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筠钦走了一会总觉得刚刚一局自己落了下风,想来想去很是不甘心,于是嘴硬调侃:“整天装得跟神仙似的,现在一跛一跛倒活像个病美人了……我堂堂大将军在你这倒是变成苦命人了,还得帮你推车”
白尉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二公子原来喜欢病美人这样的?”
朱筠钦一口气噎住,险些没提上来,冷哼道:“我倒是更喜欢你哑巴的时候。”
可恶,又丢一局!
白尉怜未语,只轻笑一声,重新靠回车壁,膝上疼意未减,却仿佛因那句斗嘴而轻了一分。
这臭小子,之前在朔光城只觉得他性子桀骜,现在接触下来发现竟还这般小孩子气。
帘角掀动,风雨再落,他目光透过雨丝落在前方步行的人身上,眼神微微晃了晃,终于垂下眼睫。
进京之后,两人并未多作停留。太常寺门前分道时,朱筠钦翻身上马,随手拢了拢斗篷,像是随口一问:“你去哪?”
白尉怜闻言微顿,答得平平:“回白府。”
朱筠钦点点头,又看了他一眼,“腿怎么样?”
“还能走。”
“哼。”朱筠钦斜他一眼,嘴角动了动,却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撩袍上马,头也不回地拽缰而去,“那你回吧。”
白尉怜站在原地,看他背影消失在街角才缓缓转身。
他独自走回那座白府旧宅,门前依旧冷清,门匾斑驳。
推门而入时,仆从迎上来,取了斗篷、捧上姜汤。屋中几枝梅尚未败,花影透过窗纸落在书案之上。
他坐下,揉了揉膝头,眸光淡淡扫过角落那只木函。
那几页账册,仍藏在其中。
而另一边,朱府小厢内。
朱筠钦一进门便被他哥逮住,碎碎念了一路:“你去一趟郊外怎么瘦了一圈?”
朱筠钦没理,回屋后一屁股坐在榻上,掏出怀中那张旧道图纸,一边看,一边不自觉想到那人那句“那可得劳烦二公子挂心了”。
不知为什么心里痒痒的。
窗外月色渐深。
两座宅院,灯火一明一暗,檐下各藏心事。
太常寺春祭将至,整座署衙早早忙作一团,案台上礼册堆叠如山,连笔墨都一日换三次。
白尉怜伏案书写,指间笔锋未停,神情却沉静如常。
他将一段《麟台礼志》中关于“迎神位”的古制与新式交替条目勾连注脚,复又翻查旁册,与《先王大典》一一比对,不紧不慢,娴熟如旧。
身后却传来脚步声,略显急促。
“白尉怜,你这册子……”朱筠钦推门而入,衣袍没束好,袖口还残留着墨痕,一看就是刚从礼器间回来。
白尉怜不抬头,只道:“页数不合?”
“合是合,就是文案难看得很。”朱筠钦走近两步,将手上一沓写了潦草批注的册页摊在他桌角,“你这字也太工整,叫我抄都不敢抄歪了。”
白尉怜唇角微挑,像是笑了一声,却依旧淡淡道:“那就抄端正些。”
朱筠钦:“……”
他正要顶回一句,又瞥见白尉怜旁边一页未收起的折卷,似乎标注着什么旧礼器调拨单。
“神木那件事怎么样了?”他低声问,语气压了几分。
白尉怜仍未抬头,只轻声回了句:“还在查,我查到那批神木中,有一部分出自原‘京西旧库’,封档十余年,从未再用。”
朱筠钦指节轻轻敲了两下案角,“你怀疑那多出的一车,是从旧库中调包出来的?”
白尉怜“嗯”了一声,翻了页手边名录,“只是推测。但从记录来看,那批神木并未走过太常寺的正式验收流程。”
朱筠钦皱眉:“也就是说,有人走的是旁门左道。”
白尉怜点了点头,却未再言语。
他将笔搁下,缓缓起身,走到角落书架边,取了个小瓷罐出来。
那瓷罐上贴了张药签,他动作极轻地倒出一撮药末,倒入温水中。
朱筠钦注意到那瓷罐上的字迹,忽然眯了下眼,绕到他侧后方看得更清:“续筋汤?你那膝盖……”
白尉怜轻吹杯口,缓缓抿了一口药。
“谁给你开的药?”朱筠钦不经意的问道。
白尉怜捧着药盏,语气轻淡:“我父亲那会儿请过太医院的李太医,膝伤就是他配的方子,说这旧疾得慢慢养。”
“李太医?”朱筠钦闻言蹙了眉,嗤了一声,“他那方子是温养没错,可你这一路风雨、山道湿寒,他那药就跟糯米水似的,能顶什么用?”
白尉怜低头抿了一口药,像是没听出这话里的轻蔑,只淡淡笑道:“也不指望一时见效。”
朱筠钦“啧”了一声,手指在桌边轻敲两下,语气嫌弃却透着些许认真:“我们军营里有几味药膏,用的是川乌附子加地龙研末,驱寒止痛,顶灵了。我回头给你带点。”
白尉怜闻言挑眉,似笑非笑:“你还懂医理?”
“懂不懂你试了就知道。”朱筠钦瞥他一眼,似乎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又低声补了一句,“总比你这看着都发酸的半盏药水强。”
白尉怜看着他那副强作嫌弃的模样,唇角微微一动,慢悠悠地开口:“朱二公子这般上心,我若不领情,倒像是故意推拒了。”
“少自作多情,谁稀罕你领情,”朱筠钦耳根微红,轻咳一声别开脸,“既已说好合作,我可不想我的同伴拖我后腿。
“嗯,”白尉怜点头,神情温和,“那便多谢不稀罕的好意了。”
朱筠钦:“……”
脸颊愈发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