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之瘫在柔软的被褥间,侧过头,目光落在身旁沉睡的时雨脸上。
少年呼吸均匀,长睫在眼下投出安静的阴影,只是那脸颊上未消的青紫痕迹,属实扎眼。
这伤看着就疼,得处理一下。
还好这只是淤青,不存在晕血的问题,只存在……他压根不知道这种伤该涂什么药的理论知识问题。
化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好不容易从一个抽屉深处摸出个看起来像是治跌打损伤的玉色药膏盒子,闻着有股淡淡的清凉药香。
应该……有点用吧?
他拿着药膏,重新爬上床,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时雨脑袋旁边。
少年睡得依旧沉,呼吸均匀。
化之微微倾身凑近,大气都不敢喘。
好不容易能安安稳稳的待在他身边,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就在他正轻轻用指尖晕开药膏,几乎算得上是戳着时雨软乎乎的腮帮子时,身下的人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间,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初醒的眸子里还蒙着一层水雾,带着尚未清醒的茫然,直直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师尊。
没有预想中的惊恐尖叫和弹跳起身。
时雨只是眨了眨眼,眼神缓慢地聚焦,似乎花了点时间才确认眼前的人是谁,以及正在发生什么。
然后,那双眼眸里迅速氤氲起一种极度委屈、难以置信、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探究情绪,仿佛在说:我没看错吧?我是在做梦?
化之的手指还停在他腮帮子上,动作彻底僵住。
两人就这么维持着一个俯身、一个仰躺的诡异姿势,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半晌,就在化之觉得自己的腰快要撑不住时,时雨才极小幅度地动了动嘴唇,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种怯生生的试探,细若蚊蚋:
“师尊……弟子知错了……”
化之:“……?”
又来了!天天都在错什么啊?!这孩子是背着《认错手册》长大的吗?
化之维持着姿势没动,甚至懒得解释,只是闭了闭眼,用一种极度倦怠,仿佛连多说一个字都费劲的语气,顺着他的话反问:
“错哪了?”
时雨似乎被师尊这副毫不动怒只是疲惫的模样弄得更懵了。
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然后开始细数罪状,声音越来越小:
“错在……弟子不该浪费水……嗯......不该让师尊洗碗……不该碰碎器皿……不该弄脏地面……不该擅自闯进师尊的卧室……不该……”
他偷偷瞄了一眼身下的床铺,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不该躺在师尊的床上……”
化之从始至终都闭着眼睛,极度疲倦地点一下头,仿佛在听什么工作汇报。
是不是只要自己不说停,他就能给自己找错找到天荒地老。
没眼看,根本没眼看。
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能闭耳。
给孩子调成啥了都。
等时雨终于数完,忐忑不安地等待发落时,化之才缓缓睁开眼,看着头顶华美的帐幔,用一种平铺直叙,甚至带着点有气无力的调子,开始了他的“深度解读”:
“首先,你没有浪费水,水我关了。”
“然后,洗碗,是为师我,自愿的。”
“还有,器皿,是你不小心,嗯……也有为师没拿稳的缘故。”
“弄脏地面?小事,不值一提。”
“擅闯为师的卧室?你不是为了送晕——送为师回来吗?功过相抵,不算错。”
“就算是这个床……”化之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也是为师抱你上来的,并非你擅自之举。”
他一口气说完,逻辑清晰,条理分明,把所有“罪状”驳斥得干干净净。
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猛吸一口气,佩服起自己这急中生智的口才(和厚脸皮)。
然后,他垂下眼,看向因为这一长串完全出乎意料的反驳而彻底呆住,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时雨。
用那双尚带着疲惫却异常认真的眼睛盯着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追问:
“所以……你错不在这,再想。”
时雨被这一连串完全颠覆认知的“无罪判定”砸得晕头转向,大脑几乎停止了思考。
他下意识地就想支吾着起身,逃离这过于异常、让他无所适从的境地。
化之却将计就计,手臂看似随意地搭在床边,实则形成了一个无形的阻拦圈。
他维持着那副高深莫测(实则心累无比)的疲倦模样,淡淡道:“回答不出来,你就老实躺着,听为师说。”
时雨立刻不敢动了,僵直地躺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化之,里面盛满了全然的困惑和等待最终审判的紧张。
“你错在……”化之拖长了调子,脑子飞速运转,搜肠刮肚地想找个合适的说法。
他总不能直接说“你错在摊上那么个变态前任师尊和我这个废柴穿越者”吧?
磨蹭了半天,在时雨越来越紧张的注视下,化之终于憋出了一句自认为充满哲理的话:
“你错在……总觉得自己错了。”
时雨:“……?”
哲学大师吗您???
看着时雨那明显更懵,更无法理解的眼神,化之自己也觉得自己实在是装过头了。
他实在受不了被那双清澈又带着伤的眼睛一直盯着,仿佛自己是什么难以理解的怪物。
他干脆破罐破摔,拿起那盒药膏,轻轻放在了时雨光洁的额头上,冰凉的玉质盒子激得时雨轻轻一颤。
然后,他伸出食指,戳了戳时雨另一边完好无损、白白嫩嫩的脸颊,触感软糯,手感极佳。
“以后,我说你有错,你才算有错。”
化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霸道又不容置疑,试图建立起新的,由他定义的规则。
“你自己说了,不算。知道了吗?”
好不容易有时雨不那么害怕到发抖的时刻,他当然要好好利用,拉近一下这仿佛隔着银河系的距离。
记忆里,时雨从小就长得白白净净,跟个玉雪团子似的,小时候更是嫩呼呼、软嘟嘟的,让人看着就想捏。
化之甚至有点遗憾,要是穿越过来的时候时雨再小一点,指定是个能萌化人的小可爱,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甜甜叫师尊,哪会像现在这样,满身是伤,一惊一乍的。
他想着记忆里那个小团子,又看着眼前这张带着伤却依旧漂亮的脸蛋,捏脸的手指有点舍不得离开,又轻轻捏了几下。
眼前的少年早已褪去婴儿肥,甚至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显得骨相更为锋利,本是明艳张扬的长相,却因为一脸的委屈泄了气势。
脸被人捏着的时雨没反抗,只是睫毛颤得厉害,不知是吓得不敢动,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化之沉浸在“rua徒弟”的微妙满足感中时,时雨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点细弱的声音,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尴尬:
“师尊……您刚刚……是给弟子涂这个了吗?”
他眼睛努力往上瞟,示意还放在自己额头上的那个药膏盒子。
“是啊,我看你脸上的伤都不涂药,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化之理直气壮地点头,甚至还带着点“快夸我体贴”的隐晦期待,“怎么?还疼?”
时雨的脸颊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眼神飘忽,不敢看化之,声音变得更小,几乎含混不清:“……师尊,那个……好像不是治伤的药……”
“嗯?”化之一愣,“不是吗?我闻着挺清凉的啊?那是干嘛的?”
难不成是修仙界的神奇护肤品?
时雨憋了半天,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嗫嚅道:
“好像是润滑用的吧……”
润滑?
润什么滑?
化之的大脑宕机了一秒。
作为一个上辈子沉迷网络和游戏、感情经历一片空白、某种程度上相当纯情(?)的前?废柴富二代。
他能想到的“润滑”仅限于机械零件生锈了或者门轴吱呀响时上点油……
给脸上涂润滑的话……或许可以防止脸皮干裂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