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 第4章 沐言姐姐

午饭是简单的米饭和炒土豆丝。二人吃完后，坐在沙发上相互依靠着休息。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在水泥地上投下明亮的方块。

“姐姐，”时恩轻轻晃了晃她的手臂，“我们等下再出去一趟吧。”

“嗯？”

“刚才回来的路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我看到电线杆上贴着的小广告，好像有不用出门、在家里就能做的工作……我想去看看。”

韩沐言看着妹妹期待又不安的小眼神，知道如果自己再拒绝，一定会伤了这小家伙迫切想要分担的心。

她点了点头，柔声答应：“好，我们一起去看看。”

果然，得到同意后的时恩，一双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又露出了她的小虎牙，对姐姐笑着，抱着姐姐的手臂撒娇：“我就知道，姐姐一定会答应的！”说罢她又捧起姐姐的脸，“吧唧”亲了一口，“姐姐最好了。”

韩沐言捏着时恩的小脸蛋：“还生姐姐气吗？”

“我没有生姐姐的气，”时恩把头靠回姐姐肩上，声音轻轻的，“我只是……不想什么都让姐姐一个人扛。”

“姐姐明白”韩沐言用手顺着妹妹的头发，“但我也不想让小恩太累。”

“小恩不累。”说完，时恩用她的小脑袋蹭着她姐的脖颈。

韩沐言被头发蹭得脸颊发痒，她笑着伸手推开这个小脑袋。

时恩不依不饶，双手紧紧箍着她姐的肩膀，硬要贴着姐姐，还软软地喊道：“姐姐~沐言姐姐。”

韩沐言被这一套撒娇弄得没了脾气，故意板起脸，压低声调：“好了，不是要出门吗？不打算去了？”

“去！”时恩立马从她身上弹开，活力十足。

“等等，”韩沐言叫住正要开门的时恩，伸手将她蹭得有些凌乱的马尾重新扎好，“头发都乱成小鸟窝了。”

时恩乖乖站着，仰着头让姐姐整理，嘴角弯弯的。

两人再次走下楼。这个时间，巷子里比早晨安静许多。她们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走着，时恩睁大眼睛仔细搜寻着。

走过一个拐角，一阵风恰好吹过，掀起了电线杆上一张略显破旧的打印纸一角。时恩眼尖，立刻小跑过去，用手掌将纸张抚平。

“姐，快来看这个！”

韩沐言快步跟上，只见纸上清晰地印着几行字：

“诚招手工活外包：电子产品计数、分装。无技术门槛，按件计酬，时间自由，可领回家制作。地址：兴业街37号仓库。现场结算，无需押金。”

“计数分装……”韩沐言念着，心里一动。

这种活确实不需要技术，就是耗时间，但如果是姐妹俩晚上一起做，倒是个贴补家用的路子。她自己也正想找些晚上能做的兼职。

“去看看？”时恩看出姐姐也动了心。

“走。”韩沐言这次答应得很干脆。

按照地址，姐妹俩找到了兴业街37号。这里更像是一个老厂区边缘的大型仓库，门口没有什么显眼标识，但不断有人进出，手里都提着鼓鼓囊囊的透明塑料袋。

她们跟着人流走进仓库大门，一股混杂着塑料、灰尘和些许金属气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仓库内部十分宽敞，但采光一般，几盏悬挂的白炽灯提供着主要照明。眼前的景象让韩沐言和时恩都有些讶异：

靠近门口的地方，摆着几张长条桌，一个穿着工装背心、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桌后。

他面前放着一台老式的电子秤和一个计算器。工人们排着队，将手里做完的袋子递给他，他快速地在秤上一放，瞄一眼，手指便在计算器上噼里啪啦地按动，然后直接从腰包里掏出相应数额的现金递给对方，整个过程干脆利落，几乎没什么交流。

队伍的旁边，则堆着小山一样的两种东西：一种是半人高的大号透明编织袋，里面装满了某种米粒大小、亮晶晶的金属小元件；另一种则是成沓的空心小号自封袋和一卷卷标签。

“新来的？”轮到姐妹俩时，那中年男人头也不抬地问。

“是，我们看到外面的招贴……”韩沐言答道。

男人这才抬眼扫了她们一眼，目光在稚气的时恩脸上停顿了一瞬，但没多问，只是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小山”：“规矩简单。那边是大袋原料，这边是小袋和标签。每小袋装够20克，不多不少，然后把标签贴正、贴牢。做完一大袋，”

他拍了拍身边一个空了的编织袋，“工钱十块。做完当场结账，想做下次再来领。”

韩沐言心里快速盘算，一大袋看起来不少，但如果是两个人一起，晚上加紧做，应该能完成。最重要的是，这里不需要押金。

“我们想先领一袋试试。”她说。

“行。”男人很爽快，随手从“小山”上拖下一袋原料，又数了相应数量的小袋和标签给她们。

“检查好，拿出门就不管了。”

韩沐言和时恩一起用力，才将这沉甸甸的一大袋原料提起来。

“姐，我们晚上就开始做！”时恩的语气里充满了干劲。

“好。”韩沐言看着妹妹亮晶晶的眼睛，也笑了，“我们一起。”

回到家，姐妹俩将那一大袋原料放在屋子中央。时恩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里面是无数个比米粒还细小的金属磁芯，在灯光下泛着暗金色的光泽。

“这么小……”韩沐言捏起几颗，它们在她指间轻若无物。

“正好，不用费力。”时恩已经利索地清空了小桌，将电子秤、小自封袋和标签整齐摆好。

她们面对面坐下，开始了第一次合作。过程确实简单，却极其考验耐心。

需要用一个小勺子从大袋里取出磁芯，倒入小袋，放在秤上称重，不足就添几颗，超重就倒出几颗，最后封口、贴标签。

起初，韩沐言的动作有些笨拙，磁芯常常洒落。时恩却出乎意料地手稳，她专注地盯着秤上跳动的数字，眼神锐利得像只捕捉猎物的小鹰。

“姐，你看，这样快。”时恩示范着，她先用勺子舀个大概，最后几颗直接用手小心捏取，效率果然高了不少。

韩沐言学着妹妹的样子，速度也渐渐跟上。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磁芯窸窸窣窣的流动声、电子秤微弱的滴滴声，和撕贴标签时的刺啦声。

时间在重复的动作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由明亮的湛蓝渐渐染上暖橙，最后沉入墨蓝。

韩沐言起身开了灯，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

“手酸吗？”韩沐言看到时恩悄悄活动了一下手腕。

“不酸。”时恩立刻否认，但下一刻，一个没控制住的哈欠暴露了她的疲倦。

韩沐言心里一软，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她。“歇一会儿，不急。”

“我不累，”时恩捧着水杯，眼睛却亮晶晶地望着桌上堆积起来的成品，语气里带着成就感，“姐，我们做完一半多了。”

深夜十点，当最后一小袋被贴上标签，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看着桌上整齐码放的劳动成果，一种微妙的满足感冲淡了身体的疲惫。

躺在床上，时恩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却还强撑着往姐姐怀里钻，含糊地嘟囔：“我明天……送你去上班……”

韩沐言右手搂着时恩，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左手则覆上她微微泛红的手腕，指腹轻柔地打着圈按捏。

“好，快睡吧。”她低声应着。

话音落下不过几秒，怀里就传来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看着妹妹连睡着都还微微蹙着眉的倦容，韩沐言心里软成一片，手上的动作又放轻了些。

这小家伙，是真的累坏了。

第二天清晨，韩沐言在厨房准备简单的早饭时，时恩已经利索地将昨天做好的手工活整齐地装回了那个大编织袋，袋口被她用绳子绕了好几圈，仔细地扎紧。

“姐姐，下午我去交货，顺便把新的领回来。”

韩沐言看着那袋几乎赶上时恩半个身子高的材料，眉头下意识地蹙起：“这袋子太沉了，你自己弄不动的。”

“诶呀，姐姐，不沉的，我自己可以！”时恩立刻反驳，甚至带着点小骄傲扬起了下巴，“你忘啦？之前在老家，秋收的时候，那一大袋玉米我都能扛起来呢！”

她的话瞬间将韩沐言的记忆拉回了那个闷热的秋天。

金黄的玉米堆旁，瘦小的时恩咬着牙，吭哧吭哧地扛起那袋几乎比她人还高的玉米，小小的身躯被压得微微弯下去，脚步却一步不停，倔强地一声不吭。

直到晚上，平常总会像只小猫一样钻进她怀里寻求温暖的小人，却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动弹。

她觉出不对，强行拉过来一看，小姑娘两边白皙的肩膀上，是明晃晃的红色勒痕，有些地方甚至磨破了皮，透着血丝，周围一片青紫。

都这样了，这孩子还打算瞒着她。

回忆翻涌而起，韩沐言看着面前已经快撵上自己高的妹妹，心头猛地一酸，那股心疼劲儿又泛了上来。

“小恩，”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不要勉强自己。”

“不勉强的，姐姐。”时恩语气坚定，她瞥了一眼墙上的老挂钟，立刻转移了话题，带着点催促，“姐姐，七点半了！我们快吃饭，吃完我送你过去，你第一天上班，可不能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