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苏明竹想了很多。
在她那个世界里,自己过得也并不如意,时常冒出想穿越到别的世界的念头,直到自己真的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她才知道这种感觉有多么复杂。
来到这里后,仿佛过去才是一场梦,她能清晰感觉到自己来到这个异世界以后,丢失了很多重要记忆。
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她要摆好战斗姿态,不能再轻易相信别人,以免发生上次那种惨案丢了性命。就在她躺在自己的小破床上反思的时候,双荔走了过来。
“明烛,你怎么还躺在这里,圣上的赐婚圣旨下来了,大小姐要嫁给二皇子了!大家都忙着准备婚事呢!你作为大小姐身边最亲近的丫鬟,都不去看看吗。”
“什么?侯爷和夫人真的会同意大小姐嫁给二皇子?”裹了裹被子,苏明竹又懒懒翻了一个身。
“是夫人说服了侯爷,侯爷再向圣上请旨的。在侯府这么多年,我也是看明白了,侯爷和夫人还是最看重大小姐自己的心意了,再加上侯爷已是当朝左相,高处不胜寒,让大小姐再嫁给圣上看重的四皇子,如若四皇子登基,那大小姐就会成为皇后,蒋家势力更盛,难免会让圣上有所顾虑。”双荔一边分析,一边对着镜子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双丫髻,从镜子里看到了潦草的苏明竹,“你这头发怎么都乱糟糟的,徐妈妈看见了又要说,过来,我给你梳。”
听到蒋砚宁不用再嫁给四皇子后,苏明竹松了一口气,心情大好,任双荔灵巧的双手在自己头上操作,“双荔,你真的好厉害啊,没有你我可怎么办,你都不知道我一个人梳什么双丫髻有多费劲。”
“我,厉害吗?”双荔像第一次听到夸奖似的,红红的脸蛋上那双清澈的双眸也带上了笑意,“还是你长得灵呢,这个普通的发髻你梳着反倒更可爱了,像个憨憨的小熊。等我再给你绑上粉色的发带,肯定更好看。”
“好啊,哪怕是当丫鬟,也要体体面面的。”
有了双荔和蒋砚宁的陪伴,侯府里的日子过得飞快,没多久就到了蒋砚宁出嫁的日子。
还是熟悉的场面。
十里红妆,锣鼓喧天。蒋砚宁嫌重生前嫁给四皇子所穿的那身嫁衣晦气,特意换了一个新的嫁衣样式。乌黑的发丝被挽成一个繁复的凤髻,步摇坠下的流苏扫过耳畔,大红绣凤嫁衣身上披,倒被她穿出了几分英雄气概,风风火火的气势仿佛下一秒就要与新郎拜把子。
真不愧是“死”过一次后断情绝爱的人。
盖头也顾不上盖,迎头就撞上了新郎。
回想起雨天的初次相遇,他淋着雨闯进选秀宴的模样实在是有几分男版倔强小白花的既视感。
如果可以,她真想问问他那天为什么在自己面前谎称大皇子。
可此刻二皇子元曜看到她眼里并无波澜,仿佛全然忘记了那天发生的事情。一身大红吉服衬得他倒有几分人夫之感,眉眼舒朗,鼻梁高挺,眉骨优越,背对着阳光呈现出一个漂亮的轮廓,透出几分高冷的感觉。
不知道他底细的人,或许会被他表面这种清冷的气质迷惑,觉得他是什么自诩不凡满腹诗书的大才子,举手投足间让人产生距离感。
真可惜了,现实里是个弱鸡的草包皇子。不过如果能让蒋砚宁安稳度日,她倒也可以井水不犯河水。
皇子扶轿的礼数过后,迎亲队伍重新动起来,鼓乐声再次响起。伴着唢呐声,蒋砚宁还是听到了周围群众的议论纷纷。
“你说这文昭侯府嚣张跋扈的嫡女,怎么会嫁给不受待见的二皇子?你们还记得当初那事吗?二皇子的生母柳妃被陛下怀疑与人通奸,陛下虽未找到证据处置,但对二皇子还是心有间隙,再说这二皇子也是自暴自弃、不学无术,不讨喜啊,没想到现下还能娶到左相的女儿。”
“你懂什么呀,这二皇子也是捡了个大便宜,以后可是有好日子过了,有侯府撑腰,兴许在朝堂上能说得上话了。”
“那陛下也不会因此高看他一眼吧。我看他也是烂泥扶不上墙,哪怕是文昭侯府的嫡女来了,咱们这个二皇子也翻不了身。”
这时,一名侍卫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鞘与剑身摩擦发出尖锐声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一身玄衣,面庞黢黑,能看出来常年被风吹日晒。最显眼的是额间那道浅浅的疤痕,并不狰狞,倒显得他比寻常人多了几分勇毅。
他目光如炬,扫视着围观的人群,“住口!怎可随意非议皇子殿下!妄加揣测,恶意诋毁,该当何罪!”
这声音洪亮有力,在长街上回荡。众人被这一声吓得噤若寒蝉,原本交头接耳的群众纷纷低下了头。
苏明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一颤,拍了拍心口,在阳光下眯着眼睛往前看去。
“小狼,回来,莫要在这大喜的日子吓到了人。”元曜跨坐在马上,拉了拉马头,但固执的马儿依旧停在原地纹丝不动。“吁~驾!”元曜费力地踢了踢马肚子,奈何马儿像未听到他口令似的,纹丝未动。
刚刚还在怒斥围观百姓的侍卫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看到自家主子今天作为新郎官带领整个迎亲队伍,却因拙劣的马技在长街上出丑,内心五味杂陈,“殿下,小狼来了,还是让小狼给您牵马吧。”说着便扬起马鞭,低喝一声,牵着马儿向前走去。
周围围观的群众看到此情此景,不禁又在内心咒骂起来。就这样废柴无能的皇子,还真是少见。
还真是有意思。蒋砚宁将头从花轿里探出,与轿窗外的苏明竹打趣道:“我看这个元曜刚刚还在装帅,现在连马都不会骑,真是啪啪打脸啊。”
“我说大小姐,你还在这乐呢,马上那位可是你老公。”
听到苏明竹如是说,蒋砚宁的脸绿了一下,“你老公!”
苏明竹也不甘示弱,“是你老公!”
还在前面牵马的侍卫小狼听到花轿外传来的打闹声,谨慎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侯府嫡女的陪嫁小丫鬟那张圆圆的脸上绽开了一丝笑容,笑眼弯弯。小姑娘脚步匆忙,藕粉色的裙角在风里被踢开,像极了一朵小小的花。她看着从轿窗里探出头的新娘,边走边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的名声跟你一样坏。纨绔小姐和废柴皇子的设定,还是有那么一点好嗑吧。”
“你肯定是个恋爱脑,什么都能想到恋爱是吧?大小姐我现在可是在委曲求全保命的路上,你还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早知道让你替我嫁,我自己逃去潇洒快活了!”蒋砚宁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对眼前的小丫鬟感到无语。
没过多久轿子就抬进了皇宫。宫人们忙里忙外,好不热闹,平日里肃穆庄严的宫殿也染上了几分喜气。
入宫礼、拜见皇室长辈,还是熟悉的流程,送入寝殿后便要喝合卺酒。蒋砚宁好歹也结了一次婚,虽然被挨千刀的四皇子元璟给暗算丢了性命,但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她绝不会让类似的情节出现。
一踏进元曜的孤山殿,苏明竹和蒋砚宁就被那副悬挂于书案上方的书法吸引了目光。
好丑。
那皱巴巴的纸上面题了“大展宏图”几个字,墨色浓淡不均,笔触更是歪歪扭扭,像虫爬过似的。
这幅字,难登大雅之堂。
挂在那里,别说“大展宏图”的气势,看着就让人心里发堵。再看盖在书法上的二皇子私印,就能知道是谁的杰作。
蒋砚宁嫌弃的表情在苏明竹面前丝毫不藏着掖着。
整个孤山殿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冷冷清清,除了大红的绸子挂在房梁,为整个宫殿添上一丝喜气。
“你的嫁妆抬进来了吗?我们可得收好了,不能让这殿里的人打上主意了。”看到如此破败的光景,苏明竹谨慎了起来,同时也在心底默默祈祷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还没等蒋砚宁开口,寝殿里就走进来了一个人影。来人一身红色锦袍,还是那个漂亮的轮廓,眉眼深邃。原本用冠束起的发丝散下,他撩了撩精心打理过的刘海,眼神淡漠,“蒋小姐?有什么想不开的,嫁给了我?我看你也是个有主意的,我们有话不妨明说。你嫁与我有什么目的?放着自己大好的前程不去奔,反倒跟我扯上了关系。”
蒋砚宁一时语塞,“你,你觉得你有什么让我可图呢?不过是皇命难违,我想找个安生之所罢了……你可知道一个词叫‘井水不犯河水’?既然我已来到这里,二皇子,以后还得多担待了。”
元曜愣了一下,没料到对方如此直白。看来这个大小姐真如传闻中所说那样洒脱。
“殿下,娘娘,该喝合卺酒了。”一旁的李嬷嬷送来了合卺酒,行了行礼,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美娇娘。
李嬷嬷作为从元曜小时候就开始照顾他的下人,看到眼前明媚动人的新娘子,也不禁有点骄傲,往后有了侯府的庇佑,他们孤山殿也能好过点了。
“!”苏明竹和蒋砚宁看到送来的合卺酒,不禁有点紧张。上次结婚是怎么死的,她们都很清楚。在没有摸清楚情况之前,陌生人送来的吃食和酒水,还是不要急着接受比较好。
元曜皱了皱眉,捕捉到身边的新娘一丝紧张的情绪。他觉得有点好笑,这个传说中嚣张跋扈的纨绔小姐,来到陌生的环境,原来也会不自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张傲娇的脸,是在选秀宴那天,下着雨的林园,他虚荣心作祟,鬼使神差地说自己是当朝大皇子。反正怎样都好,只要不是这个时常被人取笑的二皇子就好。
再次见到,是在今天。一纸圣旨,满堂皆惊。他奉命迎娶侯府嫡女蒋砚宁,没想到又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一袭红衣,风风火火,潇洒肆意。
“蒋小姐这是不愿意饮合卺酒?”元曜淡淡笑了笑,转身端起了两半装着酒水的葫芦瓢。
“姑爷,我们小姐今日身体不便,这酒,还是不喝了吧……”苏明竹装得镇定,思考着如何推脱过去。
“好啊,既然如此,那我便喝了。”瓢里的酒水微微晃动,元曜的目光又回到了蒋砚宁身上,随即仰头,酒水一饮而下。看到对方眼里的迟疑,他勾了勾唇,拿起另一瓢酒,再次饮下。
苏明竹看着元曜喝酒时上下滑动的喉结,睁大了眼睛。这这这……有点man了怎么回事。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晃了晃脑袋,开口道:“姑爷好酒量!”
一旁的李嬷嬷见此情此景,只怪自己没有拦住元曜,“殿下,这不合规矩啊!”
“什么规矩?孤山殿的规矩我还是能做主吧。”元曜淡定地擦了擦嘴,“你们都退下吧,尤其是你,嬷嬷,我们年轻人需要空间。”说着,在一旁的黄花梨雕云龙大柜里扯出了一床新被子,就要大步走出房间。
在李嬷嬷和几个下人不合规矩的控诉声里,元曜回头对蒋砚宁冷着脸道:“忘了说,祝我们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