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狐谋命 第14章 014

纪含星的速度很快，几秒已从小巷中窜出，沿着声音的方向，拐了弯，眼前的视野突然开阔起来，荒废的工地前，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正扑向摔倒的小男孩，涎水在月光下拉出银丝，甩落在孩子惊恐的脸上。

“住手！放开那个孩子！”纪含星全力甩出铁管，势头对准流浪汉身前，流浪汉看似神态疯狂，身体却以不可思议的敏捷后跳避开，动作扭曲得不似人类。

容与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纪含星身侧，语调凉凉地说："果然有妖。"

纪含星扫视四周，哪里有妖？是这个流浪汉吗？自己看他却是个正常的人类，虽然形容非常猥琐。

“妖在哪？”纪含星看向容与白。

容与白挑了挑眉，不说话。

难道人类肉眼看不到妖？纪含星想起昨天在通灵手册上看到的，有开启灵视的方法，正好能试试管不管用，她根据记忆开始念动口诀：“此身已非人，此眼亦非眼——通灵现真！”念完，咬破指尖，将血滴抹在眼皮和眉心。

一阵薄薄的雾气在纪含星面前无声散开，她心有所感，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开启了灵视。

刹那间，眼前的世界在纪含星眼中褪去颜色，片刻，重新注入更浓重生动的色彩——流浪汉的皮囊如同融化的蜡像般剥落，露出下面瘦骨嶙峋的狗妖本体，它的肋骨根根分明，黄浊的眼睛布满血丝，獠牙上还挂着不知名的碎肉。

纪含星皱了皱眉，这妖的画风也未免太猎奇了，和容与白第一次出现的画风完全不同！

狗妖低吼一声，抬头又要扑向眼前的小孩，小孩子因为太紧张，一屁股坐在地上，竟然不动，只张嘴哇哇大哭。

纪含星皱了皱眉，抡起工地上的钢筋，钢筋很重，她借着前冲的势头，把钢筋如长枪般横扫过去。

狗妖再次跳起来避开她的攻势，纪含星扔掉钢筋，一手抱起小孩，一手捡起了之前掷出去的烧火铁棍，她力气小，打斗取胜的窍门在于速度和灵活，短小的烧火铁棍用起来更趁手些。

纪含星低头看怀里的小孩，他已经晕过去了，她转身无心恋战，但是狗妖被她三番其次阻拦，明显被激怒了，加上它本身非常饥饿，睁着赤红双目，咆哮着扑过来，势头非常迅猛！

纪含星没办法，只得把小孩放在身后的地上，抡起烧火铁棍横挡，狗妖的利爪与金属相撞，在夜色中迸出刺眼的火花，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她虎口发麻，剧痛从纪含星心脏炸开，像是有人用冰锥刺入胸腔，让她无法呼吸，几乎晕倒。

纪含星咬破舌尖，铁锈味在口中蔓延，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对这不远处观战的容与白喊道：“容与白，你能过来帮一把吗？”

容与白的声音从巷口飘来，带着事不关己的慵懒：“我已经警告你打不过它，我也说过我们之间是交易的关系，现在钱货两讫，我可没有保护你的义务。”

“那你跟过来做什么？”她用尽全力格开狗妖的又一次扑咬。

铁管与利爪相撞的金属颤音在巷子里回荡，纪含星虎口崩裂，鲜血顺着铁管纹路蜿蜒而下，在月光下泛着暗光，她急促喘息着，后背抵住潮湿的砖墙，左肩三道爪痕深可见骨。

“当然是见证契约解开，我即将自由的时刻，哈哈，顺带看戏呗。”容与白倚着墙轻笑:“契约里说你死了我就自由，不会有假吧？”

“这儿还有小孩，你再不出手……”纪含星气喘吁吁地艰难开口。

容与白依旧双手抱臂于胸前，不为所动：“放心，等你被野狗分尸之后，我会救走这个小孩。”

狗妖一个猛扑，纪含星踉跄着往侧边滚去，后背撞上翻倒工地旁的垃圾桶，腐烂的果皮粘在衣服上，她摸到满手黏腻的鲜血——发现左肩被抓出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视线开始模糊时，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血祭是搏命之术……尽量少用，用了会折寿……”

确定容与白不会出手，纪含星心里打定主意使用血祭术，毕竟，折寿还是当场殒命，对于她来说，并不难选。

纪含星从地上爬起来，站直了身子，右手突然成拳，大拇指狠狠击向自己心窝下的鸠尾穴，“噗！”第一拳下去，喉间涌上铁锈味，接着，她第二拳砸在自己的膻中穴，眼前炸开血色光点，第三拳轰向气海穴时，纪含星觉得喉咙的铁锈味更浓，随后不受控地喷出一口血雾，血雾飘散，在月光下如同一张红纱。

纪含星低吼一声：“通灵——血祭，开！”

容与白脸上笑意的笑意渐渐凝固，其实他也没执意要纪含星死，毕竟这几天接触下来，觉得她人还算不错，之所以一直不出手收拾狗妖，一来他想看看这个契约自己的人到底还有什么杀手锏，二来，他希望看到纪含星濒死时放弃尊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哀求自己，让他出一口被契约为灵侍的怨气。

再说，既然有妖灵到人间，那个组织的人应该也很快追到这里收拾残局。

但他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弱小无比的人类，竟会使用禁术，并瞬间迸发出非常强大的能量！容与白有个秘密，他从铜镜出来之后，丢失了很多记忆，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被封印在那面铜镜里，也不记得是谁将自己封印进去，按照纪含星目前的水平，虽然很强，但依然不可能将全盛时期的自己封印进去，之后得问问是谁教她这个血祭禁术才行。

纪含星的黑发无风自动，身形化作一道黑影奔袭狗妖，铁管裹着暗红流光劈下，“咔嚓”一声，狗妖前爪应声而断，纪含星旋身飞踢，耳畔听到狗妖肋骨断裂的脆响，狗妖哀嚎着，撞塌了工地的一段矮墙。她追上去又是一记重击，铁棍砸在狗妖脊椎上发出闷响，回荡在窄巷中。

工地另一侧的阴影里，身穿灰色外套的沈淮旭举着手机，手臂有点发僵，攥着手机两侧的手指指节泛白，他手腕上缠着几圈黑线绳，黑线绳缀着颗红宝石，红宝石随着他颤抖的手在空中轻轻晃动，正发出荧荧的亮光。

随着狗妖的惨叫，沈淮旭的红宝石吊坠光芒渐渐暗了下去，他无暇顾及，只是死死盯着远处挥舞铁棍的少女身影，少女结束战斗，停下了脚步，云开月现，冰冷的月光照在她染血的脸庞上。

“竟然是她……”他喃喃自语，那天在校道上碰到的昏迷女生和眼前战力彪悍的女战胜竟是同一个人，他脸上露出既然震惊又欣赏的复杂神色，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身后，一个硕大的黑影正在悄然靠近。

一只覆满黑毛的巨爪从黑暗中探出。

砰！

沈淮旭瘫软倒地时，看到手机和脖颈带着的红宝石吊坠滚进旁边排水沟，污水倒映下，仍在发出微弱的、血丝般的光。

纪含星跪在血泊中，铁管深深插入地面，以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突然袭来，鲜血从嘴角溢出，在月光下泛着暗红，她艰难地平复呼吸，颤抖的手指摸索着掏出手机，指节上的伤口在屏幕上留下斑驳血痕。

“城中开发区……废弃工地……”她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肋间的剧痛：“有流浪汉……袭击小孩……对，已经昏迷...”

挂断电话后，她彻底脱力地靠向身后斑驳的砖墙，闭目养神，周围寂静一片，只觉冰冷的湿气透过衣料渗入骨髓。

不多时，警笛声由远及近时，她胡乱抹了把脸，刺眼的手电光束突然照亮小巷，数名警察和医护人员的身影急匆匆地小跑进来，昏迷的“流浪汉”和小男孩都被担架抬走了。

“需要您配合做个详细笔录。”警官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纪含星机械地点头，余光扫过巷口——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夜风卷着几片落叶打着旋，容与白不知何时已经离开，连一丝气息都没留下。

做完笔录已是凌晨三点，纪含星签完最后一份文件，推开警局玻璃门往外走，深夜的凉气扑面而来，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她眼前一黑，踉跄着跌坐在花圃边缘的大理石台上。

“区区一只杂碎小妖，就让你狼狈成这样？这么弱，还爱逞强。”容与白的声音从黑暗中浮现，带着特有的慵懒腔调。

纪含星连眼皮都没抬，失血过多的眩晕感和胸腔里翻涌的血腥味让她丧失了斗嘴的力气，此刻她只想把这个见死不救的混蛋踹到天边。

见纪含星不理睬自己，容与白走近一步，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啧，真生气了？明明警告过你别多管闲事……”

纪含星鼻尖传来容与白身上特有的雪松气息，感知到他在自己面前，她不悦地皱了皱眉，猛地偏过头，这个动作牵扯到肩胛的伤口，疼得她倒抽冷气。

她死死抓住花圃边缘的大理石，借着力道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开。“

“有意思。”容与白轻笑一声，在她迈步要离开时，突然扣住她手腕：“连站都站不稳，还想学英雄自己走回去？”

纪含星又体验了一把天旋地转，但这次不是晕眩，而是自己整个人被拦腰抱起，她条件反射地想要挣扎，却被更用力地按进容与白带着夜露凉意的怀抱里。

“再动就把你扔进垃圾桶。”容与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手臂肌肉绷紧如同铁箍：“好了，玩了一天，本座累了，快一点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