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博看了看坐着的三位,嗅到了一丝丝不对劲的味道,“我得去照顾一下我的客人。”
“过来坐下。”白橙才不会放他溜走,她可不愿意一个人看程钰秀恩爱,“梁老板是瞧不起我的支付能力还是怎么了?不愿意招待我了?”
“白大师,哪儿的话。”梁文博打了个响指,让工作人员把他私藏的酒拿出来,还让人重新拿了几个洋酒杯子。
程钰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两点了。
寒飞雪好像在打瞌睡。
“不必了,我的话很短。不会耽误白橙你多少时间。”程钰叹了口气,“其实我本不想来找你,毕竟老提过去的事很没意思。但是涉及到个人名誉,还是得跟你当面说清楚了。”
白橙似乎想到了程钰想说什么,视线从寒飞雪身上错开,落在了外面跳动的灯上。她选择性地抗拒着:“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从头说起,帮你回忆回忆。”程钰神色淡定地平铺直叙,“我们小学时候就认识,你是好学生,我是捣蛋鬼。几乎整个的学生生涯,我们都是朋友,有十一年之久了吧,如果没记错话,我们应该算是在高二的那个暑假绝交的。”
白橙沉默着。
她当然记得这些。
父亲去世了,程钰睡了她却不承认。
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倒追程钰。
白橙宁可从名誉上毁了程钰。
寒飞雪试图假想自己是个局外人。
然而程钰一开口,她便竖起了两只耳朵听。
这是程钰的过去,她比谁都想了解。
然而程钰那低沉无情绪的讲述,又弄得她昏昏欲睡。
她撑着眼皮子,却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把你父亲自杀的事全部归咎于我,其实我根本无所谓。”程钰把玩着杯子,明明里面装的是纯净水,愣是给他玩出了正在品茗高度烈酒的气氛,“但是抛开所有私交不谈,你爸爸难道不该死吗?”
白橙猛地回头,视线切回程钰身上,说话的嘴角在微微颤抖,“程钰,你积点口德!”
本来还在眼皮子打架的寒飞雪听到这个,忽然就醒了。
她左看右看,总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坐她斜对面的梁文博,也是同样感受。
梁文博开始自己一个人喝酒。
凌晨两点,喧闹的酒吧里依然有很多人,热热闹闹的,和外面逐渐冷清的街道形成截然不同的对比。
这一排的卡座还是被梁文博清空了。
所有人,包括服务生,都不允许过来。
寒飞雪偷偷扯了扯程钰的袖子,用眼神问他自己可不可以不在这里听。
程钰挠了一下她的手心,拍拍自己的臂弯,示意她如果困了就靠过来眯会儿。
她要是不听了,那自己在这儿跟白橙还有什么可聊的。
寒飞雪摇摇头,她不想拉仇恨,总觉得对面两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算友好。她明白肯定不是自己的缘故,想来与人和善的她没有成为仇恨焦点的能力,多是因为程钰吧。对面俩人脸上写满了不悦。
寒飞雪开始低头看手机,慢慢地等程钰和他们说完。
白橙瞥见他们俩人拉丝的眼神,直接起身:“如果你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个,那我不想听。我要回去了。“
“怎么你还是不肯面对现实?”程钰撕开她一直挡在眼前的遮羞布,“没有审判是因为他死了,而不是因为他无罪。”
在程钰的视角里,白父作为人民的公仆,为了私利,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妄想拉拢外部势力替他站台,竟然不惜出卖国家机密。
这样的人,本就该死。
就算他不自杀,他也得进去,一辈子都烙上叛国的罪名。真到了那时候,恐怕连白橙,白橙的妈妈和白橙的外公都会受到牵连。
所以,程钰一直认为,自杀是他当时最优的一个选择了。如果换成他程钰,他也选择会一死了之,给家人留个妥善,或者……直接来个大的,将功赎罪,以身殉国。
他不明白,为什么聪明的白橙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眼前的白橙,似乎仍旧不愿意睁开眼睛看清现实。
白橙声音发抖,“程钰你到底想怎么样?在别人伤口上撒盐是你的特殊癖好吗?”她充满怨气的目光扫过寒飞雪,“我这次回来,并没有真的对你的寒飞雪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把我叫过来羞辱我。”
“你看,你又急了,我还没说完。”程钰微微一笑,“我不计较你记恨我,你恨我一辈子也可以,我理解。所以对你后面一系列犯蠢的行为,我从来没有提过一个字。但是你怎么那么喜欢到处造谣我是你初恋?这是你不喜欢一个人的特殊表现形式吗?那真的是蛮有个性的。我表示不太理解。”
“我造谣了吗?”白橙反问程钰,“你怎么张口就说是我造谣。”
“当然了。”程钰直接问主题,“我是你初恋吗?”
白橙的情绪在胸口肆意翻涌。
她看着桌子上的酒水,在脑子里想象把它们通通砸在程钰头顶后的场景。她想,她却不敢。惧怕和怨恨让她以后每次面对程钰,都畏首畏尾。夜深人静之时,又常以泪洗面,不明白凭什么自己要受此羞辱。
白橙握紧了拳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曾经把你当朋友。”
“我问的是,我是不是你初恋。”程钰见她不肯直面回答,也挺着急的,毕竟太晚了,他不想把美好的时光浪费在这里,他喊了一声梁文博,“梁文博,你说呢?”
突然被点到名字,梁文博也是慌乱着不知如何回答,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努力组织着自己的语言:“是或不是的……这个……嗯……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你俩肚子的蛔虫。”
“程钰你敢做不敢当!”白橙的指甲几乎快要嵌进肉里了,“你真虚伪!让我恶心!”
程钰蹙起眉头,他没想到经过十年淬炼,白橙比他想象中还擅于转移焦点,“这跟我是不是敢作敢当有什么关系?我和你没有恋爱关系,我有什么敢做不敢当的。”他对自己还是蛮自信的,他自认为不要太有担当。
“你!你非要逼我是吗?”白橙万万没想到,十二年之后,自己还要面对当年的事,她指着程钰的脸。
梁文博慌得不行,默不作声地伸手拉着白橙的手指,希望她别情绪上头。
“我跟你没有恋爱过,我甚至不记得我和你有过任何暧昧,更别论肌肤之亲了。”程钰把手机上的视频放在她面前,“你为什么,要在这个采访上造谣呢?”
问题如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千层涟漪。
却没有回应。
扭过头继续悄悄喝酒的梁文博听不懂法语,但是心虚的他不敢直视程钰,更不敢偷窥寒飞雪。
造谣之事,他着实出过不少力。
当年之事,他也浑水摸鱼做了不少丧良心的事。
“还是你是想说,你嘴里讲的程钰是另一个程钰?”程钰甚至给她一个台阶,“如果是另一个程钰的话,那我道歉,是我误解了你。我把桌子上的酒全喝了,以作赔罪。”
桌上半数的酒已被梁文博灌入腹中。
白橙一动不动。
似乎人已经都回到了十二年前,高二那个暑假,对她而言的至暗时刻。
程钰没有催她,安静地等着她。
他扭头看了看寒飞雪,他怕她等得无聊。
一直无序乱刷手机的寒飞雪心情乱糟糟的。
她不觉得无聊,只感到脚趾抠地般的尴尬。明明他们聊的内容和她并无关联。
她带入白橙的身份,如果自己是白橙,此刻肯定恨不得钻地洞里死掉算了。
但是她毕竟不是白橙。白橙可以当着镜头讲诉那些事,她做不了一点。
程钰讲话真的不留情面。
寒飞雪甚至都想说,算了,都过去了,都别计较了,程钰你爱和谁初恋就和谁初恋吧。
果然,人都没办法共情过去的自己。
寒飞雪偷偷抬眸,撞见了程钰温柔的视线,眼神慌乱地继续低头看手机。
手机上的这篇论文她翻到底又翻到顶,然而实际上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许久,白橙掏出一根烟,点燃。
程钰看她抽烟的样子,反感不已,“不要当我面抽烟。”
听到程钰这么说,白橙干脆多拿出几根点上。
她偏要抽烟。
程钰扭头问梁文博:“《京市控制吸烟条例》规定公共场所的室内区域……”
梁文博一脸苦味,放下酒杯,劝阻白橙:“姑奶奶,别犟了。他真的会打电话举报。”他在白橙耳边小声说,“待会儿我陪你抽十条八条都行,等程钰走了的。你看不出来嘛,他只是给他心上人表忠心,你别上套了,随便应和几句得了。”
“不就是罚款么,我给得起。”白橙依旧固执,“你有本事打电话让人查封这里。”
梁文博吓死了,扯下她手里的烟,通通摁灭在酒水里。敢情这里没她投资是吧。
罚款事小,挨查事大。他屁股又不是干干净净的,可经不起查!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到连寒飞雪都紧张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白橙的反应之时,赵晴晴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