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 第26章 两难

天空渐渐沉了下来，没多久就下起了微雨。简梦川迈着沉重的步伐，冒雨从龙眠殿走到宫门口。

乐正晓打着一把伞在宫门口等着简梦川出来，看到了简梦川就迎了上去，用伞遮住简梦川。

“右相，臣受不起！”简梦川打掉了乐正晓手里的伞，冷冰冰地说，“这一切不都是右相所赐？如果您不把淳于宁劫回，有今天这局面？”

“小川，不是我！”乐正晓焦急地解释道，“我不知道陛下跟你说了什么，但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右相，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晓哥了！”简梦川的身子被雨水打湿，警觉地后退一步，沉沉道，“我认识的晓哥，绝不会如此机关算尽地算计朋友。原来，在多伦族，我和沐哥想尽办法对付他们的时候，你呢，在算计我们。”

“我没有！你听我解释。”乐正晓一脸委屈，恍然地靠近简梦川，简梦川连连后退，甚至背过身子。“是，当时我以为你死在大宇，是淳于宁害死的你。我去大宇确实是想伺机杀了淳于宁为你报仇，但我没想到陛下先我一步，劫走淳于宁，我说的是实话，小川！”

“罢了！我现在无法判断，你的话哪一句是真，哪一句又是假。”简梦川叹了一口气，“右相，你我走到今日，我始料未及，今后也用不着提起之前的种种了。”

说罢，简梦川冒雨而去，乐正晓心如刀绞，他感觉到他和小川之间，产生了一条又深又大的沟壑，只怕很难闭合。他仰着头，怒视着漆黑的天空，任凭雨水浇灌在脸颊上。

“大人……”令狐安唤了一声，打开一把伞，为乐正晓遮雨，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能静静地陪着他。

回府之前，简梦川特意去客栈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等她回到简府，雨也渐渐停了。淳于沐就站在府门口等她，她下了马车跑向淳于沐，搭上了淳于沐的手，二人一起进府。

“沐哥，明日跟我去眷城，祭拜一下师父吧！”简梦川深情款款地对他说，“师父走了三年，我很想他。”

“好，我陪你去！”淳于沐点点头，他原本想问问淳于宁的事儿，见简梦川没有提及，他也没有问。

“沐哥，陛下答应了，五日后，就会放了淳于宁！”简梦川佯装镇定地说。

“是吗？”淳于沐问，“卫许这么快就答应了，他没有其他的条件吗？”

“能有什么条件，我对陛下有救命之恩，这个面子，陛下还是给我的。”简梦川心虚地抠着手。

“小川，你别总提救命之恩！”淳于沐蹙眉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大恩即大仇，卫许是帝王，他差点殒命的事儿，是他的痛点，你不要总戳他的痛点。”

“好，我知道了！”简梦川微微一笑。

大宇，斯城，大斯宫。

近来淳于仆的身子感觉越来越疲惫，请大医官来诊治，大医官一搭上他的脉，就知道他中毒了。

这是一种慢性毒药，身体被一点点地掏空，只需要一两年，淳于仆就会阳气耗尽而亡。大医官不免惊愕，他本打算等淳于宁回来，再对淳于仆下手，为淳于信报仇，谁知道竟然有人先下手为强。

此人究竟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大医官，朕最近觉得乏得很，究竟是什么病？”淳于仆问，他下意识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想让自己精神一点。

“陛下，您只是最近累着了，没什么大碍！”大医官拱手道，他心想，既然旁的人已经下了毒，何不顺水推舟，悄无声息地送淳于仆下地狱，反正还得一两年，那时候淳于宁早就已经回来了。

“用不用用药？”淳于仆又问，他有些害怕。自己一把年纪，亲子淳于稷有小，必须要活到淳于稷长大成人才行。

“臣给陛下开一些安神补气血的药，陛下按时服用，就无大碍。”大医官一边写着药方，一边回到。他开的药是振奋精神的。长期服用最重要，看似精神越来越好，实则加速毒发。

大医官提着药箱刚准备离开大斯宫，清贵嫔身边的侍女找到他，让他去清贵嫔宫里，小皇子这几天总吐奶，让他去看看。

淳于稷是淳于仆的血脉，大医官十分介怀，本不想去看，但医者仁心，稚子无辜，还是跟着侍女，去了清贵嫔的寝宫！

岂料大医官一踏入清贵嫔的寝殿，侍女就把殿门反锁起来，吓得大医官不知所措，赶紧去拉殿门，却无济于事。

“大医官别害怕！”清贵嫔从殿内走了出来，坐在了椅子上，“大医官，陛下的病可要紧？”

“回娘娘，陛下的病无碍！”大医官正了正自己的衣冠，语气平和地说。“小皇子可有大碍？”

“难道大医官也希望陛下去死，连陛下中毒都诊不出来！”清贵嫔一边波弄着手腕上的佛珠，一边直截了当地说。

“娘娘您……”大医官被这番话震惊地五雷轰顶，药箱都掉在了地上，他重新捡起药箱，颤颤巍巍地说，“是娘娘下的毒，可娘娘为什么？”

“为什么？”清贵嫔冷哼一声，“因为他是淳于仆！”

“娘娘怎么知道？”大医官跪倒在地，泪眼婆娑地凝视着清贵嫔、

“我是他枕边人，有一次他说梦话，我就知道了！”清贵嫔咬牙道，“他还想让淳于沐和淳于宁两兄弟去死，让他的亲子做储君。”

“可娘娘，您是小皇子的生母啊，您为什么……”

“可惜，淳于仆根本就没有亲子！”清贵嫔冷笑一声，又说，“既然大医官也想让淳于仆去死，那我不防告诉你。我被淳于宁送进宫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身孕，稷儿是淳于宁的儿子，是先帝的亲皇孙。”

“苍天有眼啊！”大医官泪如雨下，仰视着天花板，“陛下，你在天之灵看见了吗？小皇子是您的孙儿，陛下，您放心，大皇子和简姑娘一定会把二皇子接回来的。您的仇，马上就能报了！”

清贵嫔喜极而泣，她能有大医官这个搭档，从此以后，对付淳于仆不再是孤军奋战。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淳于宁能够平平安安地回来，能与她和稷儿一家团聚，再不分离。

大安，漫城。

两位身着素衣的青年人，提着一个木匣，沉重地走向一座整洁的坟墓，坟墓四周没有一丛杂草，种满了鲜花，闻着十分清心寡欲。

夫常清河之墓。时隔多年，简梦川再次看到师父的墓碑，依旧忍不住失声痛哭，她跪行到墓碑前，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上常清河三字，又望了一眼坟包，泪水止不住奔流而下。

“师父，不孝徒儿简梦川来看您了。”简梦川打开木匣，把一叠叠吃食搬出来，“这都是我亲手做的，师父，我记得，您最爱吃！”

简梦川许是悲痛欲绝，手都是抖的。淳于沐附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小川，你要节哀，你师父在天之灵，也不想看着你因为伤心而伤了身子。”

“沐哥，你跪下，给师父磕个头吧！”简梦川说。

“好！”淳于沐点点头，便跪了下来，抱拳道，“常相，我叫淳于沐，大宇人士，是小川的……小川的良人！您放心，我会照顾小川一辈子的！”

说罢，淳于沐诚恳地给常清河磕了好几个头。简梦川欣慰地凝视着常清河的墓碑，心想道，师父啊师父，您在天之灵看看吧，您的亲儿子来看您了。说实话，他长得比常乐更像师父。师父，放心吧，我会保护好您的孩子们，常乐，常悦，淳于沐，我会用我的生命，换他们平安顺遂。

简梦川带着淳于沐走后，乐正晓从坟墓后的密林深处走了来，他全程目睹，简梦川领着淳于沐祭拜常清河，新更疼了。

他走到常清河墓碑前，唏嘘道：“常相，难道我选错了一次，就更正不回来了吗？常相，还是你了解小川，小川这个人，永远不会回头，”

乐正晓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又回到多年前。他和简梦川少年相识，又多年朝夕相处处理事务，难免日久生情。

身为过来人常清河早就看出乐正晓对简梦川的心思，其实常清河一直想给简梦川找一个可靠的归宿，乐正晓为人正直，又有作为，常清河非常满意。

“乐正晓，你是不是对小川……”常清河开门见山地说道。“你对小川有意思，我看得出，小川已经到了嫁龄，我希望她早些有个归宿。”

“常相，昨日我父母已经向田相提亲，不日我将迎娶田隐隐！”乐正晓面如死灰地凝视着常清河，语气充满无奈，“所以很抱歉，我让常相错爱了。”

“为什么？本相看得出，你心上人，分明是小川……”常清河恍然大悟，唏嘘道，“就因为，田隐隐是田远山的独女，为了权势，为了地位！”

乐正晓机械地点点头：“为了家族，我只能如此，只能辜负我的真心，幸亏我从未对小川表达过我的心意。”

“乐正晓，你很清楚，错过就永远错过了，小川这个孩子我了解，她绝不回头！”常清河坚定地说。

“我身不由己！”

“别说什么身不由己！”常清河白了乐正晓一眼，正色道，“隐隐是个好姑娘，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既然决定娶她，就要好好待她一辈子。”

收回思绪，乐正晓努力收回眼眶里的泪水，又哭又笑：“常相，你知道吗，小川此时此刻，已经恨死我了。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我无缘跟她厮守，但也不想让她恨我。而且这些话，我也不知道该跟谁说，常相。你教教我，该怎么办？”

简梦川和淳于沐又来到了常清河在漫城的故居，他们推开常清河的屋门，里面还保留着常清河居住时的样子。

香案上堆积着很多书册书简，笔架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笔。

“常相果真是个喜爱读书的人！”淳于沐摸了摸笔架，感慨道，“也只有他能培养出你这么出色的弟子。”

“沐哥，你说笑了。”简梦川坐到师父经常坐的椅子上，喃喃道，“我跟师父相比，如同繁星比皓月，比不得。师父的一生，忠君爱国，到最后即使被罢免了，也毫无怨言。可惜，他不在了……”

“小川，不要再伤心了。”淳于沐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常相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不要辜负他好吗？”

“嗯。”简梦川把头埋进淳于沐的胸口，“沐哥，咱们在这里住几日可好？就像师父师娘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淳于沐宠溺地摸了摸简梦川的鼻尖。

“你怎么都听我的？”

“对啊，这里是大安，你的地盘，我充其量算是……算是赘婿，怎敢造次？”

“赘婿？”简梦川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沐哥，谁答应嫁给你了？”

“你都把我的心偷走了，怎么？”淳于沐故意道。“小川，难道你不想对我负责？反正大宇我是回不去了，后半辈子，我只能跟着你了。”

“好，我对你负责！”简梦川忧心忡忡地蓝他入怀，她下定了决心，哪怕惹怒卫许，也要保全淳于沐和淳于宁。

龙眠殿里，卫许又梦魇了，他梦见田远山勾结乐正晓造反，把他给杀了，让他的儿子登基，成为傀儡，重复他同样的命运。

虽然他还没有皇子，但皇后田阮阮现下已经有三个月身孕，虽然未知男女，但卫许还是害怕。如果田阮阮生下流着田家血脉的皇子，那他的噩梦会变成现实。

这可怎么办，卫许绞尽脑汁，想出两条对策。就是打掉田阮阮肚子里的孩子，可那也是他的亲骨肉，他舍不得。还有一个办法，在田阮阮生产之前。罢免田远山的左相之位，到时候乐正晓孤掌难鸣，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卫许很欣赏简梦川的人品和才华，早就属意她为丞相，辅佐在侧。简梦川毫无背景，又是女子，不会有什么野心，卫许用着放心，只要除掉淳于沐，简梦川才能心无旁骛地为他所用。