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夜浅草暗影渡 第8章 淡月

夜静，人影树影交叠。

百里烟揉着肩膀靠在树干旁，脸上带着夸张的痛苦：“嘶，你居然真的下重手！”

“少装。”落思忆站在树荫下，斑驳的阴影罩下，在她脸上蒙上一层阴暗，“灵血取到了吗？”

“诶哟，我正准备取血的，谁知道你自个带官府的人来了。”他重重叹息一声，“计划有变也不通知我一声。”

落思忆冷蔑他一眼，朱唇轻启：“废物。”

百里烟难以置信：“我刚被你打成重伤，不关心一下下属吗？迎掌门。”

咻一声，弯刀出鞘，稳稳挺在男人颈前，落思忆眼神冰冷：“再用那个姓称呼我，你的脑袋就该搬家了。”

“嘻嘻。”百里烟嬉皮笑脸，丝毫没有悔过之意。

“看来真不该让你和傻鸟一起办事，”她蹙眉收刀，“这么快就被传染了。”

“诶！可别把我和影益混为一谈，”百里烟嫌弃地摆摆手，“这对我来说可是奇耻大辱。”

“少废话，哪有你完成不了的任务？”落思忆耐心耗尽。

怕她真的生气，百里烟也不搞怪了，从黑袍下取出一个玉制小罐抛给对方：“喏，时间紧迫，只引出这么点。不过确实比之前那些废物的血要纯。”

落思忆一把接住，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接下来有什么吩咐？”百里烟问。

“暂时没你事了，”她将玉罐收起，转身就走，“回慕容待命吧。”

百里烟不明所以：“给我放假？那影益呢？”

“你想的话，我可以让他回去陪你。”

“咦～还是别了，我看见他就烦。”

“那就闭嘴！”

官府的人赶到，开始四处勘察，春烟和小草丫丫搀扶着杨雨晴往医馆去，迎面碰上落思忆从树林中出来。

“落掌门！”小草丫丫面露惊喜，“方才杨少卿猜测袭击之人可能是吸血案的凶手，你没事吧？”

落思忆看起来没什么大碍，摇了摇头：“我没事，那人与我试了个平手，趁我不注意逃跑了。”

“你没受伤就好。”小草丫丫松了口气，“我先送雨晴去医馆，落掌门接下来有何打算？”

“天色不早，师父还在客栈等我，既然人已经找到，我就先回去了。”她道。

“也是，”小草丫丫点头，有些愧疚，“耽误你这么多时间，真是抱歉。”

“举手之劳，你我之间何谈抱歉？”落思忆摇头笑笑，转身离开。

半个时辰前，明阳城皇宫，上元宴。

各世家贵族皆已到场，而当今圣上东方狄却紧抿着唇，迟迟没下令开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殿外传来禀报：“林家主到！”

闻言，皇帝总算面容松动，喜笑颜开亲自下座迎接这位客人。众人见状，自然是不敢皇帝站着自己坐着，也都跟着起身。

“陛下，近来可好？”来人声音清润，语气俏皮，似乎面对的不是天子，而是相识已久的好友。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亭亭少女走近，身上一袭云缥落雪裙衫，素饰簪发，眉如远黛，目若桃花，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似乎十分亲和。虽然外表如此，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眼前这人是整个京城最不好惹的人——林家家主林暮。

“林家主大驾光临，朕就算是不好也变得好了！”东方狄笑着打趣。

林暮眉毛一挑：“陛下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

皇帝将其迎到座位上，也笑：“可不得说你两句？来得这样迟，让朕好等！”

“我的错我的错，”她语气自责，脸上却还是那副笑脸，“我先自罚一杯！”说罢斟了一杯酒，仰头饮尽。

“林家主好酒量。”东方狄大喜，挥手下令，“开宴！”

殿内笙歌曼舞，众人举杯恭贺佳节，一派祥和。

叶羽灵坐在叶昊国身后的屏风处，半透的薄纱被灯光映得朦胧，连带着阴影也模糊起来。她身侧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叶柔云。

柔云今年方十四，正是活泼的年纪，初次参加这等隆重的宴会，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坐在屏风后也不老实，一直好奇地左顾右盼。

“姐姐，那些跳舞的姐姐们都好漂亮！”她十分热情地跟叶羽灵分享。

“是很美。”叶羽灵有些心不在焉，敷衍地点了点头。

看出她心情不好，叶柔云收了笑，面露关心：“姐姐，你怎么了？”

虽说二人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加上叶羽灵自幼离家，她们相处时日并不多，但关系却意外不错。叶柔云的母亲在生产之后就不幸染病去世，从小就是一个人。或许叶羽灵觉得二人同病相怜，虽然她对叶昊国多少有些意见，但并不讨厌这个妹妹。

“我没事，”叶羽灵扯出一个笑，“就是这里有点闷。”

柔云嘟着嘴想了想：“那我陪姐姐出去走走吧？”说着，也不等叶羽灵答应，就越过屏风，扯着叶昊国的手臂笑嘻嘻说了什么，叶昊国无奈又宠溺地笑笑，伸手在她鼻尖刮了一下，挥了挥手。

“好了，咱们走吧。”她折返回来，一脸期盼。

叶羽灵欲言又止，最后笑叹一声，拉上她的手。二人偷偷溜走，宴席上无人在意，谁也没发现，有一人悄悄跟了上去。

殿外就是御花园，出来第一眼就是各类名贵的花草。淡淡的月光洒下，像是铺上一层迷蒙的光雾，在花瓣上闪着微光，如梦如幻。

“好漂亮……”柔云看花了眼，不禁感叹，“皇宫就是好啊，宫外可见不到这些花呢。”

叶羽灵没接话，瞟见地上一株枯枝，弯腰捡了起，身体不禁自己动起来，在花团锦簇中舞起了剑法，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刚柔并济，裙随身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叶柔云被她吸引，只一眼就挪不开视线，仿佛花景都黯然失色。

她的姐姐，是天仙！

不远灌木处，一个身影鬼鬼祟祟，遮月之云悄然飘走，月光照清此人样貌，正是封墨昀。他摸着下巴，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那抹倩影，若有所思。

几日前，他刚刚回京，脚没沾地就被皇上召入宫中。

先是一阵寒暄的废话，东方狄也没绕弯子，直说有件事想让他去办。

他自然是应下：“但凭陛下吩咐。”

这时皇帝却又不明说了，问：“封将军今年可是二十四岁了吧？”

他不知道对方在卖什么关子，只应：“是。”

“朕像你这般大时，已娶妻生子了。”东方狄看着他感慨。

封墨昀听不明白，这是在阴阳他单身狗？

东方狄年三十八，膝下二子一女，四年前才继位，身为先帝之子，当时的他除了有太子这个形同虚设的名号，其资质是比不上其他皇子的。若不是先帝遗旨，只怕轮不到他来做这个皇帝，所以当年登基时也颇受质疑，如今朝中也没几个信任之人。

但封家一向对皇室忠贞，一直坚定的辅佐皇帝，如今亦是。

“朕这几年来，身边总没几个亲近人。”他话中带了几分伤感。

这话倒是不假，登基四年，东方狄后宫只有两位妃子，皆是当太子时娶进门的，这些年忙于政务，也没选秀。皇后林锦竹是林家的人，先帝在世时赐婚给他，他对其并没多少感情。贵妃方芊芙是他年少时强取豪夺来的，对方对他一直是不冷不热。

“唉，还好有你们封家，以至于朕没被人笑话了去，”他叹息一声，话锋一转，“但朕身为天子，权力不掌握在朕手中，成何体统？朕还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说着，又叹，“自朕登基起，叶相便一家独大，可他表面顺从，背地里多少对朕不满。”

“林家虽势大，却是友非敌，叶相于朕，终是一大威胁……”他眯了眯眼。

封墨昀多少听出来了：“臣能为陛下做些什么？”

东方狄总算不废话了：“朕想让你娶叶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