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着林蒹葭的何栀祈深吸一口气,转身慢慢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把那套外甲叠了起来。
“蒹葭,陈姐姐很喜欢这个,能不能送给姐姐?”
何栀祈脸上带着笑意,但笑不达心底。
看到何栀祈脸上严肃的表情的时候,敏感的林蒹葭心里一咯噔,以为自己干了什么坏事,直到现在看到何栀祈脸上的笑容,林蒹葭才松了一口气,她脸上洋溢起开心的笑容,连连点头:“嗯嗯,我就是想送给陈姐姐你的,之前你帮我修了小机器人,我只能拿这个当作修的钱,你放心,等我长到了走出这里,我一定拿赚到的第一笔钱还你!”
15岁的林蒹葭家里只有一个八十多岁的奶奶,她的奶奶早出晚归,佝偻着背忙忙碌碌地在垃圾场倒卖零件,一个月只能赚几百块的老人哪怕自己在冬天只能拿棉被做勉强保暖的衣服,也要存钱送自己的孙女去镇上唯一的学校学机器。
何栀祈摸摸她的发顶:“你捡这个东西的时候奶奶在旁边看到了吗?”
林蒹葭摇摇头:“没有,是我自己偷偷去捡到的,一路上都没让人瞧见,毕竟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又来找你修小机器人,你知道的,她要是知道我的小机器人坏了肯定又要拿钱出来去镇上买新的,可我那个小机器人还能用好长一段时间。”
“那就好。”
何栀祈心里的大石头算是落下来了。
“蒹葭,一定要答应姐姐,今天的这个东西谁都不能说,谁都不可以。”
林蒹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对,是我们的秘密。”
何栀祈边说边将外甲重新放回箱子里。
等林蒹葭离开之后,何栀祈的腿不瘸了,利落地关上店门抱着箱子去了二楼,她开了房间的灯,重新打开了箱子。
每一套星际军用外甲里面都会有编号,编号不仅代表着生产的批次,同时也能反应外甲所属主人的信息。这套外甲估计是被人恶意匆忙抹去了一点编号,只能看清上面似乎有个数字“8”。
何栀祈蹲在地上,抓了抓头发自言自语:“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有外甲落到这个地方的垃圾场?”
她站起身,在屋子里双手环抱来回踱步。
何栀祈心里很不安。
“嗵!”
吓得何栀祈一机灵,她惊得颤抖了几下,循着声音看向窗外。
一只倒霉的黑鸟撞在了她的透明玻璃窗户上。
何栀祈愣在原地,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这谋来的安稳生活似乎是要被打破了。”
隔天下午,方馥来取她的半自动洗衣机,她来的时候还带了些自家种的土豆,在这种恶劣环境中能种出土豆是很宝贵的,方馥好心地把一大颗土豆递给了何栀祈:“这是我自家种的土豆,今年就收成了五个,送你一个。”
何栀祈可不敢接,连连摆手:“别别,你太客气了,这蔬菜瓜果最不好种了,你难得收成五个还是你们自己吃吧。”
“欸!给你你就拿着。”
方馥直接把土豆塞进何栀祈的口袋里。
“陈芝!是你太客气,以前我们一家刚搬来的时候,不也是你接济我们,一颗土豆而已看把你紧张的。”
何栀祈怎么样都不肯收。
她这个人最害怕这种没理由的关心,也很害怕建立毫无利益纠葛的情谊。
“哎呀!其实我是有事情想拜托你。”
方馥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门外。
这时候,何栀祈停住推土豆的动作,直接两只手放开土豆撤回了自己的兜里。
方馥凑近她:“我听人说,哪怕真的走出草芳镇也是去做苦力,真的假的?”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走出去过。”
何栀祈已经转身去修其他东西,明显她不想聊这个话题。
“可你之前不是劝过严......”
“方馥。”
坐在小板凳上的何栀祈转过头,音量提高,一双丹凤眼犀利地盯着方馥,一改她往日温和的样子。
屋内气氛尴尬,何栀祈也觉得自己刚刚语气太过,她转过身摘下防光面罩说:“抱歉,刚刚是我语气太冲,但是外面的事情我真的不清楚,之前我劝严丹晨也是因为我道听途说,这件事情我帮不了你。”
方馥把土豆揣进兜里,抱着洗衣机转身想走,到了门口她又停住脚步,一手抱着洗衣机一手又把兜里的土豆拿出来放在了门口的架子上。
那天之后,何栀祈再也没见过方馥。
......
【夜里将有五级大雨,请各位居民关好门窗不要外出。】
街道上的外放器里循环播放着天气提示,没到五点街上就没人了,挨家挨户都关上了门,街道上寂静一片。
突然,突兀的叫喊声打破了这片寂静。
“救命!救命!”
躺在床上的何栀祈猛地睁开眼,她迅速起身拉开了窗户的一点点缝隙。
屋外还未下雨。
那声音是方馥,但看不见她的人影。
不仅是何栀祈,好多户人家都开了一点窗户缝。
“我要回去!开门啊!放我回去!”
最靠近梧桐街小树林的就是何栀祈的店,林子的尽头就是草芳镇的绪关门。照例来说,雨还未下,绪关门是会开的,但是不知今天是怎么了,这门就是不开。
没一会儿,绪关门那没声响了。
何栀祈关上窗户,靠在墙上咬着嘴皮想事情。
她叹了口气,直起身去打开天气预报系统,距离降雨还有一个小时,何栀祈背上包带上伞锁上门,步子飞快地踏进那林子,她轻车熟路地来到了绪关门。
绪关门口居然有人守着。
往常这破烂门杂草丛生,偶有人出,鲜少有人进。
离的近了就能听见门外的挣扎的呜咽声。
这太不对劲了。
何栀祈躲在大树后,露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那边的情况,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那边的声音,她只要聚精会神耳力会变得很好。
刚一只脚迈出去,理智又让她收回来。
救还是不救,这是一个难题。
何栀祈又开始左右脑互博了。
算了算了,来都来了。
何栀祈小跑走近,哈腰问好:“大哥们,不好意思啊,外面那个是我大姐,真是不好意思,她忘记时间回晚了。”
她边说边从包里拿出苹果往几个看门大哥的手里塞,那可是整整六个苹果啊!
几位大哥收了苹果,但没有开门的意思:“不是回来晚的事情,你回去吧。”
他们其实也只是奉命行事。
门外面传来凄惨的叫声,那叫声越来越响。
何栀祈着急地大喊:“我可是认识镇长的!”
无人惊讶,无人回应她。
几只乌鸦飞过,特别应景地叫了几声。
她当时真的是头脑发热,一冲动直接拨通了镇长的电话。
没几分钟的时候,镇长真来了。
何栀祈把守门的几个人的苹果一个接着一个收回来。
又把这些苹果转送给了镇长:“镇长,您是我们草芳镇的希望!您是最英明神武的,您评评理,我大姐她是晚了点回,可是没到夜禁时间,完全是可以放进来的,对吧?”
何栀祈这马屁拍的不是很熟练,有点假。
镇长瞥了她一眼,看向后面守门的说:“把门打开。”
破旧的门吱呀作响,外头的方馥跪趴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护着底下的孩子。
镇长命令其他人往外扩散远离,他转头看向何栀祈说:“她,私自偷渡去上面,你觉得我能留着她吗?”
底下孩子露出眼睛,圆溜溜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何栀祈。
何栀祈挺直背脊,问:“你希望我做什么?”
镇长微笑着说:“既然是你开口了那我就给你一个面子,但你永远要记得,你可是欠着我一个人情的,用得着你的时候我一定来知会你。”
天空中闪电雷鸣,车子急速地离开了绪关门。
何栀祈撑起伞,使劲地捞起地上的方馥母女,她环抱着方馥,不让酸雨碰到母女二人的身体,方馥的女儿很乖,也可能是被吓到了,一声不吭安静地呆在母亲的怀里。
这时候,方馥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你不瘸腿了吗?”
何栀祈瞪了她一眼。
黑夜里,一把大伞下,一瘸一拐的女人环抱着满是伤痕的女人,慢慢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就在何栀祈转身要走的时候,方馥拉住了她。
“陈芝,谢谢你,你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何栀祈没有回头,开了门大步地向自己家走去。
回了家她就反悔了,她轻轻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他爸的,关你什么事情啊,你老是爱插手别人的事情干什么?现在好了,欠董轲一个人情,万一到时候把你当炮灰,死都得先被剥层皮。”
“嗞。”
何栀祈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就会开始自己和自己说话,以前周砥桁他们看见她这样的时候总怀疑她有病。
“可那毕竟有个孩子在,你说那孩子多可怜啊,是不是?”
她转念一想,眼睛向右一横。
“那又怎么了?又不是你孩子,你瞎着急什么?又不是你喊人家往上面跑的。”
“那救都救了,就这样吧。”
“下次绝对不允许了!”
“知道了知道了。”
这个房间里面只有何栀祈一个人。
叽里咕噜有说有答的搞得好像这屋子里人山人海一样。
往常何栀祈十点多就要入睡,现在好了她今晚估计是睡不着的。
很烦,她最讨厌这种有把刀挂在她头上,随时可能宰向她的感觉。
失眠就导致何栀祈第二天到了下午才打开店门。
那门一开,方馥就站在门口。
何栀祈嘴巴里还插着牙刷,嘴边还有白色泡沫,含糊不清地问:“你找我啥事?”
“土豆,还有一颗苹果。”
方馥把家里的土豆都拿来了,外加今年收成的唯一一颗苹果。
何栀祈不伸手接:“我不要啊,你自己带回家吃。”
说完,她就刷着牙往里面走。
方馥把东西丢进她屋子里就往家里跑。
何栀祈转身拎起袋子一瘸一拐地追上她,她那腿肯定是追不上她的,嘴巴里的泡沫还没吐,何栀祈只好先回去刷牙。
太阳快落下山的时候,店里没什么人来,何栀祈就关了店拎着袋子去了方馥家里。
给她开门的是方馥孩子,今年八岁了,她的名字叫作方恩汐,一头齐耳短发,冬日里穿成了个球,特别有礼貌地邀请何栀祈进来坐,还拿自己的袖口擦了擦凳子,何栀祈连忙上前说不用这样,孩子还去倒水给她喝,她口齿清楚地说:“陈阿姨,我妈妈去上班了,吃晚饭的时候她会回来。”
何栀祈将袋子放到他们家桌子上,低头摸了摸孩子的头发:“一个人在家要注意安全,陈阿姨走了,记得转告你妈妈,我不爱吃土豆和苹果。”
“陈阿姨。”
方恩汐拽住她的衣角。
“这个送给你。”
她把一个蓝色机器蜻蜓塞进了何栀祈的手里。
这蓝色机器蜻蜓估计是这孩子唯一的玩具,方恩汐眼神十分不舍地看着蜻蜓,好似在跟她的好伙伴道别。
“方恩汐。”
何栀祈蹲下身体,平视着孩子,帮她捋平衣服。
“阿姨知道你想谢谢我,你的谢意阿姨已经收到了,所以这个蜻蜓阿姨就不收了。”
“你是嫌弃它太旧了吗?”
又是一个很敏感的小朋友。
“不是。”
何栀祈很快地回答她。
“是阿姨不喜欢接受别人太沉重的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