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诡事 第23章 浮生

齐树站在院子外面来回踱步，踟躇着不敢进来，他支支吾吾地喊：“陈夫人……”

文靖眯着眼望过去，朝他招招手，喊道：“没事的，你进来吧。”

得了文靖的允许，齐树这才快步迈入院子，片刻便到了文靖跟前。

他朝着文靖憨厚地笑了笑，晒得黢黑的脸庞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怀里抱着一个竹编的篓子。

他紧张道：“陈夫人，我是齐树，您昨天见过的，我阿姐让我给您送果子……”说完，把怀里抱着的竹篓又举高了些，想教文靖看清楚些，“这些果子都是我们早晨去山里摘的，感谢您昨天相信我们，您看……”

竹篓里确实装着好些果子，看着个头不小，新鲜饱满。

“齐姑娘客气了，再说昨天已经道过谢了的……”文靖看着齐树亮晶晶的眼睛，解释。

齐树看文靖没有要接过竹篓的意思，伸手从竹篓里拿出一个果子，往文靖面前一递，有些焦急地说道：“要的，这是我们的心意，您尝尝这果子……真的很甜的……”

文靖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果子上，个大饱满，视线微微偏移，又被他手腕□□错泛着血丝的划伤吸引了目光，且伤口里还隐隐有血珠溢出。

“啊，我手有些脏……这颗果子脏了就不要了，”齐树顺着文靖的视线看到自己手上的血迹上，以为文靖是嫌弃他的手脏了果子，他连忙把递出来的手收了回去，悄悄地背在身后，并且结结巴巴地说：“陈夫人，我手脏……我就不拿果子了……这篓子里都是干净了……很甜的……”

青年的声音满是紧张，憨厚结巴的样子全然没有昨天在院子里和别人呛声的暴躁，而是满是对文靖不肯收着些果子的担心紧张。

文靖看着他黝黑瘦削的脸颊，垂了垂眸，虽然陈思吟把他们这些外村人留在了塘溪村，但是荒年还未彻底过去，村里粮食有限，依旧是缩食节省，文靖也是沾了陈思吟光，才不在一日三餐苦恼。

她轻声问：“这些伤口，是摘果子弄的？”

齐树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说：“不是的，就，不小心蹭了蹭……”

文靖缓声：“心意领了，这果子不能收，你回去吧。”

说完，文靖告辞欲回屋，却被齐树上前拦住，他苦着脸，眼神祈求：“不行的，这果子您就收下吧！不然——不然我拿着竹篓回去，阿姐肯定会骂我的——”

齐树垮着脸，要不是脸太黑了，听那语气，文靖都觉得她再不收下，他就要哭出来了。

文靖沉吟片刻，风吹来，忽的看到了齐树腰间挂着的木头挂件上，那是一个小巧玲珑的木头铃铛，雕刻得很精致逼真，看到挂件，文靖灵光一闪，她道：“既然你们一定要给我东西，那就给我一个木制挂件吧。”

文靖伸手一指，齐树顺着方向，落到了自己的腰间，看到了挂着的铃铛上。

“就这个？”齐树惊讶反问，然后又连忙摇头，“这个小挂件是我随便刻的……太磕碜了，比不得果子的……”

文靖杏眸微弯，一锤定音：“我就要这个。”

……

文靖跟在齐树身后，朝齐式姐弟的住所走去。刚才齐树拗不过文靖，只能接受了文靖意见，但是又觉得这小铃铛已经被自己带过，算不得新了，拿给文靖太没诚意了，于是死命不肯给文靖，而是让文靖重新挑个新的挂件，多挑几个都行。

文靖一听，想着这样也行，就答应跟他一起去挑。

于是齐树就抱着竹篓领着文靖朝家里走。

穿过了一段沙石泥路，快临近村尾，才到了他们的屋子。为什么说“他们”呢？屋子并不是昨天文靖见过的院子，而是一间破为破旧，狭小的小竹屋，屋顶上铺盖着一层厚厚的茅草。文靖走了进去，发现前面屋子后面还有一间木屋，条件和前头屋子一样，甚至更坏，一样的大小。

屋前有两个小孩蹲着在玩沙子，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衣裳，身材都格外瘦小。齐树走过去，把竹篓里的果子分给小孩，一人一个，然后叫他们俩人把果子拿进屋里分给大伙后，这才快步走去第一间屋子前头的一处简单遮盖的茅棚下。

那里就是他的木刻小坊。

说是小坊也不尽然，那儿只有一块长条石板，称作工作台吧，然后石台面上摆放着几块普通的木料，木料下边还堆着一些没有清扫的木屑。

齐树从石板下面拿了一个木头匣子出来，朝上面吹了口气，吹去上面沾着的木屑灰尘，然后打开木匣锁扣，招呼文靖过去看。

文靖走过去，木匣里摆放着五六个木制小玩具，各有样式，模样精致，文靖扫了一圈，一眼就相中了一个鲤鱼挂件，鱼头高挺，似有游越之姿。

文靖把鲤鱼挂件拿起，抬头笑着对齐树说：“就这个了。雕得真好，很逼真呢，是自己学的吗？”

齐树摸摸脖子，不自然说道：“不是的，这是我阿父交我的……”他说完，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文靖看他莫名低落的表情，知道不好继续这个话题了，便又问道：“齐姑娘今天不在吗？是去上工了？”

齐树：“嗯，阿姐去制茶坊了。”

文靖轻轻点头，本来是打算与齐姑娘打一下招呼的，但转念一想，不在也好，不然被她知道自己没有收下果子，就不好说了。

木屋里走出一位大娘，面容沧桑，她看见文靖，认出了文靖，当即就拍了齐树一肩膀，急声骂道：“哎，你这臭小子，陈夫人来了也不请进去喝杯茶……”，接着转头和蔼地招呼文靖进屋，“陈夫人，快，进来喝杯茶罢。”

文靖尴尬笑着，想要拒绝：“哎，大娘，不喝茶了，我就是来拿个东西……”

“没事，快进来……”大娘太过热情了，文靖实在是招架不住，使眼色给齐树，齐树也爱莫能助，最后只能跟着大娘进去。

屋里空间不大，但是打扫得很干净，文靖环视一圈，发现墙角里堆着一沓卷着的草席，看上去有四五卷，这时大娘递来一杯温茶，见着了文靖的视线，便主动解释道：“这些打地铺用的，塘溪村肯收留我们这些外村人，为我们安排两间屋子就已经很感激了，有地方停住，挤挤就成……”

“也是多亏了陈公子，多亏了他的……”

两间屋子，一间住着四名女眷，一间住着四名男子，屋子狭小，条件艰难。

文靖默默听完，时事如此，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力改变，她扬起笑安慰道：“大娘，事情在渐渐变好，灾年无情，但是我相信夫君和许大人都会竭尽所能去帮助大家，改善大家的情况，与大家伙一起共渡难关，重新回到之前的日子。”

大娘混浊的眼眸里隐含泪光：“是，我知道的，你们都是善人，不会放弃我们的……”

“我也相信陈公子会带我们重回之前平凡的生活，但是……但是现在村里茶树枯黄，也找不到原因，又还有多久……”大娘哑声，轻轻呢喃，“还要多久才能回到以前呢？”

大娘说的不错，茶树枯黄，病因不明，茶庄还未正式开办，眼下又遇上了不知缘由的枯黄病树，这眼看来似乎不能说一切都在变好，也难怪大娘会忧虑。但是蓄水池的工程已经有了成效，就差竣工引渠于农田了。

只是进度条已经走了三分之一了不是吗？

病茶问题也正在调查不是吗？

又怎能说一切没有在变好呢？

不是吗？

文靖缓缓舒出一口气，压住脑海中纷杂的思绪，语气沉静：“大娘，病茶问题一定会调查清楚的。”

离去时，齐树喊住文靖，急匆匆朝文靖怀中丢下几个挂件后，又急匆匆地跑远了，焦急忙慌的样子生怕文靖追上去，文靖看着手上的挂件，脸上哭笑不得。

……

回到木屋时，太阳已经爬到了正中央了，陈思吟回来了。

舌尖又些微微的发涩，带着难言的苦意，是大娘递来的那杯茶，那苦意蔓延，使文靖喉咙发哑，她看着用餐的陈思吟，开口，声音沉静暗哑：“夫君，许大人派人寻的农医有消息了吗？”

陈思吟放下筷子，目视文靖，回道：“阿静，刚才许大人来信说大夫明天就可以到了。”

文靖又问：“今天去溪山，茶树可有变化？”

陈思吟语气平常，回答：“没有，只有最早的那片枯黄茶树区域渐渐开始有些烂根，别处倒是没有发现类似症状。”

“烂根？”文靖惊疑。

“嗯。”陈思吟颌首。

枯黄的茶树会烂根，这已经不是小问题，如果一开始只是侥幸是普通的农间问题，现在就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文靖觉得刚才的那阵苦意又开始升腾了，她看着一脸平静的陈思吟，有些着急：“那夫君……”

未出口的话顿住，堵在喉咙眼里，又被文靖咽回了肚子里。

是呀，陈思吟又不是农医，他又哪里会真的要怎么办呢？

文靖继续：“夫君，我明天可以和你你一起去溪山看看吗？”

许不在府中，今天的陈思吟格外好说话，听了文靖的请求，很快便同意了。

……

下午时，陈思吟并没有出门，而是在屋子处理事务。

塘溪村是突然出行，府中还有许多生意上的事务没有处理，现在病茶问题原因不明，看眼子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事，而府中的事务也无法假以他手。

屋子里并没有书桌，文靖帮陈思吟把木桌上的茶具收拾了一下，叫他可以好好办公。

许是无聊，文靖干脆就坐去了陈思吟旁边，拖着腮看他看账单写帖子。

陈思吟也根本不避着文靖，就任由着她看。

有时看陈思吟忙久了，文靖就会帮忙倒杯温水给他，扮演着原主的温柔小意。

不知过了多久，文靖昏昏欲睡，被一阵窸窸窣窣石子砸门的声响惊醒了，陈思吟也听到了，从一堆公文中抬起头了，文靖朝他笑了笑，示意他自己出去看看情况，让他继续忙。

陈思吟略有思索，许是想到楚唯会暗中保护，因此点点头，继续投身与公事。

文靖开门出去，一眼就发现了躲在篱笆后面的小满，她抬头望了一下天空，现在已经昏昏沉沉了。

傍晚了。

看到文靖的出现，小满慢悠悠地走过来，但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虽然是走，但是有些步子又很急。

他走到文靖面前，身上还是穿着昨天那套破旧衣裳，他停步，不解的问：“你今天叫我来干嘛呀？”

有不解，但是更多的是好奇。

文靖笑了笑，跑回屋子里，从里面拿出一套衣裳，衣裳并不是新的，这是昨晚文靖拜托桂婶帮忙找的，刚好桂婶的孙子的旧衣裳还留在，十一二岁的年纪，文靖想着应该和小满差不多年纪，便想找桂婶买了一套，但是她说啥也不收钱，文靖无法。

文靖把衣裳递给小满，看着他欣喜的表情，脸上也渐渐柔和。

她拿毛巾帮小满擦了擦带着灰污的小脸，带着他去柴房换衣服，本来是想直接在屋里换的，但是陈思吟在办公，不好打扰，索性去柴房换方便。

等小满换完衣裳出来，文靖才发现桂婶的孙子比小满身材大了不少，衣服又些宽了。但是小满不在意，他那被文靖擦干净的小脸上洋溢这开心的笑。文靖想，以后吧，等回城里了再给他买一套合身的衣裳。

万幸的是鞋子是合脚的，文靖有些欣慰。

她把今天从齐树那儿拿的鲤鱼挂件递給小满，小满惊讶地盯着挂件看，文靖温声道：“小满，这鲤鱼挂件是我送你的取名礼物。”

鱼，意喻有余，与“满”字相称，这也是文靖为何会一眼相中的原因。

是礼物，也是祝福。

啊啊啊，本来要发15号的，但是现在已经过了0点6分钟了，叹气，今天突然想把这一章内容写完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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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