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飞雪 第11章 第 11 章

程钰头疼地望着哭哭啼啼的赵晴晴：“你先别哭。”

“原来你在。”越是说不要哭，她越是哭得泪如雨下，“你为什么今天不来？我精心打扮，我从早上期待到晚上，可是你晚上竟然没来。你知不知道我一人，我有多尴尬多没面子多丢人！”

她走过去，用力锤打着程钰的胸口，“我给你打电话你还拉黑我！程钰，有你这样的吗？你今天不说清楚我就不活了！”

“是我不好，我没跟你说清楚。”程钰拧眉，制住她的双手，好言细语地解释道，“我昨天跟你说了谁要跟你订婚，这句话的意思就是……”

他顿了顿，字字清晰，“我不会跟你订婚，结婚就更不可能的了。以后，不管是什么由头的聚餐，只要是我们两家一起的，我也统统不会出现。直到你确认有男朋友或者你嫁人为止。”他望着泪眼婆娑的赵晴晴，“晴晴，我说清楚了吗？”

赵晴晴怔怔地望着程钰，没想到他说出这么无情的话，“程钰，大家都说我跟你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程钰正要开口解释，突然身后飞来一脚，把他踹出门外。

寒飞雪干脆利落地锁上门，看都没看外面的两个人。

惯力作用下他身体往前，撞到了赵晴晴。赵晴晴踉跄着往换鞋凳处倒去。他赶紧伸手拉住赵晴晴，另一手抵在墙边。目光越过赵晴晴的肩膀，看到蛋糕安然无恙后方松了一口气。

赵晴晴索性抱着程钰大哭起来，把眼泪通通擦在程钰身上。

屋内，关了门的寒飞雪卸下了那副淡然的神态，她不开心的时候会疯狂学习，或者疯狂做家务，借此转移情绪。

她跑到阳台上，摁下洗衣机的按钮。

然而旧洗衣机工作时的声音也挡不住梁文博的话在她脑内循环。

“就那个家里很穷的高考状元，长那么丑都下得去手……”

长那么丑……

那么丑……

丑……

寒飞雪愤怒地捂住耳朵，恨不得学着赵晴晴的样子大声尖叫。

纯粹的恶语并不会伤到她。

伤到她的是他们用高高在上的态度说出了她以前从未注意到的事实。

对，同他们比，她长得丑，性格无趣古板，讲话毫无幽默感。

如果看不上自己的模样长相，瞧不起自己的身份地位，一开始就不要答应她啊……

他可以在自己鼓起勇气表白的时候选择拒绝的！

她又不是真的非他不可。

寒飞雪蹲下来，胸口发闷地靠在洗衣机上，恨不得穿越回去打醒那个鲁莽告白的自己。

他们真的很讨厌。

门外，程钰摁住赵晴晴的肩膀，用力把她扯开，等她离自己有点距离后才松开手，并后退两步。他努力想让赵晴晴冷静。

赵晴晴呜咽着，陷入了悲伤的情绪里。

程钰耐心地解释：“我大你五岁，算是你的哥哥，咱俩之间，没有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是……可是……”

“这么多年，我做过什么让你产生我会喜欢你的错觉？”程钰本想想小时候那样拍拍她的头，让她不要伤心，手伸出去后又想起彼此都不是孩提时代了，她也成年了不再是那个矮矮小小脸上肉嘟嘟的小妹妹。他收回了手。

赵晴晴哭得浑身发抖，泣不成声地反问他：“从小到大，你最护着我了，不是吗？”

“我们的父母都特别忙碌，两家住得又不远，作为不带血缘关系的兄长，我护着你很正常。”

“我长得最漂亮，你长得最好看，家里人都说我们般配，是郎才女貌。而且，我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你从来都是顺着我的啊！”

“因为你要的无非就是一些花钱就能买的礼物。”唾手可得的东西，他何必和一个圈子里的妹妹计较，她要，他就叫人买给她，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赵晴晴细数他对自己做的事：“你还不许我早恋，你还管我身边出现的男同学。你把他们都赶走了！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那是因为你爸妈特意嘱托我在学校里多照顾你。他们知道你笨，你分不清男生对你起真好还是逗你玩。”程钰都被她义正言辞的样子气笑了，“而且你那时候十二三岁，爱情两个字都写得歪歪扭扭，你天天跑我的学校找什么男生谈恋爱？你三观都还没树立。”程钰越想越觉得荒谬，“你怎么会有这种误解，你应该早点找我问清楚。”

“我就是在学你啊。你那时候不也是和你的初恋在一起？”

“我？”程钰一脸茫然，“初中？初恋？”

“不是吗？”

“谁说的？”

“就……”赵晴晴回忆了一下，想起当年梁文博神秘兮兮地说完后特地嘱托她千万别说是他说的。

程钰看着她的表情，便明白了此谣言出自何人了。

他轻笑了一声。

赵晴晴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你肯定是喜欢过我的。你只是现在移情别恋了！”

“真的没有，晴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程钰再次重申，“我对你毫无想法，从来没有任何的不轨的念头。”

说到这儿，程钰的心里又多记了一次梁文博的错。

梁文博竟然曾经骚扰过赵晴晴。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妹妹他居然都想下手，真是禽兽。

“你就大我五岁你得瑟什么！”赵晴晴红着眼睛，“还有，我后来也上初中了，我和你说了我不喜欢你心里那个白月光，你不就跟她分手了。你还为了我被家里长辈罚得赶出家门。”

“什么白月光？什么分手？这都哪里传出来的鬼话？”程钰满头雾水。

他当年被家里放逐到镇上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他望着赵晴晴：“又是梁文博？”

程钰想，自己上辈子一定做了什么对不起梁文博的事，这辈子才惩罚自己跟他生活在一个圈子里。

赵晴晴的沉默算是回答。

程钰叹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下次离他远点。本来就笨，再被脑子不正的人被带进沟里，我就懒得捞你了。”

“你的白月光不就是白橙吗？那个死了爹后来她跑去美国的，前几年你不是还追去美国追了很久？”赵晴晴默默抽泣着，“前两年我还问过你，你不是也说，你和白橙没什么的。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敢真的开始喜欢你的。”

程钰倒吸一口凉气。

几件完全不相干的事被糅合在一起，传成了他本人都听不懂的谣言。

偏偏他还不能对傻子赵晴晴解释真相。

“我和白橙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跟她确实清清白白。她不是你们说的白月光。”

“真的吗？”

“当然。”

“那你为什么不能和我订婚？”

“你只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你好好回忆回忆，我对你有过任何动作言语或者眼神方面的暗示吗？”

“我以前要什么你就给什么的！”赵晴晴陷入了自己的逻辑死环，“我现在就要你和我订婚，怎么就不行了！”

要礼物他作为哥哥可以给。

要找订婚对象他也可以帮忙介绍。

但是要他去当个订婚对象，那肯定不行。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

赵晴晴睁着大眼睛，“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白橙？”

“我喜欢的人不是你，也不是白橙，更不是梁文博嘴里那些乱七八糟根本就不存在的虚拟人。”

赵晴晴突然抢答：“是刚才把你踹出门的那个人？”

“是。”

赵晴晴沉默了，蹲下来，自己抱着自己。

那个人踹他屁股他都没生气。

“……你才来江川几天就开始喜欢她了？”

“这跟你没关系。赵晴晴你起来，别蹲地上了，我送你回去。”

“我不！你把她叫出来，我要看看她有多漂亮！”赵晴晴干脆往地上一坐，不起来了。

程钰有些没耐心地附和着她：“没你漂亮。你最美了。”

赵晴晴看了看闪烁的灯，沉默片刻后，忽然连声发问：“是她太穷了对不对？你为了保护她所以不敢和家里说对不对？她是不是都买不起房子？但是她清高孤傲又不肯接受你的施舍，所以你买了房子假装房东让然后很便宜地租给她对不对？她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谁？”

“……你真敢想。”程钰捏着眉心。

赵晴晴擦了擦脸色残留的泪珠，倔强地冷哼了一句，“我就知道。”

“起来。”

“不！”

“地上有虫子。”

“啊！哪里！”赵晴晴立马跳起来，拍打着身上。

程钰拽着她走到电梯口，“我送你。”

“我不回去，我丢死人了，我再也不回家了。”

“谁要送你回家，你家在京市，明天你自己回去。”自作多情，他顶多负责把她送到酒店。

他看着赵晴晴的情绪极其不稳定，真担心她出事。无奈地给赵母打了个电话。

赵母绝口未提今天聚餐他没来的事，只是一味道歉并请他把电话给女儿。

赵晴晴接过电话，她妈妈在电话那头安慰她，让她不要再缠着程钰，“乖乖，毕竟你长大了呀，不可以一直赖着程钰哥哥，哥哥是不能照顾妹妹一辈子的。”

赵晴晴又是对着妈妈一顿哭诉，埋怨程钰不该对自己好让自己误会。

赵母对女儿柔声说道：“那做哥哥的照顾妹妹是很正常的呀，宝宝你误会了兄妹之情和爱情了。当然了，爸爸妈妈也有责任，以前有人误导你，爸爸妈妈没有及时纠正是错的。另外，爸爸妈妈就你一个孩子，你没有体会过手足之情是什么样的，也正常。”

赵母安抚了十几分钟后，赵晴晴才情绪稳定下来。

“好了，乖乖，听程钰的，去酒店好好休息，明天记得要回家噢。明天你爸爸回来看不到你人，回头他又要惩罚你不许出门了。”

赵晴晴把手机还给程钰：“程钰你缺德不缺德！你还告我妈！”得亏爸爸下午出差现在不在家。

“走吧，送你回酒店。”

“我不去。”赵晴晴哭得嗓子有点哑了，“我要去酒吧喝酒，我要纸醉金迷，我要夜不归宿，我要点十八个比你还帅的男模！”

“要点回京市点去。你要是在这儿出事，回头我第一个把梁文博砍了，拿他的头放你的葬礼上当祭品。”程钰提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提溜进电梯里。

“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我去纸醉金迷我就要有葬礼了？”

“因为你不学好我会打死你，就算我不打死，赵叔也会打死你。”

“……哼！”赵晴晴高傲地仰起头，“你现在又凭什么管我！”

“好，我不管你，你去吧，你去享受你的纸醉金迷去。我现在打电话给赵叔。”

赵晴晴缩回了脑袋，老实了起来。

程钰把她送到酒店，看着她进了酒店房间，把酒店地址和房号都发给赵母后才离开。

……

这房间的隔音实在是太差了。

阳台的洗衣机转动洗涤的时候，寒飞雪都能听到他们在外面的争吵声音，只不过听得断断续续，基本上都是赵晴晴的声音，程钰的声音不大，她没怎么听清楚。

刚才说什么喜欢自己的是程钰。

十年前说那么刻薄寡恩的话的也是程钰。

寒飞雪真有些搞不懂程钰了。

衣服洗好了，洗衣机停止了转动。

外面似乎也彻底没声了。

像平时一样，寂静无声，彷佛时光都被冻结。

寒飞雪慢慢走到门口，缓缓打开门。

走廊里的声控灯感应到开门发出的嘎吱声，又开始闪烁起来。

外面确实空无一人了。已经夜深。

只有换鞋凳上的蛋糕还在孤零零地等待食客垂怜。

她怜惜地看了一眼蛋糕，小心翼翼地把它端起来拿到屋内，放在桌子上。

她双手托腮，看着蛋糕，又有点失眠。

她关了灯，重新点燃那根方才吹灭的小蜡烛。

静静地看着蛋糕上的小烛光伴随着她的呼吸晃动。

蜡烛燃尽。

时钟跳过了十二点，来到了凌晨零点零一分。

又是新的一天了。

静谧的深夜，门外的脚步声十分明显。

程钰在她门口迟疑了片刻后，终究还是没舍得敲门。他刚才在楼下没有看到房间里亮着灯，想她已经睡了。他怕自己再去吵了她的美梦。

他小声道了一句晚安后转身，打开隔壁的房门。

寒飞雪坐在凳子上没动弹。

不一会儿，她听到隔壁房门打开的声音。

又听到自己门前的换鞋凳被挪动的声音。

寒飞雪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走到门口，耳朵贴着门，好奇地偷听着。

她听到有人抬脚的声音，有听到有螺丝拧东西的声音，还听到抠塑料片和拆包装的声音。

是程钰吗？

刚才梁文博说的他买下这一层是真的吗？怪不得上个月隔壁都搬走了。

程钰他在干嘛呢？

程钰在给寒飞雪门前的走廊换新的节能灯泡。旧灯泡一闪一闪的，晃眼睛，对她眼睛不好。

她眼睛那么漂亮，不能被灯光闪坏了。

个子高的他，踩着五十厘米高的换鞋凳，可以轻松更换她门前的声控灯。

换好灯泡，他把换鞋凳轻轻挪回原处，拿着工具和拆下来的旧灯泡以及包装垃圾袋等，回到自己房间。

他拧开水龙头洗手。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刚才放在换鞋凳上的蛋糕呢？

他打开门想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挪动的时候没注意把蛋糕给碰坏了。

刚拉开门，发现寒飞雪鬼鬼祟祟地打开房门小缝，探出脑袋偷看。

“飞雪？”程钰声音异常温柔，“还没睡？是我换灯泡吵到你了吗？”

寒飞雪本能地惊了一下，缩回脑袋，用力关上门，“睡了！”

她身背贴着门，思绪乱飞。

程钰敲了敲门，进一步试探，“你的生日蛋糕还没吃。”

“丢了，不爱吃。”

寒飞雪转身把门反锁。

听到反锁门声的程钰放弃了，柔声道：“我现在搬来你隔壁了，有事可以随时叫我。”

寒飞雪走到阳台把衣服从洗衣机里拿出晾晒。

她转动晾衣架。晾衣架缓缓上升。悬挂着的裤脚划过她的脸。

温热潮湿。

阳台的热浪裹着她的呼吸，让她感觉异常沉闷。

树上的婵鸣骤起。

半夜也不安生，就好像被突然间热醒了一样。

“真的烦啊。”

她情不自禁地抱怨了起来。她想回国研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