林里除了鸟叫,还有小孩子玩闹的声音。
回头看,从京都到楼鐢似乎只是几日的事,如今再走过一个城池便又回到了京都。
想到这,眉眼低了低。
大太阳天,人皮面具戴在脸上有些闷热难受,像一层浆糊糊在脸上。
楚留客和虞霓两个闹累了,跑到岸边休息了片刻。大部队才走了没几步,就看到空旷的林间大道中央突兀地躺着一个人,像是晕倒的。
姜聊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似乎在那人稀脏的粗布衣衫下,看到了熟悉的白色锦缎,心头猛地一颤。
“我先去看看。”姜聊在热心肠的楚留客行动前发话。
不等楚留客回复,姜聊急着确认心中的答案,立刻翻身下马,走到那人跟前,伸手抛开他凌乱的头发,指尖还未触碰到,地上的人一下就睁开了眼,一只有力的手抓住姜聊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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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我要他名正言顺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